永安河岸边,漓渊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又拾了柴火生起一堆火,跑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见石头刚好能挡住自己的身体,便脱下最外面的衣服,忽然听到石头一边有动静,她慌里慌张地说道:“不要过来!不许偷看!”
“谁要偷看你,我是要给你干净的衣服,你若是不要,我可丢河里了?”
“别走……你把衣服扔过来就是了,别离得太近……”
侠士举起手臂把衣服往空中一抛,衣服直接越过巨石不偏不倚地落在漓渊头上。
“这是我从附近农舍偷来的,你先将就着穿吧,反正之前你也穿着男装。”
当他发现她是白日里遇到的那个女子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讶异:他一想到在花喜楼蛇妖的床底下,他曾用力地按住她的肩膀,他们彼此挨得是那么近;当她面红耳燥的时候,急促不安的呼吸声他听得是那么真切;他还曾捂住她的嘴不让出声,手掌触摸到她脸上的皮肤,他当时还暗暗纳闷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有如此细滑柔嫩的肌肤。
漓渊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故意绕过侠士,走到火堆边,将湿透的衣服搭在用木头做的支架上。侠士毫不避嫌地解开腰带、外衫,漓渊见状,口吃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侠士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我的衣服也湿透了,要脱下来烘干。”
“可是……可是……”还没等漓渊把话说完,侠士已经脱掉了上衣,露出健硕的胸肌和粗壮的胳膊,漓渊忙蒙住双眼,满脸羞涩地背过身去,嘴里反复念念叨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你放心,本人对你没兴趣,瞧瞧你现在的装扮,在我眼中不过是个男人罢了,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
漓渊听言,强装笑颜地说道:“彼此彼此,你这样的人也根本入不了本姑娘的法眼。”她就地而坐,拿起柴棍去拨火,她其实已经恨得有些咬牙切齿了,她感觉受到了打击:难道自己真的像个男人婆一样毫无魅力可言?
侠士摆弄着衣服,眼睛偷偷地瞄了她一眼,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谢谢……”
“什么?”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看到骄傲冷漠的侠士向自己道谢,漓渊的心情稍微好一点了,不过她还是冷淡地说道:“这才像跟你恩人说话的样子。”
“你的箭术是跟谁学的?”
“是我父亲教我的。”
“那你怎么会一个人流落在外呢?”
漓渊不愿向外人提起伤心事,敷衍搪塞道:“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对了,我们也算是认识了,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漓渊,你呢?”
侠士愣了一下,多年来他对外自称屠魔猎人,鲜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也从没人向他问起过,因此他几乎快要忘记自己叫什么了。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江湖上的人都叫我‘屠魔猎人’,我本姓乔,名昆仑。”
“乔昆仑?‘我居昆仑山,所谓者真人’,难道你是仙人?”
“非也,家师才是得道的仙人,我的修为还远远达不到仙人的级别。”
漓渊有点小小的失望,还以为乔昆仑是棵大树可傍,不过亲眼目睹过他降服蛇妖,他的本事还是不一般哪!
漓渊检查随身携带的物什,好在白玉瓶里的仙草丹没有被河水打湿,不然丹药报废了她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她拿起白玉瓶旁边的五色手链仔细端详,想起在向阳溪边的榕树上柳云鹤将此手链送给了她。
“不知道云鹤哥哥过得怎么样,我一声不响地抛下他,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我的气……
云鹤哥哥原谅我,此次冒险前途未卜,我不想你以身犯险,只希望你在芙蓉镇和村民们一起好好的。”
漓渊想着想着,冷不防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身体抖了抖,顿觉困意来袭。她坐得离火堆近一些,将头搁在膝头上,盯着火焰的眼睛一会儿张开一会儿合上,渐渐目光涣散起来,晃动的火苗也变得模糊了。
迷蒙中,漓渊感觉有人将衣物盖在她的身上,她条件反射地动了动,却没有醒来,反而睡得更香了。
屠魔猎人乔昆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不知除了多少妖魔斩了多少鬼怪,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如今却碰到个小丫头死死地缠住他不放,他找了一个机会脱身,离开了永安城,急急地赶路,不时回头查探,见身后道路上空无一人。
“总算摆脱掉她了。”乔昆仑刚想停下歇口气,见一身影在空中翻转一圈降落在他面前,他只觉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漓渊理了理裙子,跑到乔昆仑面前,递给他一串冰糖葫芦,嘴巴里咀嚼着,甜滋滋地说道:“真好吃,乔大哥你也吃一口!你怎么不吃啊?真奇怪,你让我去买糖葫芦,可是我刚一转身你人就不见了,你走得真快,还好我腿脚也不差。”漓渊说完又咬下一口。
乔昆仑在心里暗暗叹气,枉他一世英名,如今却要毁在这个丫头手里。
“丫头,你听我说,我还有很多要做,身边带着你不方便,你就不要跟着我了。”
“我没有跟着你,刚好我也走这个方向,要经过这条路,不如我们结伴而行,这样彼此之间还能有些照应。”
乔昆仑并不理睬她,风仆尘尘地往前走,将漓渊甩在身后,漓渊吃完最后一个糖葫芦,一路小跑着追上去。
“乔大哥,我跟你说实话,我打心眼里佩服你,觉得你十分得厉害,我担心一路上又会碰到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自己弱不能敌,不过有你在我就不怕了。你放心,我不会烦你很久的,我要一直向南行,你要是中途变道,我也不会继续跟着你。”
“南方?你要去哪里?”
“无量山。”
“那是极南的地方,路途遥远,你孤身一人去那里做什么?”
漓渊觉得还是不要把中了阴阳毒的事告诉他,于是她撒谎道:“我得了一种罕见的怪病,一直久治不愈,有人告诉我无量山上有高人能根除此症,所以我不远万里去求医。”
“你口中的高人想必指的是星云上仙。”
“你认识他?”漓渊兴奋地问道。
“星云上仙在仙界中赫赫有名,据说他修为有道、法力高强,只是他如同闲云野鹤,经常云游四方、行踪不定,我担心你即便千辛万苦地上了无量山也未必能见着他的面。”
“那怎么办?我的病难道真的没救了?”
“那也未必,既然他经常游历凡间,你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没到无量山就能遇见他呢!”
转眼过了三天,漓渊与乔昆仑虽有些打打闹闹,相处得还算融洽。这天晌午,乔昆仑和漓渊行至一湖边,见路边有一个小面摊,便找了位置坐下,一人点了一碗面条。乔昆仑向店家询问道:“老人家,此处是哪里?”
店家回答道:“这里是永安城与熙和城的边界,一直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就能到达熙和城了。”
乔昆仑感激地点点头,朝漓渊看时,见她正拿出一只精致的白瓶,倒出一粒丹药就着碗里的清水服下,便问起:“那是什么?”
漓渊含糊其辞地解释道:“这是郎中开的药,说是能缓解我的病情。”
乔昆仑拿过药瓶放在手中把玩,凝视了片刻,说道:“这药瓶倒是小巧玲珑,看起来不像普通瓶子,说不定有点值钱,不如把它卖了换点盘缠……”
他还没说完,漓渊就一把从他手中夺过瓶子,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说道:“这里面装的可是我的保命药,既不能卖也不能弄丢。”
“你可有这药的方子?”
见漓渊愣愣地不说话,乔昆仑诧异道:“这一路上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这点药根本支撑不了你上无量山的,要是你知道药方途径药店时还可以照着方子抓药,可是你居然不知道,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其实这个问题也一直萦绕在漓渊脑海中,纵然把之前剩下的仙草丹与楮梧仙人临终前给的凑在一起,也是远远不够的。小瑾是楮梧仙人的弟子,说不定她对仙草丹的炼制知道一二,可是她现在与父亲一同被雷煞魔君抓了起来,是死是活都商不清楚。
不久热腾腾的面上桌了,乔昆仑摸着扁平的肚子,将头埋进比脸还大的碗里大快朵颐起来。漓渊的吃相则比较斯文,吃到一大半,便觉得肚子有十分饱,再怎么硬塞也塞不下去了,于是将碗往旁边一推。
乔昆仑见状,淡淡地说道:“这顿饭由你来请,谁叫你浪费粮食。”
漓渊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哀怨地说道:“乔大哥,我实在是吃不下,在这么吃下去,我就要变成一个球了,一点也不好看。”
“你本来就长得丑,不要找这么蹩脚的借口。”
漓渊不服气地嘟起嘴巴,握紧了小粉拳向乔昆仑示威,惊讶地看着乔昆仑将她吃过的碗挪到自己面前,用筷子挑起面条就开吃,她忙说道:“那是我吃过的……”
“像我们这种行走江湖的,最忌讳的就是浪费粮食,一米一粒都来之不易,有可能你哪天走投无路,遇到没有食物没有水的情况,饱受饥饿之苦,那时候你就会想到你曾浪费的那些粮食也许能救你的命。”
漓渊觉得受益匪浅。
又行了八九里路,漓渊觉得脚踝又酸又痛,想停下来休息,却见乔昆仑仍健步如飞,似乎不知疲倦。漓渊远远落后,忙喊住他,自己却躲到路旁的树下歇脚,抽出一条丝巾擦脸上的汗水。
乔昆仑折返回来,抓起她的胳膊想把她提起来,说道:“别磨蹭了,再走两个时辰就能到熙和城了。”
“我就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我已经累得不行了,脚也走不动道了。”
“以你的速度,别说去无量山了,就是到聚仙镇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你再不起来,我可撒手不管你,任你在这荒郊野外自生自灭,别说我没提醒你,到了夜晚,这附近可是有狼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