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渊夜不能寐,到了第二日,便急去前厅找青藤阁主。楮梧见她面色煞白、卧蚕青黑,从袖中取出一小巧玲珑的长颈白瓷瓶来,说道:“小瑾不在,你便无仙草药水可服,瓶中之物乃由仙草与灵芝在炼丹炉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待毒性发作时服下一粒,亦可抑制阴阳毒。”
漓渊接过瓶子,藏于身边,感激道:“楮梧仙人想得周全,多亏了您我才至今没有受苦。只是,我一宿未睡,心中始终对陶明村牵挂得很,不知您能否打开镜像让我看看村子的近况如何?”
楮梧挥挥衣袖,整面墙壁又变得透明起来。漓渊仔细看来,村子里无论大街小巷,还是大宅草屋,都是空无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人都到哪里去了?莫非被妖怪……”漓渊不免大惊,一着急,气血上涌,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你伤势未愈,不宜动气,切莫惊慌。”楮梧伸手轻拍漓渊的后背,将真气慢慢渡进她的体内,“你大可放心。柳云鹤已经按照小瑾的吩咐,安排村民出村前往雍州避难,目前走了大概有三十里路。”
楮梧食指一闪,镜像又切换到另一个画面:在村长的带领下,陶明村村民携家带口正跋山涉水地赶往雍州。看到村民们安然无恙,漓渊安心地笑了,那笑容天真无邪,纯净动人,楮梧见了不禁动容,暗想:想不到这世间还有如此善良之人,自己都自身难保,还如此关心他人。
大概是身体里注入了真气,漓渊觉得好受多了,精神也爽朗了起来,只是从镜像里观望不照山,犹如火山爆发烟气重重,漓渊蹙紧了眉头。楮梧叹息道:“人间此番恐要经历浩劫,万物生灵不得安宁。”
“楮梧仙人,雷煞魔君到底是何许人也?”
“此事我知之甚少,听闻他原本是一位修身的仙人,后来觊觎强大的力量,心生恶念,才堕入魔道。封妖镜就在他的手中,此次恐怕是他借由封妖镜的力量打破了结界,可见其人法力非同小可。强大的力量可以救人,也可以带来毁灭,所以你一定要保管好竹节玉,倘若此物亦落入他之手,天下能与之抗衡的人寥寥无几。”
漓渊把竹节玉拿在手中,凝视良久。
“你害怕吗?”
楮梧注视着面前的女孩,只见她目光灼灼,坚定地说道:“如果说不害怕,那完全是假的。楮梧仙人在提及魔君这两个字时语气中亦透露出胆怯,何况我这个未经世事的黄毛丫头呢?但是,既然竹节玉在我手中,我就有责任好好地保护它,就算拼尽我的全力,哪怕舍弃我的性命!”
正说着,镜像中却显示出异象,一团黑雾直直地往村民逃难的方向奔去。漓渊见状,大叫不好,想都没想,就径直往隧洞口奔去,却被树根绊倒,只听楮梧仙人问道:“你要上哪里去?”
“楮梧仙人莫要拦我,我要去找云鹤哥哥,妖怪已经盯上了他们,我要去救他们!”
“纵然你轻功了得,也不可能在妖怪之前先赶到那里,而且仅凭你的身手,终究不是妖怪的对手,去也是白白送死。况且你忘了刚刚说的话了吗?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保命。”
“可是……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村民因我而死啊!这一切皆因我而起,就应该让我独自承受,求求你帮帮我,我不能见死不救!”漓渊含泪跪在地上。
“你赶快起身。”
“您不答应我,我就长跪不起!”
楮梧移上前去,将漓渊扶起,无可奈何道:“哎,真拿你没办法。”正说着,突然将漓渊背过身去,无数条盘结的树根插入她的体内,漓渊不觉疼痛,只觉得有一股浩然之气在体内翻腾,贯通脉络、气血通畅,飘飘然在空中。树根收了回去,漓渊慢慢从半空垂落下来,在地上立稳,睁开眼睛,惊奇地发觉全身精力充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充满了握紧的拳头,再往左肩一摸,那碗口大的窟窿已经愈合,血肉已经不露痕迹地缝合,身体轻盈,足下生风,漓渊心中好生欢喜!
楮梧闭目凝气,气沉丹田,良久才睁眼开口道,但声音嘶哑:“我已将毕生大半的修为都渡给了你,伤口已经治愈,阴阳毒也暂且压制了下去。你获得仙力,对付妖怪还有几分胜算,只是初次使用,难免会有些生疏,所以一定要谨慎行事。另外……”
正说着,从楮梧的袖口中飞出一道光,那光在四周翻滚旋转、上窜下跳,突然静止垂直悬于漓渊面前,漓渊一见,是一把泛着莹莹绿光的宝剑,剑鞘上刻有精细的祥云,漓渊握剑在手,那绿光便黯淡下来,拔剑一瞧,剑身通体如碧玉,刀刃锋利无比,拿在手里沉甸甸,真乃一件上好的兵器!
“此剑叫碧霞剑,乃我青藤阁的镇阁之宝。今日借与你,定能助你斩妖除魔。”
漓渊心中万分感激,忙跪地叩谢:“仙人大恩,漓渊没齿难忘,他日一定将宝物双手奉还。”
“你去吧,赶快去救陶明村的村民,记住,我要你活着回来!”说罢楮梧转过身背对着漓渊。
漓渊望着楮梧仙人的背影,心中油然升起几分敬意,想起他的救命之恩,不禁泪水湿透了眼角。她朝楮梧拜了三拜,默默起身,佩带着宝剑,在隧道洞口站定,在身体完全消失之前望向恩人。
转瞬间,漓渊已经在古树洞口外。她抬眼向四周望去,见妖云聚集得愈来愈浓重,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漓渊先去了林中木屋,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人去楼空,一片狼藉。她不由得想起了爹爹,很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她上了楼,寻了几件衣服打包成包裹,又用一条丝巾系在脖颈上,便唤来腾云,试探着伸脚上去,见没有往下掉,便安心地站了上去,默念口诀,那腾云便载着她往东南方飞去。漓渊初次驾云,技巧还不成熟,那云不仅速度慢,飞行的路线还歪歪扭扭的,像一匹还未被驯服的野马不听使唤,弄得漓渊东倒西歪,紧张得脑门上都流下了汗。她努力地平衡身体,待渐渐地进入了状态,她惊喜地发现,从高处看,那些山川河流别有一番壮阔景象,一切尽收眼底。
陶明村的村民赶了多时的路程,小儿和老人便身体疲乏、体力不支,柳云鹤在前面探路,极目遥望见有一破庙,不禁喜出望外,向村长提议在此庙内歇息。庙院里,杂草丛生、残垣断壁。进庙内,正中供奉的石像身首分离,脚起脚落处尘土飞扬,悬梁上蛛丝缠绕,柳云鹤不禁想起了在不照山盘丝洞的情景。好在头顶残垣断瓦尚能避风遮雨,众人将老弱者安置在庙内,年轻力壮者在庙院内歇息,又分头去找来干柴和水,用生火石点起篝火,用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水果腹。柳云鹤背靠着断墙,思念起漓渊来,不知她是否安好,但一想到青藤阁如此安全,且青藤阁主是神通光大的仙人,想必漓渊定是稳妥的。只是他一想到这一走,不知两人何年何月才能再见面,而前途未卜、世事难料,心中不免有些戚戚然。众人困了乏了,又各怀心事,皆默不作声,人群中传来女子轻微的哭泣声,使众人的心情更加低落。
“大家请放心,翻过了这座山,我们就离雍州不远了。”村长出面试图振奋人心。
有人担忧地问道:“雍州再好,可那终究是别人的地盘,我们这么多人还不知那荆王是否会接纳我们。若是不接纳,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是啊是啊!”另一个人随声附和道,“柳云鹤一直说有妖怪,可是我们走了这么久,连半只妖怪的影子都没有看见,他不会是骗我们罢!依我看,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们不如折返回去。”
接着,有几个人得到怂恿,跳将起来,背上包裹,欲与那人一齐走出庙外。柳云鹤上前劝阻,反被一把推倒在地,那几人行至门前,忽然狂风大作、沙尘迷眼,燃烧的篝火被风势压灭。老旧的庙门突然震开,那几人被弹倒在地,哀嚎连天。但闻风中夹杂着如雷贯耳之声,说道:“你们谁也别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