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犹安的判断让哲琳陷入了沉思，这的确是她没有考虑到的一些细节，这也让她对这位传说中的“沃斯特城的笑料”产生了一些疑惑。
在李犹安被囚禁的那段时间，她曾经阅读过一份他的详细档案，这份档案涵盖了他的经历、遭遇、性格习惯乃至一些微小的爱好。
按照沃斯特城，乃至整个梵姆中的惯例，拥有这样一份履历的私生子最后能够得到的最好结局便是在家族的资助下安乐到老……然而从这位“尤安·卡尔伦”苏醒开始，他的表现与档案中的描述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如果不是在提到沃斯特城与卡尔伦家族的时候，他仍然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愤怒不甘的情绪，哲琳或许真的会想冒着风险对他的灵魂释放一些探查法术。
“哲琳小姐，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嗯？没有，说得很好。”
哲琳的回应与态度让李犹安想起了某些听学生进行报告的教授。
只是哲琳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感慨的时间，很快，在李犹安补充了相应的记录后，她便带着李犹安朝楼上走去。
在这种昏暗而压抑的环境下，被一个矮自己一个头的女孩领着走……哪怕李犹安脸皮比较厚，现在也感觉有些尴尬了。
幸运的是，哲琳自己并不怎么在乎这种细节。
很快，两人便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这里的气味要比一楼更加浓厚，已经到了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而且听那个叫塔博的初级法师说，在他们刚刚进来的时候这里的气味更加可怕，这已经是稍微通风之后的结果了。
“……我感觉我的鼻子要被杀死了。”
李犹安紧抓着一旁的栏杆扶手，面色铁青，他已经放弃寻找这股气味的源头了，因为这股气味已经充满了整个空间，浓郁得让他想要从窗口直接跳出去。
耐特医生的诊所很大，二楼有五个房间，其中一间是临时卧室，三间是供病患留住的病房，最后一间则是刻画了仪式花纹与魔法符文的空房间——这种“法术房间”在绝大多数的治疗师诊所中都能看见，在这种房间里使用治愈魔法，往往能够更快地积累魔力、释放魔法，因此“法术房间”一般也被用于重症患者的治疗。
然而现在，这间“法术房间”却成了耐特医生的陈尸间。
耐特医生的尸体，又或者说骸骨就在这个用于强化治愈效果的法术房间中。
即便在那份粗略的现场报告中，李犹安已经知道了这具尸骸的一些情况，但当他真的亲眼看见时，仍然感到背脊一阵发麻。
这具骸骨静静地躺在地上，很完整，身上甚至还套着一件被某种液体浸泡过的，发黑的法式长袍，看上去就像是一团在肮脏小餐馆中拿来擦拭地板的破抹布。
作为一名死灵法师，哲琳对于这种情景倒是一点也不抗拒，她在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这个房间后，便在尸骸的旁边蹲了下来，取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将耐特医生骸骨的状况描绘下来。
她的画工很好，而且绘画的过程异常顺畅，颇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在得到哲琳的允许之前，李犹安并不敢随意触碰这骸骨，他观察着四周，尝试着推断耐特医生出现在这个房间里时的情景。
“法术间的隔壁是他在这里的临时卧室……而在这里，除了他的尸体之外就什么都没了，是否可以认为他是在某种仓促的情况下来到这里的？又或者是被人追杀过来的？”
这样想着，李犹安看了一眼这骸骨的腰间，却发现那里同样空空如也，于是他站起身，朝着卧室的方向走了两步，来到了卧室的门口，朝里面稍稍地张望了一下。
魔杖和法杖这种东西很好找，因为魔力晶石往往会在黑暗之中散发出轻微的光芒——很快，李犹安就在地上找到了一根短魔杖，这是治疗师们常见的法术用具。
就和李犹安所想的一样，耐特医生很可能在最后时刻遗弃了自己的法杖。
当然，也不排除是其它的什么情况，比如说有人将耐特医生的短魔杖击落在了卧室中，随后他无助地逃往隔壁房间，想要通过窗户逃向室外？
李犹安回过头，看了一眼法术房间中那具正对窗户的骸骨，心中突然一动，便朝着那窗户的方向靠近了两步。
二楼的这扇窗户恰好正对着中心广场……准确来说，是正对着中心广场中那尊巨大的诗人雕像，从李犹安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诗人亚斯拉德的背影，因为已经入夜，这尊雕像的轮廓看起来便显得非常模糊。
李犹安出现了瞬间的恍惚，他险些将这雕像的影子看成自己在寒鸥号上遭遇的那不明黑影。
“有什么发现？”
哲琳的声音将他的意识拖回了现实，李犹安低下头，看见哲琳已经抽出了法杖，正在进行法术痕迹的检查和鉴定。
“哲琳小姐，你能用法术还原出他在死前做了什么事情吗？”
“暂时不行，我在这里感受到了亡者的气息，但却找不到它的痕迹，很奇怪。”，哲琳晃动了两下法杖，散去了前端晶石的魔力：“但是我也没有找到其它法术的痕迹，甚至连生人的痕迹也没有……我现在检查一下尸体上的液体，你说说你的想法。”
“在死亡之前，耐特医生应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床铺很整齐，所以他可能是站着，或者坐着。”
看着哲琳用匕首挑起那件被黑色液体浸染的衣物，李犹安的语速立时变慢了一些，他总觉得这个行为不太妥当，那些液体的颜色与形态让他感觉很不安。
“但是，接下来发生了一些事，他突然离开了卧室赶往这个法术房间，期间还掉落了自己的魔杖。”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就是他最后死去的位置？并没有被人移动过？”
“我不确定……”
李犹安苦笑了起来：“毕竟我对魔法了解不多，不知道是否有法术能够在把人变成这个样子的同时还保持骨架的完整。”
“‘血肉剥离’和‘蜕皮’都能做到，前者是死灵法术，后者是变化法术……但前者会留下血肉残渣，后者会毁坏衣物。”
说着，她用匕首从那完全被泡黑的衣物上割下了一片，并将它塞进了一个玻璃瓶中。
“喏，你拿着。”
哲琳毫不客气地将这个带着魔法符文的玻璃瓶塞到了李犹安的手中，她想去看看耐特医生的卧室。
见哲琳消失在了门后，李犹安便伸手拿起了那把被哲琳留在骸骨旁的匕首，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种黑色的粘稠液体究竟是什么。
李犹安小心地用匕首挑开了耐特医生的法师长袍，发现衣物内部并没有这种液体的残留……似乎它们都已经蒸发了，但奇怪的是，在这具尸体旁边的木质地板上，却并没有这种黑色液体留下的痕迹。
“这种地板应该是吸水的才对……怎么会一点痕迹也没有？”
李犹安正在仔细地查看着这具骸骨，冷不防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响，他以为是哲琳回来了，连忙放开了手中的匕首。
然而哲琳却还在耐特医生的卧室里，李犹安可以听见她的脚步声。
那声轻响的来源似乎是他放在地上的那个玻璃瓶，不知怎的，它竟然自己翻倒在了地上，开始沿着地面滚动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