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驾!驾……”
疾厉的呼声在金陵的大街之上不断响起,伴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惊得行人连忙靠边躲闪,免受着这无妄之灾。
虽说当今大邱有些明文规定,大街主道之上不得纵马,但在这金陵,也只能是对普通居民而言,家里有权抑或是家里有钱,都可以不用把这放在眼里。
呼声传来没多久,就见二男一女三人骑马疾驰而来。
突然,前方路突然蹿出一名垂髫小儿,横立于道路中央,眼睁睁看着这高头大马直冲而来,似是被吓傻了,一动也不动。
马上三人见势要冲上,为保安全,急忙大喝吁的同时收紧手中缰绳。大马鼻子吃痛,条件反射要止住飞奔的身姿,只得前脚腾空而起,而后将上半身子转向。
三人终在那小孩前稳稳停住了马。马上女子连忙下马,抱起小孩,边走向路边边向小孩问道:“你没事吧?”
小孩咬着手上的冰糖葫芦,吸了吸鼻子里流出的透明液体,摇摇头,也不说话。
那女子将小孩放到路边,刚欲上马,突然,马的另一边发出了一句兴奋的声音:“对不起!我这里有事!”
女子侧身望去,原来是刚刚停住马的时候,马脚飞起落下之间把旁边的一个小摊贩的摊子给踢翻了。
倒塌的摊子周围,零碎地散落着几个琉璃珠子,似乎能拼凑起来是一串手环,还有一些似是琉璃盏的碎片,这看起来就是被马所踢翻的。
周围人见有热闹可看,都渐渐围了过来。
本来这一女二男有急事要办,这下也被耽搁了起来。
此女子名唤洛秋怜,此行乃是带着两衙役便衣在抓捕一名朝廷钦犯。她从跟着父亲到任金陵后一直帮忙大力整顿着金陵的各个事务,半年来金陵风气一改前观,命案之事鲜闻,小偷小摸之辈也心有余悸,民间大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风。
洛秋怜还没开口,那小贩便高哭叫道:“没天理啊!我一个良民,本想趁着今日里的大好春日,将家里仅存的两件南洋宝贝拿出来卖掉,能稍微贴补家用的,可没想……可没想,啊,娘子啊,是我没用,是我对不住你啊!!”
说完似是要摊在地上一般,涕泗横流。
洛秋怜心道不妙,可能刚刚铸了大错,将这一家人的救命宝贝给人打坏了。
洛秋怜连忙上前扶起小贩,让他能够坐在地上,这时才看清他的面貌。
此人大致十八九年纪,长得颇为清秀,白白净净,脸色更是白嫩细致,但又看不出来有打理过的痕迹,衣着当今大邱仕子常见的儒生长袍,质地粗糙,料来这是一位家底较为贫困的学子罢。
“唉!这也怪我!要不是我偏偏选在今日,等着有钱抓药你还能多留个几天……要是我去那街售卖,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要是我……啊!”
“娘子啊娘子,看来我们确是有缘而无份也。我二人曾历经的磨难,许下的承诺,看来不过是一寸星光,不可留存也!也罢也罢,你便先去吧,代我料理好后事,我再去寻你就是了!”小贩大声说道,语言中夹杂着哭腔,同时也透露着似是要诀别的信息。
周围围观的观众指指点点,你一句我一句,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凄美的故事产生了。
这小贩本是一个落第的才子,在某城中与一大户小姐相爱,却遭到女方家中的反对。最终女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与小贩来到金陵过生活。可不料女子却身染重疾,小贩用光全身家当也无济于事,直至今日,小贩才将祖传的琉璃盏和琉璃手串拿出兜售,延缓他娘子的大限。可是,却遭了现在这一着。
洛秋怜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将众人的碎语听着积在心中。这类的故事最容易打动女子的心,洛秋怜心中也同情不已,甚至都将自己的主要任务给忘了。
小贩似是心中下定决心了,将地上的碎块一一捡起,放入怀中,站起身来,用袖子擦去脸上眼泪,又双手掩住面庞准备离开,似是不让众人看到他那伤心欲绝的神色。
洛秋怜看他就要离开,忙开口道:“等等……”
小贩用袖子擦了下眼,回过头茫然地看着她。
洛秋怜见他神色落寞,眼睛已经通红,心里一时又多责怪了自己半分,问道:“你的那两件物事,算我买了,你要多少银子?”
“那两件南洋琉璃都已经碎了,你要它有何用?莫不是还来看我笑话?”小贩一脸悲愤,双拳紧握,说道。
“不是,我是说即使是碎片我也要了,你本要卖多少银子我给,本来就是我的过失打碎的,就当我买下了。”洛秋怜连忙解释道。
小贩听得事情似有转机,脸色稍变,道:“这两件琉璃器是我祖上从南洋带回来的,我也不懂这物事价格,但见有些店内的琉璃器多是百十两银子,今日我也将价格定在一百两了…”
“两件二百两?!”洛秋怜听得有些后怕。二百两可是一普通人家几年的生活费了,就算是她的父亲,仅凭他的俸禄,也要近两年才能买得起。
“但现在也只是一堆废物罢了!”小贩见她为难,悲愤地说道。
“不是,这能不能少一些,这么多我实在是承受不住……”洛秋怜有些心虚,但自己闯出来的祸,还得自己去解决。
“也罢也罢,这些碎片给你,拢共百两即可。”小贩说出一个价格。
“二十两。”洛秋怜掂量掂量自己的零花钱,回道。
“八十。”
“二十五。”
“六十。不能少了,不然我娘子都撑不到明日了……”
“二十六……”
“……”
“……”
“五十!”
“二十四……”
“娘子啊!!我来见你了!!”小贩说着,似是要往身边酒楼的柱子撞去。
“行行行!五十就五十,你别寻短见啊!”洛秋怜败下阵来,急忙喝止。
小贩被围观人员拦住,满脸悲愤,看着洛秋怜。
洛秋怜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说道:“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银子了,你先收着,剩三十两等我将今日事办完后到你府上再给你。”
“口说无凭,谁知道你会不会去……”小贩说道。
洛秋怜咬了咬牙,心中下定主意,从脖子上牵出一条吊坠交给小贩。这坠子造型精致,在日光下显出淡淡莹光。
小贩一瞧便知这是块上好的玉,好好检查把玩了一番。洛秋怜见自己的贴身之物被他如此对待,脸上一阵羞红。
小贩将坠子交还给她,说道:“你拿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坠子出来做甚,莫不是想拿来骗我这还算完好的琉璃珠子?”
“这是上好的和田玉,先压在你这里,到时候我拿三十两银子来赎……”洛秋怜又想将坠子交给小贩,小贩却不接。
“我才不要你那劳什子和田玉。这样吧,这些琉璃碎片珠子我先不给你,你再给我五两凑个半数,等你到时候再拿另一半过来我再给你这些。”
小贩提出一个看似可行的方案。
“好吧,这样确实可以。可是我身上没有银子了。”洛秋怜说道。
小贩看着她,朝着她身后两人努努嘴。
洛秋怜会意,连忙向身后二人借钱。
“小姐,我看这好似有诈……”两人边掏银子,其中一人提醒道。
“不会的,我这块玉明眼人都看得出它不止值二百银子,他既然不肯要,说明他心地还是善良的。”
二人凑出五两银子,洛秋怜将其一俱交给了小贩。
小贩拿着二十五两银子,说道:“到时候记得带上二十五两来找我拿这几块琉璃碎片,夫子曾言:言必信行必果,只要你来,这些琉璃碎片我就肯定给你……”
小贩说着,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忙道:“诶呀,大夫说过必须要在未时之前去他那抓药的,诶呀诶呀!!”
说完,便一阵风似得钻出人群,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洛秋怜心中默默感动,自己帮助父亲治理金陵风气已有半年,能遇此言出必行之人,心中也是对自己实施的举措有了一丝坚定。
“诶呀,小姐我们被骗了!”突然意会过来的其中一个随从马源突然说道。
“怎么会被骗?你没见他为了给自己的娘子抓药而心急如焚的样子么?”另一名随从王温问道。
“你个憨憨知道什么!到时候我们去哪里找他?他连他住哪里都没说!”
“啊!是啊!小姐怎么办?”王温仔细一想,确实那小贩没留下任何一点自己具体信息。
“可能他是太心急自己娘子安危,一时忘了吧。”洛秋怜心底是不愿将小贩归为骗子的。她见过的骗子不少,也相信自己有一定的相人能力,那小贩的长相就不像骗子。
“反正这段时间他应该还会在金陵城内,总能见到的,到时候再将银子给他便是。”洛秋怜心中想道。突然又想起三人今日的目的,急忙上马,可现在又哪里去寻那钦犯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