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忧耽搁了一会儿,才匆匆赶到苏皇后那儿。
三人一见动容,苏皇后更是挥退了所有侍婢以便姐妹二人相聚。
“妹妹,你为何许久不来看我。”皇后生得也是极好的,一派母仪婉莞的样子,“方才听闻你要来,我可盼了好久。”
这苏皇后与苏无忧是堂姐妹,虽然差了有七八岁,可二人眉眼间相像,苏皇后又生的年轻,是以二人看上去像是胞姐妹。
二人从小要好,私下里一直以姐妹相称,言行也同平常好友一般随意。
“姐姐莫怪,妹妹迫不得已,也身不由己。”苏无忧将沏好的茶倒了一杯给苏皇后。苏皇后接过翠玺碧玉烤瓷杯,欢喜地呷上一口。
“还是妹妹煮的茶最对口,我啊,怎么学都煮不出你这味儿。”苏皇后将空杯放于桌上,眉眼如弯月,朱唇露贝齿,笑道:“妹妹以后定要常来,不然,我这又得生出相思病来了。”
苏无忧听着,心中也甚是喜悦。可又不住暗暗一叹,这怕是最后一次了罢...
“姐姐怕不是思念妹妹,怕是贪这杯茶吧?诶,妹妹居然连茶也不如,可真叫人妒。”苏无忧嗔道。
不知是皇后太喜悦还是怎么,面色微红,柔柔地刮了刮苏无忧的琼鼻道:“就你贫嘴。”
二人又讲了许多私房话,直到天色有些暗下来,苏无忧才道出了今日来的目的:“姐姐,妹妹想让柳意跟在姐姐这。”
“嗯?为何突然这般?是这丫头手脚不灵活还是犯事儿了?”苏皇后讶异,在她印象中,柳意可不像是蠢笨,且会惹事的丫鬟。
“不是,其实妹妹早就想将她带来,奈何情势所迫,今日方才出府进宫。柳意这丫头,心性太过纯良,又不曾经历过什么。不懂世故圆滑,城府心计,难免容易被人算计去。只有在这宫中,才可让她磨练出自保的本事。而且,在这宫中,只要不犯大事,姐姐定然能保她平安。”
苏皇后看着苏无忧郑重的神情,忽的有种不好的预感,拉过苏无忧的手问道:“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苏无忧知道方才有些露了马脚,随即敛了情绪,淡淡道:“无事,我与柳意交好,万一哪天被人害了,连我都保不住,岂不痛心。”
“只希望柳意能磨出不灭的生机来罢。”
最终苏皇后还是应了下来,饶是有疑惑,终究没问出口。
苏无忧走时,向苏皇后借了套宫女服,说是不想与柳意分别,怕自己忍不住还是将她带了回去。
她绕开前门候着的一众婢女,往偏殿离开了。
苏无忧有些失笑,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有了皇后娘娘的照面,苏无忧算是一马平川地出了宫。她刚踏出偏门,便瞧见一辆马车停在那儿,边上站着同苏无忧穿得一样的婢女。那婢女见到来人,便低头含笑走了过来,朝苏无忧一福,道:“太子妃,皇后娘娘命奴婢带件衣裳给您,还请进车中一取。”
那婢子不卑不亢,口齿伶俐,谦公有礼,领着苏无忧进了车内,而后又退了出去。
苏皇后想的倒是周到,将苏无忧的衣裙发饰都让人带了出来,还在车内放了面铜镜和一把牛角梳。
半柱香后,苏无忧便从马车内走了出来,婢女将她扶下车后,就福了身,忽忽离去了。
苏无忧并未直接回太子府,让车夫先行离去后,便直接往西市赶去。
西市不似东市那般,做的是正当买卖。在西市这儿出现的,是奇珍异宝,是走私之物,也可是牲口人命。但西市的势力朝庭也奈不了如何,且国库每年的收入有三成皆是西市上缴的地税与商税,是以,只要不危及江山社禝,西市可以安然存在,在西市上黑的东西亦可是白的。
苏无忧倒不是买东西来的,她是来寻人的。
走过西市两条街,苏无忧终是见到那人了。那人一身粗麻黄布衣,像只猫儿一般,懒散地躺在草藤椅上。只是那通身的气派与面上的黑金面具,在此刻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听见来人,男子并为起身,抬手指了指店的四壁,带着些许酒气道:“嗯……随便看看。一律五银。”说罢,还砸吧两下嘴。
在原地顾盼了会,苏无忧勾唇,出手三根银针,破空射了过去。只见那人轻轻一抓,将三根银针扔到了地上。他刚要发作,待看清来人,便定定闭上了嘴。
“就这些破玩意儿,你能买到五银?真有些怀疑这些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苏无忧笑意不减,走过去将银针拾起,揣进衣袖。
那人听罢,跳起来向苏无忧作了一揖,一改先前懒散之意,恭敬道:“小,小姐,你怎么…”
“见你这身手没落下,我便放心了。”苏无忧未等他说完,便自顾自地说起来:“江卿,我需要你们,你们,可否回来?”
江卿微微蹙眉,想到了之前线人们打探到的消息,有些不确定地开了口道:“小姐,是,出事了吗?”
苏无忧知道江卿在各地都有线人,想打探消息更是易如反掌。想来,她的事,江卿多多少少是知道了的。“这些年,你在太子府安排了多少人?”苏无忧一想到她的一举一动总能被人知道,顿觉有些郁闷,尤其是那赵慕白,老派暗卫盯着她,实在可恶!本就像是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了,再派人盯着她,苏无忧觉得自己像只被拴着脚低飞的鸟。可以飞,但却不存在自由。
江卿愣住片刻,他打听苏无忧的事本来就只为了时刻关注她的安危罢了,现下被她这么一问,倒觉变扭起来:“呃…小姐,我这不是要保证你的安危么…这不,你也没有阻止…”
“罢了,”苏无忧并没有要难为江卿:“你可知赵慕白用苏家威胁我的事了?”
江卿安插在太子府的人的确有跟他提过这事。只是那人说得模糊不确定,且江卿也觉着不大可能,毕竟,太子再怎么绝情,也不应该逼死当朝右相的爱女。何况,苏无忧名声不***死她总是不好处理的,是以,江卿也就以为是底下人道听太子府下人乱传传言罢了。
“那赵慕白当真…小姐,你为何要答应他,那白眼狼…我就说当初不应……”
“咳,咳”江卿嘴里骂骂咧咧,苏无忧听着,不自在起来,给了他一记白眼道:“你在我面前这般说辞,敢情是要我难堪的罢?”
苏无忧护短,虽然赵慕白不爱她,利用她,威胁她,但她仍然听不惯谁来说三道四。
江卿“错了…。”
他微微低头,撅起嘴,耷拉下了嘴角,还真有一副认错的模样,只是口中却喃喃着:“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这般护他…”
苏无忧耳力好,江卿说的,她自然听得清楚,“若是你,是江月,我也会护的。”
说到江月,苏无忧眼前不自觉闪过一抹明丽的身影,勾唇问道:“怎不见江月?”
“嗐,这丫头又跑去鬼混了,你不在的这两年,她是越来越疯了,管都管不住她。你当初遣散了这么多人,剩下来的那些个又目的不纯,这西市只好我来打理了。江月那丫头倒好,日日去赌坊败家,给人送钱!”江卿语气虽是责备,眼神却是温柔的,颇有宠溺之意。
听罢,苏无忧笑意不减,反倒更甚了些许。
这江月便是江卿妹妹,二人虽差了五六岁,性子到是都相似。江卿开朗,她活泼;江卿随意,她洒脱;江卿不拘,她奔放。这对兄妹恰是格外讨喜的。
“话说,赵慕白那,你真打算如他所愿?”江卿是不信的,苏无忧怎会真的答应他去死。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像是猛虎的攻击一样——强!
“当然是,如他所愿。”苏无忧敛了神色,淡淡道。
江卿:“……”一脸惊诡地看着苏无忧,仿佛眼前的世界要崩塌了似的。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又听苏无忧开了口。
“不过,”她顿了片刻,道:“世上少了一个苏无忧,却还是要多个江湖之人来的。”
江卿有一瞬的不解,但在望向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时,便顿悟了。“小姐是说,偷梁换柱?”
这世上有种秘术可以改变人的容貌,一为换脸术,二为易容术。前者世间并未流传,不过是传说有人可将皮制成面皮,敷上药草,便能在脸上戴十日之久。并且还可针扎以变音,缩骨以变身量。换脸术确是天衣无缝,将人彻底变了,只是这学起来极为复杂与痛苦,且至今也无人知晓记载的秘籍在何处。是以,这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而易容术便显普通,用胭脂水粉便可改变容貌。恰好江卿就会,是以他立即想到这一点上去了。
可赵慕白是何等人物,机警又多疑,要想蒙混过去,怕是难。
“不,是劫后余生,是大难不死。”苏无忧道:“假戏需得真做,否则,他是不会信的。”
“那?”
苏无忧将店门阖上,望向人潮翻涌的窗外,转而向江卿细说了番自己的计划:“世说自忘川崖上跳下,去到忘川河中走一趟,活着的人可忘却前尘旧事,死了的人肉身消散魂魄直接投胎去。那日我自忘川涯上跳下。你会轻功,在山腰处接我,将我带入河中便可,水会流向暖谷。我与沈念事先传信打好照面,介时,你带着江月到暖谷去找我。”
苏无忧会水,江卿并不担心她会溺水,只是为何救下她,又要入忘川河?难道苏无忧想忘了一切重新开始?也对,这一世苏无忧算是栽在赵慕白身上,偏偏他又冷心无情…
看江卿半晌不作答,苏无忧看了看他,不解又惊异的神情,像是读懂了江卿心中百转千回的想法,幽幽道:“你想多了,那只是个传说罢了,忘川河并不会有这等作用,只是怕赵慕白会带暗卫围住所有出山路,你虽轻功好,但他那些个暗卫也是不容小觑的。我顺着望川水流到暖谷才是良策。如此,便是日后被人发现了蛛丝马迹,也好以失忆被人救下为由来开脱......”
那忘川河只不过是民间流传的传说,这还是苏无忧在发现那柱曼陀罗华时得知的。
那株曼陀罗华生在忘川河那岸的崖壁上。那时她并不知晓那是忘川崖下的忘川河,只是当时被那星星点点的几许朱红中怒放的白色吸引了,欢喜的紧,执着着想要摘来赠与赵慕白。当时四下无人,只苏无忧与柳意二人,柳意不会水,何况苏无忧本就不会命她去做危险之事。是以苏无忧亲自下水,趟过那忘川河,摘得那株花的。
她想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坠崖落河,大难不死,却因那忘川河忘却了身世。这顺理成章地在众人面前假死了一回,且安然无恙地活着,就算日后有个万一,那这条后路也算是留下了…”
江卿听着,觉得有些道理,就应下了此事。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小姐,既然如此,为何你当初还要答应他?你又不是没法子。且那日后还得隐了身份,这不是劳心费力,多此一举么…”要是这小姐是江卿,怕是早与赵慕白和离,正面与之交锋了,哪要弄得如此弯绕?
习惯了江卿的直言不讳,苏无忧倒也没在意。
与之相斗么?她又何尝不想正面反击,与赵慕白斗呢?只是,她实在做不到,赵慕白可以无情,她却做不到。苏无忧见不得他烦忧,更是没有勇气去伤害他。日后她不知会如何,但至少现在的她是如此的。
在爱他这件事上,苏无忧是卑微的。
既如此,那她便只好躲起来,逃避也许是她最好的选择吧。
“这般也好,我倒是可以毫无顾虑地去塞外,查查我母亲的事了。”苏无忧默默叹着。
苏无忧母亲的事距上次派人调查已经很久了,这件事太久远,且似乎有些神秘,牵扯的事情不简单,要想摸到些蛛丝马迹,没有大量时间和人力,怕是不容易。江青不懂眼下为什么又扯上了这件事,问道:“这件事将人派出去查便可,小姐为何要亲自到塞外去?好不容易重新回来,为何又要去千里之外奔波…”
“我隐约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隐隐牵着许多事。”苏无忧顿了顿,“你不明白。总之离开京都也不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