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公爵大人的客人到了呢。”埃洛卡太太看着马车说。
她们站得比较远，但玛勒蒂克清楚地看见了车上下来的人。她大惊失色。
费杰拉德？
“您认识那位年轻少爷？”
“他叫费杰拉德，是……中心学院的学生。他怎么会来公爵府？”玛勒蒂克喃喃。
“我也不知道。今早管家跟我打过招呼，说公爵要接见一个年轻人。这是公爵的意思，想来并不是您的身份暴露。”埃洛卡太太失笑，“而且，就算是身份暴露，怎么会那么快呢。”
“他应该不会认出我。”玛勒蒂克摸着这张连她自己都要反应一会儿的脸，朝门口走去。管家和一个一等男仆正在那里接待费杰拉德。
他们很快看见了她。
“艾尔亚小姐，您怎么离开教习室了？”管家似是埋怨地看着她。
“我正在带她熟悉公爵府内的环境。”埃洛卡太太立刻接上话。她年纪大，言语很有份量，于是管家只能作罢。玛勒蒂克这才想到莫亥娜早晨跟她说过待在东馆教习室的事，只不过她当时心不在焉，后来给忘了。
她刚才是从教习室通往外面的门出去的，回到原来的地方再进去就不会碰到大门口的人，埃洛卡太太怎么也没提醒她呢！
“噢……费杰拉德少爷，这位是伊琪拉·艾尔亚小姐，暂住于公爵府。”管家介绍说。
玛勒蒂克偏过头。
如果装作从来没见过对方，她应该怎么说呢？
“很高兴见到你，伊琪拉小姐。”费杰拉德伸出手。
“阁下应该用姓来称呼，呼名并不礼貌。”她在他的注视下坦然走进屋子去，“非常抱歉，我有事先回避了。”
身后则传来管家和费杰拉德之间的几句客套。
埃洛卡太太后来在练舞的时候跟她谈起费杰拉德：“那可真是位俊秀的少爷啊。原谅我多嘴一句，您看到年轻男性时会不会有羞涩的感觉呢？”
“啊？”
“看来是没有。”埃洛卡太太失望地说，“小姐，我今天还要教您的是身为女士的态度。像您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大多有着如意郎君的美梦，就因为内心的渴望所以才促进了社交的进步。您应该从心中激发出一点类似的热情，不然再怎么学习都是枯燥的。”
“我为什么需要做这种梦？”玛勒蒂克答道，“已经靠联姻白捡一个国王未婚夫了。”
真是自暴自弃的态度。埃洛卡太太感到不满。
“您不如去见见那个叫费杰拉德的年轻人。”她傲然道，“跳舞不是一个人能搞定的，总归要有男伴的吧？”
“您在说什么？我多露个面可能就暴露了。”
“请对着教习室的镜子看看自己，您现在和普通女孩无异，只要放开手脚，正常交谈就行了。好的，反正现在公爵大人不在，费杰拉德少爷想必也无事可干。您不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公爵府吗？那就去聊个天，看看能问出点什么。这是社交的重要环节，必须实战教学。”
“我不管是站在玛勒蒂克的立场还是伊琪拉的立场都不该随便去搭讪吧！”
“您以为在社交舞会上只有互相认识的人才会搭话吗？人与人相识一是靠介绍引荐，二是靠自己努力。就算再没立场的小姐，只要她想和某位绅士聊天，对方依礼都不会轻易拒绝。您总是否决和人交往，难道是害怕失败？您不是认识费杰拉德少爷吗？”
玛勒蒂克语塞。
她觉得埃洛卡太太的交际理论跟她的观念冲突已经达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素不认识的人见面就能很热络——好比第一天去上学时被莉拉搭讪的情况。她现在好像有点明白对方亲热的原因了。如果普通女孩从小被灌输这样的理念，不变成莉拉那样才奇怪。
“您到底想我怎么样？”
“去会客厅，跟那个年轻人聊天，请他帮忙当您的练习男伴。这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正常……不过？”
“为了锻炼您的社交态度。”
玛勒蒂克拗不过埃洛卡太太，只能起身由女仆希丝陪伴去了二楼的会客厅。希丝说，公爵见客都是在那儿，而现在公爵未归，费杰拉德只能等待。
玛勒蒂克有点奇怪的是，现在才刚过早晨九点，而且今天是周二，中心学院应该在上课。如果谢勒要见费杰拉德，没必要九点就把他叫来，从学院到公爵府所处的上城区至少要一个钟头的路程；再者，公爵见费杰拉德的意义……难道是像上次他说的那样，要利用认识玛勒蒂克·卡贝的人给新堡制造干扰信息吗？
那也用不着把一个学生叫到家里来。他不是一直因马瑟齐总管的监视而有所顾忌吗？
她这么想着，推开门。会客厅里只有费杰拉德，提里也不在。
玛勒蒂克暗里叹气。她为什么要做这种别扭的事！
“艾尔亚小姐？”
费杰拉德原本正站在壁毯前打量上面的图案，看到玛勒蒂克后，微微向她弯腰问候。
玛勒蒂克屈膝回礼，然后开始说话：“那个，方便聊两句吗？”
她发现他改了称呼。
“我还不很认识您呢，”费杰拉德笑了，“您应该也不认识我，允许我先自我介绍好吗？”
“我已经知道你叫费杰拉德了。”玛勒蒂克说。
“我的全名是费杰拉德·拜勒戈。”
“噢。”玛勒蒂克开始头痛。这有区别吗？
“对了，你不需要用‘您’来称呼我，我年纪一定比阁下要小吧？你对待你的朋友们时也会用这样的称呼吗？”她又说。
“不会。我没想到艾尔亚小姐已经把我当作朋友了。说起来，小姐还真是在意自己被称呼的方式啊。”
玛勒蒂克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尴尬。
费杰拉德倒替她解围：“那么，艾尔亚小姐，来找我就是问这些吗？”
玛勒蒂克叹口气，“我不喜欢绕弯子，就直说了。我初到圣缇安巴洛堡，现在在准备社交舞会的事。舞蹈这两天刚练起来，但埃洛卡太太说我需要陪练的男伴。正好你今天来了，介意帮我个忙吗？”
她认为他十有八九会拒绝，可出乎她意料，费杰拉德笑着答应了，“既然一位小姐主动开口请我帮忙，我有什么不能帮的呢？现在高非特公爵也不在，我离开这里一会儿也不要紧。”
玛勒蒂克错愕。
她竟然就这样达到埃洛卡太太的要求了。
走去教习室的路上，她瞥了眼神情泰然自若的费杰拉德，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她在学校里的时候，跟这个少年不多的几次打交道也没像今天这样。费杰拉德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直给人以温和有礼的印象，对待任何人都是。
“你为什么会被公爵大人请来公爵府呢。”她想了想后开口。
“我不知道。”费杰拉德答道，“艾尔亚小姐是为社交舞会暂住到这里吗？”
“额……是的。我父亲曾是公爵大人的骑士，之前我一直待在索艾略，第一次来圣缇安巴洛堡。”
“我四年级的时候曾去索艾略参加过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你的口音并不像索艾略人呢，咬音都是纯正的圣缇安巴洛堡宫廷音。”
“……那是因为父亲一直都有请人教导我最规范的发音。”
“如果是为了在圣缇安巴洛堡的社交季展露头角而学习发音，艾尔亚小姐的父亲怎么没让你学好宫廷舞呢？”
玛勒蒂克笑容牵强，“那是因为……我这方面半点天赋也没有吧。”
费杰拉德笑了笑，不置可否。
如果不是变了样子，她绝对会怀疑他套她话的目的。
在教习室时，费杰拉德很明显受过良好的礼仪和舞蹈教育，所以他陪练一点也不吃力。跟他一比，玛勒蒂克的动作就显得很拙劣。可她没意识到这点，满心想的是这个世界疯了，两个不认识的人竟然可以一起跳舞？
同一个舞步他们练了近一小时，玛勒蒂克要崩溃了。
“……这里开始速度加快！三拍进一拍……一二三，左脚先出，右脚再跟上！”埃洛卡太太站在节拍器边上喊着。其实不用那个纠正节奏的仪器，她自己的声音就已经很对节拍了。
……
“一二三转圈，注意头的位置稍微倾斜一点好吗？艾尔亚小姐，微笑……唉，好了好了，停下来。”
玛勒蒂克停住脚，飞快地松开手并往后退了几步，松了口气。
费杰拉德挑了一下眉头。
“非常感谢费杰拉德少爷的帮助。您的舞跳得非常好啊，想必在参加舞会时与许多小姐牵手过吧？”埃洛卡太太赞叹不已。
“不，夫人，您过奖了。我平时以学业为重，舞会参加得不多，跳舞也很少。这些只是作为贵族的必备修养，我想艾尔亚小姐虽然舞蹈天赋不出众，但她很努力。”费杰拉德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埃洛卡太太高兴道，“公爵大人会喜欢你这么有礼貌的孩子的。”她转而看着玛勒蒂克，语气就变得无奈了，“至于艾尔亚小姐，我看出您很认真啦。但是，认真的同时也稍微顾及下自己做得好不好看，好吗？您的步子是一步没错，但我怎么感觉您全程都只是在努力不踩到费杰拉德少爷的脚上呢？”
“……”
“因为您的男伴跳得好，所以能及时照顾到不会舞蹈的您。不过，您才练没多久，能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惊人了。”埃洛卡太太又说。
玛勒蒂克扫了眼费杰拉德。他站得笔直，气质优雅清闲。这样的人来陪她还真是湮没才能了。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一个男仆来报，说高非特公爵乘坐的马车已经驶进府邸范围。
“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进，今天谢谢你。”玛勒蒂克立刻对费杰拉德说，“请你回会客厅吧，公爵有事找你，我不打搅了。”
“半个月后的社交舞会上，希望艾尔亚小姐的舞技能更加进步。期待到时候碰到你。”
费杰拉德微微一笑。
玛勒蒂克忽然想到，他这话的意思是会参加社交舞会？
他不是说以学业为重吗。
不过，好像八年级学生最近是要从中心学院毕业了。
玛勒蒂克轻叹。
她怎么偏偏摊上这种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