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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淮安侯

洛城三杰中淮安侯周广安年纪最大,也是最晚扬名的,他称得上命途多舛,据说本是海城一带富商之子,年幼时为避海患举家西迁,中途因侍女不察以致与家人失散,被覆梁山山民收养。

卫震打个酒嗝:“这些……是旁人与你说的还是……”

“我与家人走失那年已经四岁,自然能记住些什么。”

刘护问他:“那又为何要从那里跑出来?为了找生身父母?还是你那爹娘对你不好?”

毕竟是对方私事,他问出来又觉得失言,偷偷看了周广安一眼,只听后者神色如常道:“他要我娶我姐姐。”

周广安被山民收养的第十个年头仍记得自己名姓,记得自己非父母亲生,记得家在海城,或许是他眼神与寻常孩子太不同,“爹”也渐渐察觉他不会在山里久留,于是在某日将他叫到身边,破天荒倒了一碗酒,说:“你阿姊俊嘛?”

周广安点点头:“阿姊很俊。”

“给你做婆妹,行不行?”

那晚“爹”预备的长谈还未开始便以周广安掀了桌子告终,他摔门而出,回头时看见阿姊躲在门后悄悄看他,肩膀瑟缩着,似在啜泣。

“寡廉鲜耻!”周广安吼道,林子里的鸟被惊起一大片。

他在覆梁山里走了许久,深山中树木隐天蔽日,连他也忘记究竟走了几日,只记得低头往前迈步,没有路便生生用脚开出条路来,困倦的不行了才在附近找找野果充饥,在树下睡上一觉,然后眼前一黑栽倒在驰道边上。

救他的人乃是覆梁郡某县的屯长,因奉命前往海城途中走失了兵丁而在此地苦苦寻找,谁料兵丁没找到,倒误打误撞救了周广安的命,兵丁户籍还未上报,两人索性来个李代桃僵,依旧往海城去。

元福十年,周广安作为平东南海患功臣得受穆宗召见,那时任海城太守的孔繁昌对他道:“陛下看重你,大约要给你封侯了。”又道:“苟富贵,勿相忘啊。”

然而他还未到洛城便听到山陵崩的消息,继位的真宗匆忙之中召见他一面:“卿斩敌过当,勇冠海城,有功者本当行封赏,奈何先帝崩逝,不宜大兴礼事……”

周广安默默下拜:“陛下所言亦是臣心中所想。”

元祐二年,周广安在新结识的两位好友规劝下到底娶了阿姊王氏为妻,“爹”已经病死,阿姊一个人在覆梁山无依无靠,他一半为了阿姊、一半为了顾全自己纯孝名声,最终回到覆梁山,与阿姊完婚。

只是这样的婚事到底不尽人意,未几浮山又有异动,朝中对浮山之事并不上心,加之真宗有意历练,平叛的事越过孔繁昌等一众身经百战的老臣落到到了他头上。

“朕知道你的本事不止于此,好好干,朕等不及要在列侯里添你一笔了。”

陛下如此殷殷期望,周广安自是不敢轻负,他亲入战火之中,既是主帅、又当先锋,凡事亲力亲为、未有半分懈怠,最终贼首伏诛,附逆者则由真宗降旨处置,周广安携有功将士凯旋。

元祐四年,以平浮山乱有功,封平东将军周广安淮安侯,食邑一千六百户。

同年,冀州侯病故,长子刘护袭爵。

周广安回到洛城才惊觉此去两年洛城变化之大,刘护比他走时稳重许多,年纪最小的卫震也因战功升至骁骑将军,他们洛城三杰的名头已叫得极为响亮。

几人在听风肆相会,刘护以茶代酒敬他:“大哥之后有何打算?”

“我想留在新城,海城孔大人的公子在凌城步虎军任千长,临行前托我若便宜去看看他,再者,我毕竟起于水军之中、出身山野,没有比新城更好的去处了。”

卫震掩口咳了几声:“新城不好。浮山战乱已平,新城也不过协防凌城,可若要对战北辽,没有比陇右、定州再好的去处了,况且新城山高路远,大哥如何安置妻子?”

周广安默然不语,只在听风肆喝得烂醉才肯回府,卫震咳疾未愈,刘护只得独自一人送他回府:“大约许久未见我与阿震,大哥太过欣喜才会喝多,嫂嫂恕罪。”

王氏看着侍从将周广安扶进府内才松口气,道:“是我该谢谢你们,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开心。”

周广安醒来时便看到王氏坐在镜前梳妆,外面天已泛白,他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日光看了许久,惊觉这两年间阿姊竟无半分变化,她在洛城住了两年,仿佛还是对洛城并不熟悉的样子,乡音未改,容颜未改。

“我昨夜去见了见刘护与阿震。”

王氏侧过身子看他,周广安清清喉咙:“刘护说要去定州,我与卫震去陇右,后天朝会时请命,等过两日他咳疾好些了,便要动身。”

元祐五年,信阳侯陶关暮自陇右凯旋而归,夜宴回府时惊觉有人拦在他车前,周广安深深拜下去:“请您收我为徒。”

“为何?”

“我要去陇右。”

“为何?”陶关暮道,“我要听实话。”

“因无路可走。”

“周侯大器晚成,深受陛下信赖,哪里会无路可走?”

陶关暮对他笑笑:“我不能收你……挡路啦。”

周广安再行一礼,默默起身,挪到道旁去。

元祐五年腊月,淮安侯周广安之妻王氏诞下一女。

同月,周广安调任陇右太守,卫震任陇右营副将。

或许陇右多风沙的缘故,卫震到陇右后咳疾又有反复,周广安身为兄长,自然担起看顾他的重任,连带卫震平日要处置的琐事也为之代劳:“将军并非都亲临阵前的,除却升帐与那些你不得不为的事,旁的都交给我,你在这好好将养,不然,回到洛城弟妹怕要找我拼命。”

“这、咳、咳、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你运筹帷幄,我决胜千里,怎么不行?”

周广安叫过旁边那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王元好。”

“病的可是秩八百石的陇右营副将,医局也太不当回事,只叫个孩子过来……”周广安嘟囔几句,“看好你们卫将军,他若有半点闪失,我拿你是问。”

然卫震的病还是一日比一日重,大战告捷,周广安甲胄未除便带着一身尘土进来看他:“阿震,亏了你的好计策,北辽十万大军一个都没放跑!将军的战报已给洛城送去了,这一战,你该当头功!”

自与周广安相识起卫震还未见过他笑得这样痛快,扯扯嘴角,却呕出一口血来,利刃劈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周广安被这滩血吓得魂飞魄散,他去找了陇右营主官苍世荣,两人只商讨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带卫震回洛城。

“只是无诏而擅离职守……”

“一切责罚,末将愿全部担下!”

周广安带着卫震与陇右医局里几位先生匆匆往洛城赶去,方渡过冰河便收到洛城来信,是王氏身边的侍女写的,只有短短一句话,歪歪扭扭:主母病重,速归。

来传信的侍从并非行伍出身,又不识得路,跑了七八日才来到冰河边,下马时两腿一软直接栽倒在地,脸上也遍是劲风犁出的口子:“夫人实在病得厉害!”

周广安看了眼身后的马车,卫震裹着厚厚的棉被躺在上面,风吹得他鬓发散乱,嘴唇纸一样苍白,睡梦里不住撕心裂肺的咳着。

“倘天必使我负一人,宁负妻子,不负手足。”

那侍从呆愣愣看他一眼,含着泪上马跑远了。

一行人走到泗水时卫震已很难下车走动,某日夜里周广安又见到那侍从,后者穿着一身沾染灰尘的白衣,一见他的面便哭出声来:“将军!”

周广安仰仰头,哽着嗓子道:“我知道了。”

卫震听见动静,支起身子问他:“大哥,什……”

他话为说完便扣住王元好的手臂歪过身子来一阵咳嗽,再抬起头时火把映着的那点殷红便格外刺目,周广安给他披上外衣:“胸口又疼?怎么醒了?”

“我梦到你与二哥了,梦见我们初遇那回在听风肆比试刀法,却叫店家全都轰出来。”卫震这时候倒不咳嗽了,他仰头看周广安,“大哥,还未看过你长剑出鞘的模样。”

“我也未见识过你刀法。”

卫震说着便要起身:“那我便给你看看!”

周广安连忙按住他,恐他再咳血,只虚虚按住他肩膀,这才惊觉当年可拉百石硬弓的卫震早瘦得脱相,两只手臂枯木一样没有半分力气。

他忍忍泪意:“等回去再比,你现在养病最要紧。”

卫震却不肯,非要他拿把刀来,王元好只得摘了佩刀递过来。

“哐啷——”

佩刀砸到了地上,周广安俯身去捡,抬起脸时便看见他仍是那副伸出手的样子,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周广安将他塞回被子里,听他问:“大哥,我往后再不能上阵杀敌了。”

周广安想说你想多了,洛城自有名医,必然能治好你的病,让你恢复如初,即便落下病根……谁说为将者非要冲锋陷阵才行?你做我与刘护的军师也是行得通的,我们兄弟齐心,岂不胜过北辽千军万马?

但这话他终究说不出口,比起坐镇中军大帐,他到底更爱驰骋这万里无疆,他才二十三岁!他的光辉岁月不过刚刚到来!

周广安抬头看了眼头顶,仿佛又回到他在覆梁山没日没夜的奔袭,透过层层交叠的枝桠,怎么看都看不到那轮月亮。

元祐六年七月,镇江王长子卫震病逝,帝甚为痛心,追封征北将军,满朝文武无不亲往吊唁,淮安侯、冀州侯痛哭至昏厥,连日淫雨,人皆叹惋。

同月办丧事的还有淮安侯夫人王氏,周广安亲手操持,之后他一连数日都将自己关在书房,水米不进,刘护放心不下过来看他,刚进门便被吓了一跳,发妻与知交先后离世,周广安比之从前仿佛老了十岁。

“你来找我有事?”

“来看看侄女。”

周广安如梦初醒:“多谢。”

直到元祐七年都过了大半,刘护才敢与他提续弦之事,周平之太小,到底要有个母亲照顾,刘护硬着头皮与他说:“是你弟妹的堂妹邓氏,她归宁时我跟着见过一面,相貌端正,据闻人也很贤淑,你若有意,我便让内子问一问她的意思。”

“都好。”

“大哥!你不能总这样,嫂嫂还未看到侄女出嫁,你得替她看到,阿震未竟的心愿也要你我一同实现。”

“燕王的刀都快架到陛下脖子上了,你不想着如何御敌,反倒跑过来和我说这个?”

周广安将他递过来那碗酒摔在地上,缓缓语气:“我明日带军平叛,倘能活着回来,我娶她!”

元祐九年端月,燕王卫德峰解送洛城,赐鸩酒,谥怙王。

同月,加封淮安侯周广安食邑三千户。

同年,真宗春搜时崩逝,以未有遗诏,未立国本,引诸王混战,冀州侯刘护勤王有功,加封食邑两千一百户,镇江王与淮安侯则因鼠首两端、摇摆不定与一应朝臣同遭贬斥。

邓氏性情温婉,视周平之为己出,纵然自己有孕,对照料女儿一事亦不敢假手于人,有侍女问及,只说“爱屋及乌”,由是周广安对她宠爱之余更多几分敬意。

邓氏生产后身体大不如从前,周广安便一连数月都不出城,连帝王秋狝也以旧疾发作为由推辞,一回两回还好,时日一长以他那样不易树敌的性子也引得朝野非议,桓宗更因此前之事疑心他心存怨怼,职位一降再降。最后只是个秩一千石的闲职。

邓氏从不过问外事,亦不关心宠辱贫富,每日相夫教子、侍弄花草,偶或给周广安整理书房,无论外面什么传言,也一概不放在心上,很有些从容气度。

周广安等得,邓氏等得,刘护却等不得了,某日休沐时一把将他拽到拽到听风肆,与店东打过招呼后将他拖到里间。

“大哥,你究竟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你的前程、你周家往后,你怎么想?”

刘护出身世家,自小耳濡目染世族倾轧,眼光毒辣,许多事做起来也更得心应手些,周广安索性直接问他:“你有何高见?”

“连宗。”

周广安看着他没说话,刘护只得继续道:“我从年初便帮你留心着,方在巯海立战功的周迟英便很不错,他祖上是晋时名将,也算名门之后,为人亦很谦和有礼,最紧要的,他与孔繁昌之女有婚约在身,我知道你与孔大人交好,如此也算亲上加亲,日后有他们帮衬,你也可少费些心神。”

“你这话说的,倒像我求着他似的。”

“大哥!我能害你?”

“好。”

外面新进来一伙子城头上下来的北军士卒,吵吵嚷嚷的讨酒吃,周广安往门口看了眼:“阿震从前总爱在外面喝酒,说日后老了也要来听风肆,光听他们说话便能让人年轻二十岁。”

刘护默了一瞬:“陛下很看重你。”

周广安抬眼看他:“刘护,你这是何意?”

“大哥,我为你好。”

“姓卫的人里,我只同镇江卫氏说话。”

外面不知有人说了句什么,传出一阵哄笑,穿着蓝衣的小厮在外面轻轻叩门,送进壶酒去:“外面许千长的婆娘方生下位小姐,这酒是他送的,听风肆人人有份。”

刘护脸上微微有几分笑意,却道:“罚他一百钱给他婆娘买花戴,这样的大日子,竟敢跑出来喝酒!”

小厮笑着退下,大约将他的话说了,外面动静一时低了许多,隐隐有袍泽调侃那位许千长,周广安嘴边也有些笑意,转头一看,刘护已将那坛酒喝了大半,抹了把嘴角酒渍:“总言之,现下我说什么你都是不信了。”

“并非不信你。”

“那你这是……”

“你知道我不信谁。”

刘护压低声音,手指叩着桌面:“大哥,须得为生者而生,哪有为死者而死的道理!

“刘护,我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周广安起身欲走,被刘护一把拽住:“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你的妻子呢?周阳今年刚满周岁!”

“早知道,我当初不该听你的,白白多了这些牵连。”

刘护几乎欲与他动手,咬牙道:“你自己的儿子不上心,破析的孩子也不管了么?你以为卫广陵如今的年纪能独当一面,还是以为老王爷的地位一如往昔?”

周广安默了一瞬,拎起酒坛将里面剩的半坛酒一饮而尽,愤愤道:“天道不仁!”

两人从晌午喝到深夜,醉醺醺的刘护扶着同样醉醺醺的周广安回去,他们谈了什么至今无人得知,只知道次日朝会周广安便请命平献王高戥之乱。

平献王高戥之乱

平海城虏人谋乱

调任陇右太守

调任定州太守

从元嘉十一年到元嘉十七年,周广安跑遍了大齐一半的天下,某次酒醉是放言,大齐的舆图,我闭着眼都能画对一半,与之相对,除却元嘉十四年腊月时陛下诏他回洛城述职,他几乎未在洛城过年,最多写几封书信,冬至、岁除前送到。

元嘉十七年寒衣节,桓宗第三次对周广安行封赏,那时整个淮安县都已被划入淮安侯国,甚而要从淮阴、淮平两县中割出几个村落并入其中才能凑够一千五百户的封赏,届时周广安也成了桓宗时第三位万户侯。

并非陛下诏他回洛城,而是周平之写信给他,说邓氏有疾,且不光母亲,自己与弟妹都甚是想念父亲,海内已靖,父亲已尽忠于庙堂之上,是否也该回洛城。

周广安大恸,连夜写上书请辞,终于在九月末回到洛城,听风肆依旧,章台柳依旧,明渠兰舟、夕阴残阳均与他走时别无二致,只有邓氏鬓边已有白发。

周广安搜肠刮肚想的一肚子话这时候都没了用处,他的目光将邓氏与三个孩子都勾勒一遍,愣愣道:“你老了。”

邓氏破涕而笑,作势要打他:“我老了,你再找那年轻的去!别回来了!”

周广安握住她的手:“我今次回来,不会再走了。”

由是周广安过了他一生最舒心的日子,虽则邓氏病一日重过一日,长年在外使得三个孩子对他也很不亲近、甚至怀有怨恨,但日后他每每想起那两年,必是眼角眉梢都带了笑的。

元嘉十九年时,邓氏已病得很重,心口痛得厉害,一夜里没有几刻是安稳睡着的,桓宗数次遣侍医前去,回回都是一面当着邓氏说再有几日便能见好,转头却低声嘱咐周广安早日备下。

或者对自己病情有所熟知,邓氏也渐渐不似从前那样爱说爱笑,有时周广安给她擦身,她便怔怔问他:“我是否治不好了?整日这样,你竟不觉得厌倦?”或者诛心一般问他:“姜氏女性秉淑清,等我走了,要他给阳儿做母亲可好?”

“你想多了。”周广安不厌其烦道,“在我这里,无人能比上你,周阳也只会有一位母亲。”又忙着岔开话:“不是说昨夜梦见了我,梦见我什么了?”

一直捱到腊月,邓氏仍旧早早醒了,周广安似有感知似的给她揉心口,半梦半醒的问她:“还疼么?”

侍女昨夜折下的梅花还开着,她推推周广安:“这么快梅花便开了?”

“嗯。”

“我要去看。”

周广安被她推醒,叫来门外守着的侍女一问才知现在刚过了四更,或许下过雪的缘故,月光照上去亮堂堂的,让人以为天都亮了。

他等外衫上的寒气散尽了才坐到邓氏身边:“天还早,你再睡会。”

邓氏却不依,非要出去看花,周广安又请侍医来看、命侍女们在园子里放了数十盆火炉才将裹得严严实实的邓氏抱了出去。

外面还下着雪,周广安抱着她在园子里走了一圈:“看够了?该回屋去了。”

邓氏拽住他的手臂,又问那几句不知问过多少遍的话,周广安也耐着性子答她,孰料邓氏忽然发问:“那姐姐呢?”

周广安不作声了,邓氏却说:“我比姐姐有福气。”

“嗯。”

“我走了……”

“说什么胡话!”

“你听我说,我走了以后,若是无人处理家事,你也可再纳侍妾,但是不准再续弦、不准再给旁的女人梳发、不准再抱别的女人、不准……”

她伸出手摸摸周广安的脸:“你不准哭。”

“好,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你得想我。”

元和十九年腊月,淮安侯周广安继妻邓氏病逝。

往后一整年周广安除却上朝时换上朝服,都是一身齐衰,他本非重礼仪之人,只是邓氏向来待人以礼,因而邓氏身后之事无不依法度而为,那时连皇后亦曾私下对侍婢道:“本宫去后,陛下若有淮安侯十一之悲痛,也死而无憾了。”

元和二十一年七月,北辽大旱,地上三尺尽黄沙,漠北饿殍遍野,八月,北辽上书,愿与大齐休兵开市,周广安自请使臣一职,为大齐换来三千战马,史称关口和议。

九月,周广安上书乞骸骨。

“想我这一生,发妻、知交、继妻、侄子先后离世,前两年我这白发人还刚送走了黑发人,我还有人么看不开的,子直,你知道什么,不妨直说。”

卫广陵跪在榻前:“陛下欲以丽水公主和亲北辽,侄儿无能,未能劝陛下收回成命。”

周广安眼睛望着头顶的帷幔:“我这一生侍奉四朝,你可知道究竟哪位陛下最得我忠心。”

卫广陵知道这话不是问自己,只低头跪着,不敢作答。

“是真宗陛下。”过了好半晌刘护才在角落里开口,“穆宗英明,老年却不免昏聩,不智;桓宗通透,却以权术见长,不见治世武功,刻薄寡恩,不仁;今上……只有真宗,宽严相济、恩威并用,方称得上明君。”

“我头一回从你嘴里听到大逆之言。”

“这样的话,我也只敢当着大哥说。”

“我还记得三十年前你曾对我说,今上不仁,太子却天性纯孝,有仁君之度,刘护,我再问你一句,你可会收回这句话?”

刘护不言。

反倒卫广陵忽然开口:“伯父景慕真宗,大约也是真宗早逝、未在这皇位上长坐的缘故。”

“谁说不是。我算看明白了,这天下帝王的血,都是带毒的,早晚将好好一个人毒得无情无义、无心无念。”

元和十八年二月十六日,淮安侯周广安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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