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周叔李嫂和Lucky的消失果然离不开瞿女士的好意。
“哦,我给他们放了个假。”电话里瞿女士不以为意地解释道,“哎呦,旺财别闹,我在和你姐姐讲话。”
我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沙发上的方家两兄妹,电话那头旺财的叫声似乎合上了他俩谈笑的节奏。我的背脊凉飕飕一阵阵风呼啦啦地吹起来。
“琰琰啊,你和斯达就多呆几天,公司那边我交代过了,有什么事他们会先处理着。”
“可是,妈,方沈和怡然也在。”
“哦他俩,还没走啊。诶诶诶,那边!旺财!”瞿女士开始心不在焉,“在就在吧,你能处理好,妈妈看好你哦。好样的!旺财!来来来!叼回妈妈这儿来!”
我看了看自己的拖鞋,对我和瞿女士间的母女情报以凉飕飕的微笑。
在Lucky欢快的叫声中,瞿女士挂掉了电话。
在张斯达生无可恋的询问眼神中,我给出了结论:“我们,得自给自足了。”
方沈一个欢呼拍上了张斯达的肩,姐夫来姐夫去地喊了起来,那样子像极了讨着甜头的Lucky。
我觉得心脏的位置有些麻麻的,于是起身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
回国两天,我甚至忘记了去查看邮箱,也不知道廖飞那边是否真的和瞿女士交代的一样好。
廖飞,廖飞。这个温吞的男人常常游走在知情不报和先斩后奏的边缘试探我辞退他的底线,也许是我的担心过于多余,廖飞处事的效率一直很高,这么多年从没有对不起他的薪水,我也就对他每一次事后的自圆其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廖飞在,我的工作和生活确实都轻松了不少。
可廖飞毕竟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他不会知道他的老板现在有多么想让他给自己找点复杂的工作做。
闲着令我浑身上下都感到不快。
回到房间我打开电脑,确认新增栏空荡荡后,我翻起了从前的邮件。
2019年5月1日余琰:已收到您的邮件,我会在查看后第一时间回给您。
2019年4月1日余琰:已收到您的邮件,我会在查看后第一时间回给您。
2019年3月1日余琰:已收到您的邮件,我会在查看后第一时间回给您。
……
2017年1月2日余琰:琰琰,新的一年又开始了,我到了洛杉矶,参加了你说的花车游行。我看见你和斯达在电视里的样子了,真好,你们一点也没变。我很好,勿念。
……
2015年2月1日余琰:新年已经过去了一月,冰岛的极光令我想起了你,琰琰,我许了从前我们一起许过的愿。我很好,勿念。
……
2013年10月13日余琰:阿根廷的春天到了,琰琰,我会过得很好,不要再来找我。
2013年5月的纽约,张斯达那张精致到头发丝的脸随着电影节的开幕在时代广场的LED屏幕上反复出现不厌其烦。我拉着余琰在第五大道来回地逛着,累了就找露天咖啡馆坐下来嘲笑屏幕上张斯达努力表现得自然的做作表情。
那是我离开荇城后少有的自由日子,没有学业没有社交没有瞿女士隔三差五的视频邀请,那段日子太过快乐以致于我忽略了一些细节,例如余琰常常在回到酒店后望着窗外出神,例如瞿女士突如其来地叮嘱我不要总往人多的地方挤,例如在听说我把余琰拉来纽约并狠狠地嘲笑了他之后,平常一定会大为恼火的张斯达竟然表示想一起看看自己屏幕上的脸。
两个月后洛杉矶的夜晚,我扯着褚洵的袖子,近乎哀求地向他询问着余琰的下落。
“琰琰,”他拿下了我的手,淡淡道,“余琰离开了,她做出了选择。”
我开着车在洛杉矶街头找了一夜无果,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见到的只有一个端着酒瓶坐在窗台上的张斯达。
余琰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
~~~~~~~~~~~~~~~~~~~~~来自余琰的问候~~~~~~~~~~~~~~~~~~~~~~
认识余琰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转到新的小学之后瞿女士带着我见了她在荇城的一众闺蜜好友,其中就有余琰的妈妈。
和瞿女士的雷厉风行比起来,余琰的母亲是个温和太多的人。余琰的脾气随了她的母亲,温和,是我见余琰第一面时就感受到的特质。
那么一个和我年龄相仿却高我一头的女孩,从她母亲身后走出来,微微俯下身和我问好。
余琰从小就长得比同龄人更加高挑且白皙,留着乖巧的齐刘海和从不染色的长发,长睫毛大眼睛,初见人们和我一样只会觉得余琰真是个漂亮又文静的小女孩。
但事实是,和余琰认识不出一个礼拜,我就发现了这样一个瓷娃娃一样的女孩其实和我没什么不同,大人们不在也爱说话,每一天放学也不愿回家。
幼年的余琰因为性子里的温和被学校里的小混混们扔过石头,藏过书包。这些在我央求着瞿女士让我转到和余琰一个班级的当天,就亲眼见识了一遍。我看着余琰从那群小男生手中拉扯住自己的书包,手臂上一道明显的红痕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放手。”余琰的眼睛里是冰凉的怒火,可她就连发火的时候都带着那么一丝不彻底的温和,故而这么一句礼貌的警告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走过去从背后狠狠踹了扯着余琰书包的男生一脚,趁着其余人没反应过来,我拉起因为失去反作用力而摔在地上的余琰转身就跑。
跑着跑着余琰开始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敢停下来和余琰一起笑,我很怕有人会追上来。
“可以了,可以了琰琰。”余琰慢下脚步,“我,跑不动了。没人追。”
我像是得了赦令一般终于停下了步子,回身我看见余琰叉着腰喘气的狼狈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那现在,怎么办?”
在余琰的示意下,我陪着她去校医务室开了消肿的药膏,校医似乎不是第一次见这个样子的余琰了,熟络地和她打了招呼:“小姑娘,这回又是撞哪儿了?”
“楼梯口,走得急了,手撑了一下。”余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的伤口。
“真的?”校医看了看我。
我正要开口,余琰拉住我,说:“真的。”
我只好附和着点了点头。
走之前校医语重心长地交代了一句:“小姑娘,以后下楼梯什么的别跑,扶着点栏杆。有什么事多和你们家长说说。”
“嗯,好,谢谢您。”余琰道了谢,拉着我走出了医务室。
走回周叔接我的车的路上,我问余琰为什么说谎,余琰拉下了自己的袖子遮住伤口,笑笑说:“爸爸妈妈,挺忙的,我不想让他们担心。琰琰,你也别说好吗?”
我表示不解,毕竟瞿女士总是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她知不知道,和我说不说完全是两码事。但看着余琰苍白的脸色,我还是答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