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顷只当没听见宁蛮的话,视线专注在连墨身上,她想看明白,他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早在乱葬岗便有了打算。
连墨自然也不会多搭理宁蛮的废话,只是紧了紧青柳腰际的手,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问着,“不管怎么说,小筒子你都帮忙找到了人,于情于理都欠着你的人情,还是说,你不愿意跟着我,倒还是愿意在云窑当着永不翻身的杂役?”
他的语气瞧着不过调侃,但任是青柳都不着痕迹的拧了眉头,她不无担忧的望向童小顷,想要帮着说话,可自己人微言轻实在做不得什么。
“既是重要的人,为何千辛万苦寻回来,不过搁置于厅堂中,还让往来之人随意观看?不是很可笑?”
童小顷想到楼下那具自己的尸体是这般下场,便又想起连墨昔日的伪善,虽也没想他能善待,只是再次感受到那份薄凉,还是没能控住心绪。
“你胆敢……”宁蛮又抬手执起酒杯,不过这次被连墨一个斜眼僵在半空。
连墨幽深瞳孔中冷寂的视线如同锋利刺刀,自她双眼而下蜿蜒全身,良久,空气如若静止般,宁蛮收着力,只因他实在瞧不明白爷对这小子的容忍度,就凭他刚才那句话,要是换做别人,恐怕脑袋早就离了身。
“你在意?那依着小筒子的意思,该如何?”
指节在盏杯边缘打转,连墨阴着声,话寒恻恻的凉。
“草民不过是奴才,如何做得了官爷的主。”童小顷这会倒是低下了脑袋作谦卑状,像是刚才出言质疑的并不是自己。
”呵,既然你与她如此有缘,那晚上便守上一夜,也让她入土前不至于那么孤单。”
连墨是站在她面前说的这话,童小顷完全记不得他是如何来到身旁,只是肩膀上徒然增加的力道让她无法拒绝。
默默承着力,她疼得秀眉微皱,连忙一声“好”脱口而出,肩膀上的力量陡然消失,只留下连墨凑在耳边说的那句,”好好守。”
宁蛮跟着离开时眼底阴暗不明,目光在童小顷身上逗留不少时间,最后悄悄冷笑着迈出门槛。
青柳架着准备责骂童小顷的双双走了出去,临关门还不免担忧的望过一眼,而后才叹着气关上门。
门外没一会就依稀有小石头敲门的声响,
”筒子哥,你还在里面吗?“
童小顷身靠着墙,手无力掀开一丝领口,眼就着角瞧过去,果然深凹拇指轮廓的那地方印着深红,连带指间纹理都清清楚楚。
夜凉,整间酒楼毫无生气。
月色被乌云遮盖掉一大半,淡淡光亮无力渗透进来,楼下厅堂里阴风瑟瑟,童小顷拎着从楼上偷来的酒,才灌下一口,眸色便暗了下来。
这酒,竟是梅酿。
她本不是贪杯之人,只是这梅酿对着她的胃口,不由手灌进一口又一口,手上坛子里的重量是越来越飘,她缺跟着迷一般停不了口。
”好酒。“满足的打着酒膈,她任由乏了得身子平摊在棺木旁的地上,脸上尽是熏红的满意。
酒气溢满全身,童小顷许久没有如此放任过,松弛的心绪让她放肆起来,两指按着棺木下方一角,声轻笑着,”疼吗?是很疼吧,疼还死撑,凭什么?”
一抹讥笑挂在嘴边,梅酿酒后劲很足,童小顷越发迷糊起来,渐渐五指重叠成几层,她死死扒着棺木,硬生生指甲抠进木质表层都未曾松开。
空洞的视线游离着,恍惚间眼前多了道人影,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影现在立于眼前些许有点讽刺,她扬起头借着回神的警惕瞧去,身是乏着未动半分,大着胆子摇动手上的梅酿,边说边笑,“官爷,这好酒可有名字?”
只一晃眼,连墨以为自己眼花,急皱成川字的眉头表露出他的疑惑,是梅酿的缘故吗,他居然又在这丑陋的小子身上捕捉到了独属于她的媚态。
收紧了喉结,连墨冷然倪着地上摊成软泥的男子,“让你守夜,你就是这样守的?”
他凝神盯着她,却从她眼里瞧不见半分惧怕,她甚至还似是不尽兴的倒挂起酒坛,撇嘴表示不满,“怎么才喝几口就没了,官爷,您还剩梅酿吗?”
“你说什么?”连墨在听闻自她口中吐露的梅酿两字后突变了面色,急蹲下的身躯挡在她面前,戾气四散,遮掉了本就微弱的月色。
“嗝,没想到我王筒有生之年还能再次品尝到酒中圣品梅酿,还多亏官爷赏赐。”童小顷暗了眸色,撑起半边身子配合话语,气息镇定得很。
连墨依旧半蹲在地,细瞧之下,她那张狰狞得脸搭着酒气越显丑陋,“小筒子此前竟也品尝过梅酿?”
“咯咯,”童小顷半掌捂唇,不无得意得笑出声,“官爷有所不知,乱葬岗那地方,经常有无故枉死之人,早几年宫里还会有死人被运到那地,可巧了不是,就前年间也是像今日般得阴月日,我就摸黑从一人身上得来壶酒,”
她说着说着还故作神秘凑近身,声又压低几分-,“那八成是被灭口得太监,那壶酒因着味道特别,到今日我都没舍得喝完,偷摸着埋在云窑后院呢。”
连墨淡漠面色下,双眸冷得有些瘆人,王筒说得情况宫里确实经常发生,而所提及的前年,确实她身边被处死个小太监,只是此此如此巧合,难免令人心生疑虑,清幽酒香随着不停言语得口中挥散,听着听着,他也跟着涌上些醉意,
“壶身刻着梅字,便以为是梅酿,小筒子就那么肯定?”
半蹲姿势不知何时变成席地而坐,连墨轻轻扫了眼小筒子紧靠在墙的身子,就男人而言,他实在过于瘦小。
“官爷怕是不知道云窑往来厉害人物也不少,当年特地画过张图,问过好些酒痴,才确定下来。”童小顷不无骄傲说着,她必须乘着尚存得醒意编完故事,晚了就很难骗过连墨。
见连墨再无追问,童小顷确定自己算是蒙混过关,才要准备站起来继续守夜,突然发现连墨注意力早转移到棺木下方一角清晰得指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