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喝多想站起来,过于用力不小心印上了。”她仓皇解释着,连自己都不知原因。
连墨轻笑,视线定格在她脸上,“刚还偷喝着酒,转眼又惧怕起来,小筒子,你到底有几副面孔?还是说,这张丑陋面容得背后,也挂了张另外脸?”
说着手就靠近过来,吓得童小顷浑身激灵,逃也似的脱开几步远,停在棺木的另一头才敢回话,自然还是那般讨好,“官爷,草民不懂您所指为何,只是草民知晓棺木里的人应是十分重要之人,故才解释下,以免官爷觉得草民不敬。”
“重要?你怎么知道重要?”连墨闭眼靠墙,头紧贴着墙面,手上还拎着被喝空的酒壶。
睨着他像是醉了的样子,童小顷难免觉得讽刺,以前在最亲密的人面前都时刻警惕的连墨,此时却在认得不过几面的奴才面前松懈着身子。
许是过于疑惑,童小顷盯着连墨出神,甚至目光贪婪着细数起他悠长的睫毛,就像彼时那般,只敢在他睡眠中才敢有的小心思。
“怎么,爷就那么好看?”连墨突然挣开的眼,一下就缠上了她,阴郁幽寒、童小顷也不回避,知道他对自己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毕竟是她发现了尸体。
“嘿嘿,官爷确实生得好看,还一身贵气,哪是那些凡夫俗子所能比?“
“小筒子果然是会说话,呵。”连墨暗眸涌动,平静语调中缓缓说出句莫名的话,“说说吧,你是如何发现她的。”
“嗯?”童小顷没料到连墨会突然转过话题,尤其眼底急染上一层悲悯,让她着实不太适应,故而反应有些慢,“呃,官爷是问那天晚上的情形?”
“嗯。”他的视线越过棺木飘向窗外,长臂搭在拱起的膝盖上,自童小顷站着的角度瞧去,竟满是落寂。
她跟着也朝外望去,思绪跳着回忆,安静的面上缓缓吐露出早就书写好的故事,“那夜也如今夜这般,月色被乌云遮着,草民手头有些紧,想着去乱葬岗捡拾些东西,看能不能混些银两。官爷要知道,乱葬岗那地方,到了子夜根本不会有活物出现,可说来也巧,就偏偏那夜,有两大活人晃荡在那。”
童小顷嘴角悄悄上扬,精光在眼底一闪而过,她余光见连墨表情并未松动,便接着闷声说道,
“草民也是一时好奇,就悄摸跟在后头,好在两人以为方圆十里空无一人,不然一旦被查觉,估计草民也没命在这和官爷说经过。”
“那两人什么装扮?”
连墨的语气明显冷下来,看着像在掂量什么。
童小顷等得就是他这问话,不然,如何把故事说下去?
“都穿着黑衣,草民也没在意,但两人的对话,草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他们说,说……”猛颤着声结,童小顷半吞半吐。
狠绝得瞳子横扫过来,“说什么……。”
“说,什么皇妃?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童小顷一瞬不瞬看着连墨,看他脸上得血色一点点被剥离,心里有些难得的痛快,故事是她编的,话自然也是她特地加的,为的不过是膈应他,可他眼里冷寂的疼又是怎么回事?他还会觉得难过不成?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尸体的身份?小筒子,有时候知道太多,可不好。”
“草,草民凑巧,都是凑巧才……。”
童小顷手心冒着汗,分明连墨只是低声说着话,但她就是感觉浑身肌肤都战栗起来,脚步控制不住的想要往门口逃。
哪知预计的怒气并未出现,连墨竟扭头转身走近了棺木,低头凝视着内里,久久都未有动静,后半夜的温度不比白日里,湿气混着阵阵阴风从门窗里闯进来,过了酒热的童小顷难免感到有些凉。
她想试着打破僵局,却没来由得说出了心底的话,“上百刀,看来让皇妃更疼的,恐怕是心。”
“心?”连墨僵硬重复着,眼里冒出她熟悉的根根红丝,随后居然自嘲起来,“并非人人都有心,而她,更是没有。”
如若连墨抬头,便能瞧见童小顷眼里迸裂的寒意,她是如何克制,才能将自己拼命想要抬起的手给压制下去,他竟说她没有心。
童小顷默声收吸好几次鼻头,才把控住急崩的情绪,即便如此,双手在背后,也是掐青了一片。
她想着连墨怕真是醉了,不然为何在她面前对着具尸体的时候眼露缠绵,童小顷盯着他伸手抚上溃败的烂脸,极尽的柔情她从未他在眼里瞧见过,想要言语些什么,可她能说什么?
“小筒子,你说人死能复生吗?”
他哽咽着声,是童小顷不熟悉的模样。
“草民不知……”话说出口,童小顷发觉忘了压声,可连墨沉寂在浓稠的思绪中,并未发现她声音的变化。
“以前每次都能活过来,为何这次不行?“
他寒声控诉着,不过在童小顷看来,无异于猫哭耗子,静静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她发现心里泛起点点愉悦。
装着无比惊讶的声调,童小顷夸张捂住了嘴角,“官爷是说人死还能复生?怎么可能?”
此时连墨手掌停滞在尸体上已许久,久到童小顷以为那根本不是死去之人,尤其他毫无嫌弃,就如斯安静瞧着。
“顷儿……。”连墨唤得悲凉。
“呵,呵呵”不待童小顷做何反应,连墨居然不顾外人的痴笑起来。
童小顷感受到周身徒增的气压,那是他震怒时才会产生的东西,可说是怒气,为何在月光下,还能让她瞧见自他眼角瞬间滑落下叫做泪的玩意?
“官爷,您没事吧。”
连墨抬眼朝她瞧来,童小顷心猛得抽了下,几分孤寂在视线中传递,她忽然想起十岁那年他得知母妃离世消息时,他挺着身板站在府内凉亭里,亭外下着瓢泼大雨,他未有表情僵站了一夜,第二日她随着哥哥去寻他时,才发现他着凉伤了身,可即便这样,直至守灵结束,都没掉落一滴泪。
也是在那时,她发誓一定要成为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只是现在想来,从来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谁让她偏有执念?
“觉得爷可笑?”
冷言厉色让童小顷回过神来,再抬眼连墨已经恢复惯有的冷寂,他彻黑的瞳孔吞噬了红丝,不羁的唇角微微上扬,“被小筒子见到不堪的一面,你说该如何处理?”
“官爷,小筒子醉得厉害,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童小顷膝盖骨软得快,对他特有的小习性掌握得一清二楚,但凡出现那般表情,说明心里已起了杀机。
如鹰般敏锐得目光并没有因此放过她,连墨向来是谨慎之人,死人比哑巴都要来得可靠,所以没等他说话,童小顷就跪着解释道,
“官爷难道不想知道是何人运送的尸体吗?那两个黑衣人必定是受人指使,草民记得他们的长相,能帮官爷指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