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黎娅一脸关切的看着林夜然,边往嘴里塞着大块的漆羽肉。她的眼里明明已经快被美食所带来的喜悦填满了,还勉力克制着,实在是义薄云天般的令人感动。林夜然也觉得在这样的攻势下再计较一些莫名其妙的假想也太不爷们了,僵笑着点点头。
“那就好!快来尝尝!这应该是翅膀后半部分的肉,实在是超超超好吃的说!”得到肯定回答的黎娅立马眉飞色舞了起来。
换了一身红袍的老人坐在吧台边眯着眼睛笑,边洗出了两个沾了点灰的玻璃杯。他的手边摆着一堆叫不出名字的不知名液体,有鲜血般的红也有墨色般的黑,瓶瓶罐罐的的挤成一团迷离的异色。
“拜恩爷爷你今天很不对劲噢。”黎娅吮着手指说。
“哪里不对劲?”
“我也说不清……但平时你都超凶的耶,常常看到库库大叔他们被你从楼上丢下去什么的。”黎娅嘀嘀咕咕的说着,边偷瞟着老人看他有没有生气,“对了,还有衣服!你很少穿红色的耶!你还一直笑!”她的眼睛越瞪越大。
“一群老小子天天在我面前喝混酒将胡话的我当然会生气。但换做漂亮的小姑娘就不一样了嘛!”老人此刻完全不见刚刚林夜然感觉到的那种冷厉感,反倒像是个在陪孙女玩乐的年迈老大爷,爽朗的大笑,“黎娅你走进这里简直就像是一坨屎里开出花……我能不高兴吗?果然即使已经是老年人了,也还是要多多接触一下花季美少女青春阳光的气息才更有助于身心健康啊。”
靠……一旁的林夜然自动对号入座,一脸惆怅的看着手上已经举到嘴边的大块的、黑漆漆的肉一阵失神也不知道是该吃还是不吃了。
“不过这个小伙子比起他们倒是看着顺眼多了啊,虽然像个闷葫芦似得话也不说只知道吃……原来黎娅你喜欢这种款的吗?”
“不是啦,你很八卦哦,拜恩爷爷。”黎娅翻了个白眼,“是我路上捡的小跟班啦,兔子族的!”又嘿嘿笑着去拨林夜然的鬓发。
“什么啊,果然是小白兔般的食草系小男生吗?”拜恩的视线在那一闪而逝的尖耳上停驻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摇摇头,“我早就提醒过你哥了,有那么一个长得像山猪的哥哥,黎娅早晚会被小白脸那种决然不同的魅力骗走的喽。”
“您这是在说什么啊!”黎娅无奈的抗议。
“哈哈哈。”拜恩爽朗的大笑。
这时楼下骤然爆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像是高涨的潮水咆哮着冲开江面一般,连桌上的杯子都在欢呼声中摇摇欲坠。老人眉头条件反射般的皱起但很快又无可奈何般的松开,只是不自觉的加重了擦拭杯子的手力,发出了咔咔的摩擦声。
“唔……是又碰上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吧……大概。”黎娅挠挠脸,小声的说。
“谁知道?反正他们欢呼的理由总是令人难以理解,就是爆发了疫情肉价全面降低或是哪个大型的蔬菜大棚漏气而导致很长一段时间肉食会比蔬果多;又或是一连要下好几天大雨而暂停户外的作业都能成为他们欢呼的理由。前段时间他们甚至还为了一个叫什么‘甜豆米还是咸豆米?告诉我们你的选择’的无厘头诡辩节目而搬空了我的酒窖……他们总是想方设法的想要欢呼一下。”
“大家都很辛苦吧,所以至少想在喝酒的时候能好好轻松一下。”黎娅笑笑。
“谁都不轻松。你呢?只是单纯的想来喝点酒吗?让你哥哥知道了又要板着他那张面瘫一样的臭脸来找我。”
“切,我又不喝多,谁管他。”黎娅吐吐舌头,“有约啦是有约,是库库大叔说要请我们喝酒。”
“哦?库库里尔?”拜恩眯起眼睛,“他倒是大方,但他真的有钱请你们喝酒吗?他之后三个月的薪水可都早已经垫付给我了。”
“那就再赊一个月的份!伙计,还是要最烈的酒!”一个赤红色的大脑袋从楼梯口探了出来,大力的拍着自己的胸膛。从他酡红色的脸上看来他不像是刚刚才到的,反倒像是刚结束了第一场就迫不及待赶赴下一场的绝世酒棍,甚至于刚刚撼天动地的欢呼声中可能就有他出的一份子力。
“我这里可不是什么银行或是救济所,没钱的话就快点滚出去赚到了钱再来。”拜恩冷笑着说。
“别这么说老伙计。春天已经到了,我很快就能赚到钱。”库库里尔慢吞吞的走到吧台边扶着台面坐下,含混的粗嗓子像是轰隆隆的闷雷,“我要一个大杯的【冰焰红心】,再给我们的小朋友们来两杯【白尾的威尼尔】,一桶冰。”
他像是笃定了老人不会再拒绝,趴在桌上闭目养神,完全是一副看不到酒我就绝对醒不过来的模样。拜恩沉默了一会儿,也可能是实在拿这个无赖没辙,轻轻哼了一声道,“别再拿伙计这种词称呼我。那是人类的修辞,是专用于称呼合作者的。而我……是你的债主!”
随手把酒杯往边上一放,拜恩再次转身走向吧台内的房间。不过这次没走两步却顿住了,转过头来指指林夜然道,“你。对,就是你。小白兔,过来帮忙。”
啊?我?帮什么忙?林夜然一脸迷茫的抬起头,老人却已经又转回头去自顾自的往里走了。边上的库库里尔仍躺着尸一脸的你别吵我,倒是黎娅虽然表现的有点惊讶和担忧,但还是推推他的手,示意他快点跟过去。
林夜然只好无奈起身。
......
挤进黑洞洞的槅门,里面却不像想象中一般昏暗,鹅黄的微光映照出一条狭小的走道。
虽然从外部看就知道这是一辆体量巨大的房车,但排开一半的空间作为吧台和散座后还能排出包括卫生间和厨房在内的四个小间还是令林夜然忍不住感到惊叹。
一人宽的走道墙上贴着各色的宝石或是寓意难明的手工画,其中一副最为夺目巨大,是以刻画手段再现的一株枝展妖娆的参天巨木。它黝黑的枝干巨蛇般扑向天空,时时刻刻都有龙爪型的叶片零落,像是一场绿色的雨。如果作者是以写实的心态来作画的话,以树脚下的房屋作为比例尺来换算,它大概有近百米的高度。
他们的目的地是走廊尽头的库房,目前也被拜恩当作工作室使用。只是不亲眼目睹的话,林夜然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一个与其说是库房,不如说是书苑的地方。
纹着花鸟的深红木门打开后,首先涌出的不是醇厚的酒味而是一阵浓墨的芬芳。桃木味的烛油被装在一个鼠类魔兽外形的金属灯里,张牙舞爪的熏烟从它的嘴里升腾而上氤氲一片,弥漫令人昏沉的暖意。
整个房间将近四分之三的空间被一张巨大无比的檀木桌挤满了,巨大而繁杂的炼金矩阵被刻在桌上的边边角角,居**卫着一个象征着基本元素的五星芒。
或新或旧的名家著书被整齐的堆放在桌面的右上角,左上角则随意的摊开摆置着好几卷堪称古董的羊皮书卷。
简单的介绍之后拜恩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他随意的挥挥手后很自然的坐上了屋内唯一的一张长椅,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雕纹的烟斗熟稔的点上,慢悠悠的吸着。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林夜然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拜恩还是不说话,顿了顿后转过头来神色复杂的看他。
那是一个……多么令人窒息的眼神啊,简直像是法官面对囚徒的最后审判。
那眼神中像是藏着什么噬人的猛兽,又因富含着包括惊喜、怀疑、不解、忌惮等等在内的多种情绪而显得凶狠而迷惑,顷刻间就再次点燃了林夜然心中那刚刚才平息的不安与彷徨。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终于还是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