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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靳老头倾力相助 赵少侠初进商府

上回说到发财之事,有些道理可讲。

俗话说:枉物难消,浮云易散。世间浮云,以钱财为最,此物天性善变,冷酷无情,随处聚散,任意流通,叫人捉摸不透,难免烦恼,唯有顺其自然,不为物役,方能解忧。说的轻巧,那么问题就来了。

假设有个人,穷了大半辈子,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还是个光棍,孤苦伶仃,无妻无子,心里不知怎样,看上去狗都不如。就是这么个人,忽然一天发财了,天上掉馅饼,三百两银子砸在他脑袋上,没有砸死,一夜暴富,咸鱼翻身成了财主。请问他该如何花钱?

或许有人会说: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刚才说钱是浮云,既然是浮云,且随他去,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别人管不着。

此言有理,没错,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别人管不着,可三百两银子不少,算是小富,倘若用处得当,够他衣食无忧了,聪明人也该精打细算,经济经济,借鸡生蛋,锦上添花才好,岂能挥金如土打水漂呢?

可惜世上就有这样的人,秉性太实诚,脑筋不灵活,钱到他们手里是死的,没多少用处,得了一笔横财,还不知道珍惜,未能因之谋利,反而不把钱当钱,拿去打水漂了。叫人看了心疼。若问这种人是谁?打的什么水漂?

且看这几日,秃山镇上有传言说靳老头发财了,一口气还了赌坊几百两银子,帮儿子平了宿债,帮赌坊盖了高楼,为秃县博?事业添砖加瓦,成了泼皮们眼里的红人,还认了个亲戚等等……说的神乎其神,叫人难以置信。可想而知,镇里一时炸锅了,闹得人人都来打听。

不管传言真假,盛名之下,难以安居。这下可把老头给愁坏了。每天从县城回家,屁股还没坐稳,就有人找他打听,好不容易送走几波,仍有人络绎上门,连晚饭都吃不消停,睡下还有夜猫子叫,一直闹到半夜。你说恼人不。

乡亲们这样磨人,简直用心不良,有些故意刁难他。老头忍无可忍,只好高举免战牌,随便编了个由头,说天上掉下个富亲戚,搪塞过去,从此再不开口,见谁也不吭声。可这话太牵强,近乎欲盖弥彰,别人听了不信,仍每天来骚扰他。老头勉强支撑。

倘若别人只是好奇也罢,最多费些口舌。可是又过两天,事情开始变味了,有人贪心不足,见钱眼红,财迷心窍,按捺不住来找他借钱了。编出各种理由,各显神通,有的跟他攀亲戚,有的说老人要看病,有的孩子要读书,反正就是缺钱,必须找他借。

乡里之间帮扶本是应该,但俗话说:借三不借二,救急不救穷,何况胡搅蛮缠的。这些道理且不说,助人为乐也无妨,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老头没钱。找他借钱,好比去和尚庙里要梳子,哪壶不开提哪壶,都是在说梦话。

没错,老头发财了,可他只发了一天的财,钱在手上路过,又到别人口袋里去了,自己依旧囊空如洗,身无分文,泡菜坛子都不放盐,哪有的借?老头百口莫辩,怎奈别人不信,非说他拿着金碗讨饭,装穷叫苦。还说他花钱养了如玉楼的婊子。

脏水泼到身上,没处说理去。老头生气了,谢绝不肯借钱,有人就来骂老头,老头充耳不闻,全都忍了。问他为何能忍?因为心里高兴,他行尸走肉多年,如今终于诈尸了,活了起来,生活充满希望。儿子下落就是他的希望,因此每天悄悄乐得合不拢嘴。

老头忍辱负重,继续和乡亲们周旋,却没闲着,白天上县城干活,夜里还得给人送饭。他本来想不回镇上的,想直接住在老爷府里。可是却有件事走不开,就是送饭这事。

给谁送饭?正是他家无中生有的“亲戚”,那位赵公子,姓赵名当当的大官人。老头发财即是托他的福。原来此人兜里有钱,前几天二话不说,拿出几百两银子,帮老头平债,手脚好生阔气。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此人为何要慷慨解囊?因为得托老头帮他办两件事。

头一件事就是帮他逍遥法外,做个逃犯,这也是身不由己。那天晚上老头带他看榜之后,公子惊呆了,没想到自己摊上命案,真够倒霉的,黑狗咬人,白狗挨打,冤枉透顶。不由十分郁闷,当场吐了口血,浑身抽搐一阵,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便和老头回屋商议对策,老儿问他会不会功夫?他说不会,艺高人胆大,艺低人胆小,只好先避避风头再说,于是躲了起来。

(公子回头看了一眼老头,对老头解释说自己是冤枉的,说了半天大意如下:老人家你想想,一个外地人,初来乍到当天,人生地不熟,手脚干净,履历清白,与人不相识,无冤无仇,不过斗气吵了一架,区区小事,怎会有心杀人呢?……好比一块崭新的豆腐,怎会隔夜就臭了?他还问老头自己像不像疯子,老头说他不像疯子,公子又说:既然咱不像疯子,即便有心杀人,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没到份上,断不至于此是不是?老头说是,其中或有冤情。)公子气的胸口起伏,看了一眼老头,老头面无表情。公子又想:算了,诽谤事小,冤枉事大。捉贼见赃,厮打验伤,咱不过去酒楼吃了顿饭,吵了个架,第二天死了个人,结果就变成疑犯了,怎么算上的?何罪之有?哪有这么拍案的?简直荒唐!

躲在哪里呢?正躲在镇子东边深林处一座小茅屋中,整日闭门不出,好似金屋藏娇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天吃老头送的粗茶淡饭,心中闷出鸟儿来。

地方是老头帮他选的,平时人迹罕至,十分安全。周围荒郊野岭,静的出奇,白日只闻风吹猿啼鸟叫,连鸡鸣声都听不到,甚是无聊。赵公子久居此地,眼不见人,耳不闻语,心情抑郁,感觉自己好像聋了。

没办法,只能忍着。外面风声很紧,这里却安全,离镇上五六里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亦不挨着农田,原本是打猎的居所,后来猎户死了,此处也就荒废了,古木深林衰草寒烟,平日倒也凉快。屋后还有个坍塌的地窖,遇到有人来了,便可以躲藏在那。第一件事便妥了,几乎高枕无忧。

第二件事老头正在张罗。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拿了人家这么多钱,又是给自己儿子还债,再造之恩不浅,可谓恩重如山,虽然儿子还没回来,八字还没一撇,但老头也很上心,按赵公子的吩咐,准备介绍他入商府去当奸细。这事不论好歹必须答应,没有讲价的余地。可近来官府都在缉拿此人,暂时没法走动,只好从长计议,先缓一缓。

一晃过了五天,这天晚上夜深人静,老头打着灯笼,给公子送饭,进茅屋时发现此人正在发呆,坐在床上不动,双目出神如入幻境,不知心里想着什么?老头看了一眼,他好像在想拉屎,又好像在想女人,还盯着眼前什么东西。仔细瞧,原来房顶上垂下一只小蜘蛛,挂在公子面前,跳钢丝舞给他解闷。真是无聊久了,闲出屁来,与蛛为友。

老头笑了一笑,没打搅他,把饭筐放在桌上,坐下歇息。公子见他来了,眼睛都不眨,依然傻愣着。老头把手在他跟前晃了晃,公子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桌上饭菜,表情闷闷不乐。老头见他脸色憔悴许多,蓬头垢面,形容枯槁,指甲脏脏的。想必担惊受怕了。

老头心想:看来这小子不但傻瓜,还是个懒汉,指甲长了都懒得剪,脸也不洗,邋里邋遢的,和商家少爷一个德行,脾气却比少爷要好些,好也好不到哪去,或许也是个废物。唉,现在的小娃子呀……老头打开饭筐,拿出饭菜,沉默不语。

饭香扑鼻,赵公子肚子不争气,开始咕咕叫,忍不住起身到桌边吃饭,拿起炊饼就啃,手也不洗一下,狼吞虎咽吃的十分起劲。那么问题又来了:他为何如此邋遢?

从前既往不咎,只说最近几日,原来秃县没下雨,茅屋外面缸中无水,没法洗澡。周围亦无干净水源,只有几个烂池塘子,不中看也不中用。老头每天给他送吃喝的,已然累的够呛,没那力气给他挑水,公子也不提醒他,所以好久没有自洁了。话说回来,真没办法。

此时老头游目四壁,发现墙上拿白灰写了一句话,老头不识字,只看懂几个字。心想:哟,这小子还会书法呢。字还写的不错。便问公子写的什么?公子迟疑片刻,没有告诉他。只说是励志的。

老头说好,年轻人要有志气。转头又见墙上挂着把剑,剑鞘金光四射,闪闪发亮。便凑近看了一番,问他会不会耍剑?公子说不会。老头说:“你又不会武功,又不会耍剑,还带着它作甚?”公子没有理他。

老头把剑取下来,拿在手上轻飘飘的。抽出一看,剑身黄不拉几竟然是木头做的。嗨!这还说啥,聋子耳朵摆设,自娱自乐吧。老头把剑收好,回坐叹了口气,忍不住又问他为何带把木剑?是辟邪用么?公子说你老人家莫问,说了你也不懂。靳老头只好不问。

老头想打听儿子的事情,?????议论官府断案,公子却说什么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把老头给气坏了,这小子真不会说话,一说话就带刺,和商少爷一个德行。老儿想起正事,这人身上旧衣裳不能穿了,拿草绳给他量身,第二天准备到县里订做衣裳。

(他心中愤懑,多啰嗦了几句。这也不怪他,且将心比心问问,好端端昨天还是一介良民,今天就成了通缉犯,骤然遭此巨变,哪个撑得住?

赵公子真是可怜,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来不及给人留个好印象,转眼就变成众矢之的了,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一夜成名,千夫所指,臭名远扬。)

(他回头问老伯:“我耳朵大?”老头笑着不置可否。公子心想:奶奶的,不可能,真被通缉了?说话还有口音?胡说八道,我怎么听不出来?以后得注意点。咳咳,他深吸口气,平复下紧张的心情,原地打了一套王八拳,擦了擦汗,)

有事不在年高。他觉得这年轻人身上一定有许多故事,虽然看上去像个没故事的人,十分单纯,或许他自己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老头却知道此人经历并不简单。与之相反,他自己虽然活了几十年,却没多少故事,中规中矩老老实实度日,在秃县这不大不小,不冷不热但是多事的地方过了大半辈子,娶妻生子,吃饭睡觉,给一个老爷干了十年活儿,又给另一个老爷干了三十年的活儿。年轻人跟他打听商两两大侠的故事,商两两这人老头是认识的,却不是很熟。年轻时候经常在县里遇上他。除了喝酒就是喝酒。

别看商某今称大侠,声名如雷贯耳,从前却没出息,乃一介浪荡公子,世上最无聊的人,模样虽然俊俏,却是个草包,平日游手好闲、到处喝酒,像块白肉丸子,滚来滚去,简直无可救药,故招致人云:朽木不可雕也。

说起喝酒此人倒有本事,乃不折不扣的酒鬼。每天就是喝酒,整天在家杯不离手,美其名曰小酌。出门把杯放下,又拎起了酒壶,走哪儿就喝到哪儿,喝饱了往地上一躺,呼呼大睡。也是小酌而已。别看他睡得这么香,其实并没有醉,区区小酒可灌不倒他,只是随便喝喝,喝的是一种心情,躺的是一种境界,因此随处都能躺下。不论闹市当中、妓院门口、或是狗窝旁边、茅厕附近,他都毫无顾忌,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张开四肢,说躺就躺,像只懒猫一样,任由别人呼唤也醒不来,且一躺就是半天,醒了接着又喝,喝完又睡,没酒便买,买了再喝。倘若没钱怎么办?好办,没钱去卖!卖就是了,卖了就有钱了,有钱再去买酒,如此源源不断,方能让他喝个痛快。

且从不长进,总是那个老样子,在原地踏步。论武功打不过家里丫环,论学问不比邻居秀才;考科举又三次落榜,气晕了几位先生;做生意则赔本,将家底换作一堆杂物;喝多了酒身上还出过毛病,把最后的本钱都输给的郎中了;甚至还闹出不少笑话,令人闻之啼笑皆非、摇头长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也。

赵公子却不信他说的。如今谁信你这些东西,不过老掉牙的荒唐故事。所谓一介草包学了稀奇本领,摇身一变就成大侠,从此行走江湖,胡乱折腾,经历只图博人戏笑,并无任何教益。不合情理处全靠那子虚乌有的易容术来敷衍过去。

第二天,又花了一天功夫,与老头切磋身份,于是赵当当变成了靳有粮的亲戚,本想改名姓靳。后来老头觉得不妥,说亲戚家不都同姓,何况远方亲戚,你若也随我姓靳,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倒有些牵强。你若姓作别的,更合情理。

赵少侠赞老头心细,却不知姓什么好。按百家姓,赵钱孙李,姓钱姓孙的不多,姓李的满天下都是,干脆姓李算了。琢磨半天没想出名字来,姑且叫做李二。

敲定完身份,正事也不拖沓,再翌日夜,二人去县城密会了商府管家。管家是个胖子,叫张积德,百忙之中抽空会了他们,老头说李二是他亲戚,想请他帮忙,经济这小子入府办事。管家没有多问,满口答应了,一茶而退。

到了六月初七,李二在树林里散步,听见镇上唢呐声响,隐约有人哭丧,便料想是死驴儿头七,正在办丧事呢。心里好不郁闷。大丈夫能屈能伸,黑锅暂且背着。

六月初八清早老头上县城去,到裁缝铺取回订做的两套新衣,恰好遇见田铿,中午坐他马车回来,到树林里拿衣服给李二换上,周身容貌一新,终于可以出门了。

少侠也溜出门去,绕道去隗州钱庄提了先前伏下的三百两银子,并修书一封向庄主再要钱来,顺便托了老头给儿子的回信。办完事他在城里投宿一夜。翌日再回镇里躲避。

是日深夜,他俩收拾行装悄悄疾行,穿过树林田野北上步行去了县里,一路摸黑没遇见人。县城大门敞开,亦无人盘查。

这趟又是去见管家的,到了管家家里,那人却翻脸了,不肯给他经纪。一问缘故,管家却说:“老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算哪门子亲戚?刚才犯过事的。”说了一半打住,目光严厉看着李二。

这下完蛋了。李二大吃一惊,浑身打了个哆嗦,心想:管家真是聪明!命案之事已被他察觉,如何是好?靳老头脸上也变色,忙解释说:官府弄错人了,俺亲戚是冤枉的,真情迟早水落石出,您且让他,保证不会连累东家。

管家半信半疑,便问他来府上究竟做什么的?李二一时无语。管家叹道:“靳老爷的亲戚就是自己人了,何妨直说,让我有个分寸。”李二便说是来谋生的,绝无歹事。

管家点头嘱咐道:“也罢。随你作甚也好,我且睁眼闭眼,不过你得记住,在府上一定要守规矩,到县城里也得小心,切莫惹是生非,不然谁都保不了你。”

李二擦了擦额头的汗,满口答应。管家又问:“你叫什么名字?”随后自答:“对了,叫李二。咱县里有不少李二,屠户李二,卖醋的李二,还有个龟公也叫李二。这名字不方便,届时请老爷帮你起个新的。”李二点头。

管家又给他讲了些府上规矩,最后问他打算住在何处?外面还是府上?李某说住在府上。管家说:“正好,回头给你安排住处。”李二点头,事情便谈妥了。余事不提。

……

须臾又过三日,到了六月十一,管家招他入府。

这日午后李二乔装打扮严实,随靳老头进城。从商家南门入府,过了五六道门,经了三四个院子,脚经草木砖石,头过亭台楼阁,来到账房,见过管家,领了包袱杂物,顺道又往西走,来到一处所在,见坐东朝西一溜厢房,共有五间,当中一间开着,老头引他进屋里来。

李二进屋放下包袱一看,屋子干净的很,还很宽敞,长宽都是十步,方方正正。中有桌椅床柜及日用之具,桌上碗筷毛巾整齐,妆台铜镜擦拭闪亮,打开柜子又闻幽香,里面有个黄铜粉盒,是女人用的东西,想必这里曾住过丫环。

又见柜头放着鸡毛掸子,墙角立着夜壶,窗棂向外撑开,能看外面风景。屋外有块坪地,地面是青石板。出去一看,坪里有一口井和水缸,几株梧桐及石桌椅凳。西边是一溜低矮围墙,白墙灰瓦,上镂花窗,墙根处堆着桶车担帚等物。沿墙种满了文竹。

原来对面是个精致园子,透过墙窗可见假山池塘和二层楼台等,似乎无人。老头陪他出来,指着园子说这叫“酒香苑”,是专供贵客下榻的宾馆。

二人看过一番,又绕到厢房东面见一片菜地,地里有间茅厕,里头一对鸳鸯坑,内有熏香,整洁无臭。李二看了十分满意,到底是做买卖的大户人家,厕所也很讲究。

看完菜地二人又往南走去,那边都是杂草,二十步外一堵高墙,底下堆满了空酒坛子,墙上还有个倒三角的大缺口儿。李二过去窥见外头行人悠悠路过,原来这是商府南墙。外面就是大街了。

怎么墙坏了都不修葺?李二心中纳闷又回坪里石凳上坐着,回头再看那厢房,牌匾上写着“勤斋”二字,听名字便知是给下人住的,想必专门负责伺候旁边苑里的客人。

老头既已将他送到地方,又嘱咐几句,约他下午一道去见老爷,便回去忙活了。李二送走了他,转了一圈,无事可做,到井旁擦了身子,回屋里歇了半晌,也不和周围邻居招呼,兀自昏昏睡去。

下午睡得正酣,老头又来找他,把他唤醒,说老爷现在有空,赶紧过去见他。李二马上起身出门,跟老儿走了几条弄子,便到茶香苑了。只见一座体面的三合院儿,便是老爷住处。

二人直奔西厢书房,遥见檐下挂着纯银鸟笼,阳光下闪闪发亮,里面一只白鸟,模样天真可爱。

门旁两行对联:上联“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下联“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李二心想:写的真好,便和老头在阶下侍立。

过了一会儿,管家从屋里出来,示意他俩进去,又嘱咐李二别乱讲话。

他俩便入内来,感觉屋里阴沁的很,闻阵阵幽香。见屋子被花罩隔成前后两间,前厅像衙门公堂一样干净,左右靠墙共八个座椅,再无它物。后间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花罩分成许多格子,摆满瓶瓶罐罐,顶上挂着牌匾,书“银斋”二个大字,正是书房之名。

随后有人在里面唤了一声“进来。”二人便过去了。到里间一看,墙上挂满字画,地上堆满书籍杂物,没个下脚的地方。端头是张紫檀卧榻,上面坐着一人闭目养神,像是老爷模样。

老爷相貌斯文,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眉如漆画,目露微星,一把山羊胡子,干净利落,身着半旧纱衣,头戴漆纱网巾,手拿折扇不动。风度翩翩,十分儒雅。

再看他身边家什,头顶一块牌匾,书“古窖山魂”四个大字,周围高橱连成一片,药柜似的开了百十个小抽屉。卧榻上铺着精丝软垫,老爷屁股边有几样文玩珠串及背锤痒挠。

墙角立着一座错金银铜香炉,里头燃着半柱香儿,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和几堆书本,其中竟有不少小说,李二定睛一看,还有《夜娇娥》、《龟儿乐》这类惊世骇俗之作,看来老爷是个爱看书的人。且专喜欢看*书。

李二眯眼笑了,他曾听说过《龟儿乐》乃是前朝人将三本奇书:《龟常喜》、《小末儿》、《乐游枕边》合纂而成,有好几十万字,堪称古今*书之首。

他心想:怪不得书房叫做“银斋”呢,里头不见银子,却见*书,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想罢替老爷脸红。

片刻之后,老爷睁开眼睛,醒了醒神,挪开案上的闲书,捡起一个账本,清清嗓子,憋了半天,开始跟靳有粮交待事情。老头面无表情,立在一旁听着。没多少事,两句话就说完了。

随后老爷看着李二,沉吟片刻说道:“你就是新来的伙计?叫什么名字?”回话说叫做李二,老爷又问:“听说你是靳老伯的亲戚?”李二点了点头,老爷又问:“是何亲戚?”李二说是堂侄。

老爷转脸问老头:“未闻你曾有什么堂兄弟?哪来的堂侄?”老头解释说:“他爹是我堂叔连桥表兄继子的继子,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所以是外姓。姑且算作堂侄。”

老爷点头又问李二:“家住哪里?”李二说老家肃州的。老爷又看靳有粮道:“既是远亲,久没来往,今日为何投靠你来?”老头摊手说:“我也不知这小子怎么找上门的,那天忽然来了,只说久闻老爷大名,想在您府上安生。”

商穷经点了点头。老头便请他给李二赐名,赐过名字就算是自己人了。老爷沉吟半天,随手翻开桌上的书,正是一本《龟儿乐》,翻了几页,眯眼一读,说:“就叫李羞云吧。”

老头说好名字,又要老爷赐字,商穷经随口道:“字怯雨。”又要赐号,老爷说以后再赐。靳老头拿肘子捅了捅李二,李二躬身谢过。老爷没再说话,又闭目养神起来。便是送客的意思。

二人知趣,马上转身离开,到院外分道扬镳,约明日再见,老头回去干活去了,李羞云往勤斋走,路上心想:如今就是商府的人了,总算了却一桩心事,可以放心歇息。

回到厢房,他坐在床头喝水,继续寻思:李羞云?这名倒也不错。羞云怯雨,怯雨羞云,一听就是从**中来的。呵呵,还有点像女人名字。想到这里,他扇了自己一巴掌。

此时听门外有人叫他,“新来的!”……出去一看,原来是那位姓郑的班头,叉腰在坪里站着,羞云连忙答应,禀了自己的新名字,班头叫他小李子,让他去打扫酒香苑。

另一个小厮与他同道,二人拎着洁具,进酒香苑入了阁楼,见里面无人,环境舒服的很,便坐下歇息。那小厮打了个呵欠,与他攀谈起来,二人互问姓名。

李羞云报了名字,小厮笑这名字稀奇,不像是下人的,倒像是风尘女子。李羞云说是老爷起的。小厮说老爷最不正经,随后又问他的家世,和靳老爷是何亲戚?小李子胡乱编了一通,把这人给哄过去。

再问对方姓名。原来他叫瑞福,是秃县本地人,家就住在县城东南角,从小在商府做事,已有八个年头,知道此间不少趣闻。二人聊了一阵,还没把话说开,已过半晌,于是起身干活。

二人在厅中转了一圈,捡些杂物就算收拾过了,入旁边厢房一看,桌上杯盘狼藉、肴核纷杂。二人上前端起剩下的果品吃了,坐着喝了些残酒,又说了些闲话,收拾完脏物,上楼接着打扫,羞云沿回廊扫地,瑞福拿抹布擦栏杆。

瑞福绕了半圈,擦到对面处,突然叫道:“喔!好厉害的掌法!”便叫李羞云过来看。怎么回事?过去一瞧,只见栏杆上被人拍出一个掌印,把漆都拍掉了,地上净是碎屑。

李羞云把地扫干净了,问他:“这是何人干的?”瑞福说是客人干的。”小李子大吃一惊,问是什么客人?瑞福悄悄说:“不是一般客人,是山贼。”

打听才知,原来就是何大侠一帮人,他们乃是恭山三才寨的匪首,这几年地盘做大了,常来县里跟老爷谈生意,前些天刚在这住了几日,昨日才走。

瑞福说他们一共四个人,个子都不高,矮矮壮壮的,皮肤黝黑,说话嗓门奇大,还有两人是大侠孪生兄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李羞云心想:我当时粗心大意,光顾着和小二生气,竟没看见何大侠还有两个孪生兄弟,真是眼瞎!竟然如此糊涂。

想罢他抬起手来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打的十分响亮,瑞福在一旁看呆。

李羞云又寻思道:当日在酒楼听他们说要去见什么老爷,原来是见商老爷的。想必被他们喝死的那个老家丁,也是商家人。酒楼将他送回县城,定是送到商府来了……

于是便问瑞福:府上前几日可曾过死人没?瑞福说这几日没有死人,吴家月初时倒是死了个老都管,听说还是喝死的,彼时正值吴老爷大寿,没有治丧。

李羞云不明白,山贼既然和吴府的人接洽,怎么又到商家来了?两家不是死对头么?于是又问瑞福:客人来做什么的?谈什么生意?瑞福却说不知。

过了半个时辰,二人收拾完院子,回来吃了晚膳,各入房间休息。

近黄昏时,李羞云悄悄掩上房门,从角门出了商府,独自一人到县城里去溜达。走了几条街坊,见县城果然比隗州还热闹,日落时街上仍有不少行人,店铺多未打烊。

他绕城走了半匝,约莫花了一个时辰功夫,天色已快黑了。丈量脚下地面比州府略小,大概有三千亩,能装六个秃山镇子。

心想:酒乡就是有钱,县城都如此之大。如今世道变了,行走江湖没有卖酒的挣钱,以后劝庄主也卖酒去。

想罢抬头一看,已经步到城南,望见城门忽然心虚起来,担心门口还有自己画像。

他小心翼翼走到城门口,四面高墙看尽,没寻着自己那张画像,竟然不翼而飞了。他心头如释重负,便轻松打道回府。

到府上时已经掌灯,郑班头正在屋里等他,见他回来给他房门钥匙,还抱来凉覃、凉枕及几盒吃剩的果品放在床上,又在屋里随便坐坐,讲了些话儿,然后告辞。

夜里李羞云睡在凉席上,脱了浑身衣服只穿短裤,嘴里嚼着果子,非常惬意,心想:有凉席睡,有果子吃,还没蚊子咬,在这做下人日子可真不赖。每月还有十两俸钱。这点小钱也不中用……躺着不久便沉沉睡去。

半夜他又醒了过来,闻屋里淡淡幽香,鼻翼翕翕大动,心头竟有些狂躁。在月光下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翻箱倒柜,找了许久仍未查出是何处香气,竟然如此勾魂摄魄,让他好心烦也。再闻那黄铜粉盒,有些桂花香味,不知是哪个丫环留下的。

于是他收住心中火气,倒下僵僵又睡了一宿,十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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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落笔成花

    落笔成花

    不去想对错的话,是否一笔可以勾销爱恨情仇。不去看来时的路,是否一笔能画出一个春秋。不去尝试的人生,是否还未绽放,就已凋零。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笔荐轩辕。
  • 黄泉狩猎者

    黄泉狩猎者

    初遇释方,我曾以为他是个假和尚。他很年轻,细皮嫩肉唇红齿白,像个披着破烂僧袍在大街上东张西望的小姑娘。他说出家人慈悲为怀,骗人钱财是要遭报应的。后来我果然遭到报应了。作为道姑,我本不应该惹上和尚。何况还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和尚。
  • 剑宗迟早要完

    剑宗迟早要完

    举宗穿越者,唯我是路人;满门神经病,我是正常人。大概。天道崩殂,灵气枯竭;九州五关,画地为牢;仙灭神绝,唯有废土;废土之下,天圆地方;六方皆敌,旧神复苏,力挽天之将倾者,唯我剑宗!——没错,这是一本严谨、认真、饱含人生哲理的修仙小说,书名什么的,才没有出卖内容呢!哼!
  • 重生之金瞳妖妻

    重生之金瞳妖妻

    妖九,属性为妖,猫科变种,性子孤傲、霸道且有洁癖,人送外号九千岁,渡劫失败带着妖器聚宝盆重生于现代。白九熙,黑粉比真爱粉多数倍的三流明星,父亲自私,后母恶毒,弟弟纨绔,妹妹虚伪,还有个风流成性的未婚夫,明明是豪门千金大小姐,却混的犹如过街老鼠,直到死也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真是蠢的可怜又可恨。当猫女皇发现自己的一魂一魄竟然是蠢死的时候,她是不想承认的,这简直就是丢了整个妖族的脸,是可忍孰不可忍,猫女皇邪魅一笑,就此开始了她在娱乐圈以及异能界一手遮天的美好日子。墨鸣渊,冷萌版忠犬系男主,人送外号行走荷尔蒙,家世逆天,武力值爆表,外表凶猛,性格凶悍,手段凶残,活生生的人间凶兽一枚,所以墨老大身边缺少的从来不是娇滴滴的美女,而是挥舞着鞭子的强悍驯兽师,猫女皇勉为其难上岗驯兽,只是鞭子还没挥呢,人间凶兽就主动投降了。“举着鞭子多累啊,有事您说话,谁敢不听,通通拉出去喂猫!”老婆大人拿着鞭子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好想扑倒怎么办!【一句话简介】妖孽版全能系女主重生之后大开金手指灭掉渣炮灰与冷萌版忠犬系男主携手横行娱乐圈畅游异能界的故事。【小段子一】“去哪?”墨老大不明所以的问。“卖身。”猫女皇坦然自若的答。“你敢!”墨老大惊悚,脸色瞬间变绿了!“我饿!”猫女皇眯着淡金色的猫眼,语气慵懒又有些委屈的道。“什么意思?”墨老大皱着眉头问,卖身和饿有什么关系,他明明每天都很努力的给她做饭吃!“你做饭太难吃了!”这简直是太虐待猫了,连饭都做不好,这个男人还有什么用!【小段子二】“那个鼠妖,你过来!”“九、九、九千岁,饶、饶、饶命啊,人家真的不好吃啊!”“我不吃你,我身边缺个助理,就你当吧。”“啊?助理?天天跟在身边的助理?”“对,有问题吗?”“有!您老还是吃了我,给我个痛快吧!”老鼠为什么要给猫当助理啊,还有没有鼠权了!……本文穿越重生,都市异能,女强男也强,妖孽系全能女主,忠犬系冷萌男主,甜宠文,一对一,有空间有金手指有各色萌妖,情节爽快,内容涉及豪门,玉石,雕刻,商界,娱乐圈,异能界等,希望朋友们喜欢!(注:本文各种公告都会在评论区置顶留言,有问题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哦!)
  • 茅盾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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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盾的散文从个人的感受与经验出发,但并不仅止于书写自我,而是通过“风景”的发现,将主观情感与时代精神有机地融合,在描摹世相、记叙人情的同时,反映时代,超越时代。其小说通过描写小人物的命运挣扎折射出了20世纪30年代中国社会的动乱景象,篇幅虽短,但内涵深广,艺术特色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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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浪位面计划,魔戒,古剑奇谭,诛仙,花千骨,信仰,天魔,根源,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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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法师,我为自己带盐。请珍惜时间,因为你掌控不了它。而,我能。 当时间和空间融合,将产生撬动世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