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卢谷在高处赫然见此一幕，有些没有料到，难道是毓儿受了委屈？他是卢家的骄傲，谁敢欺负自己侄儿？卢谷气愤地捏着拳头，转过去看着兄长，发现卢植已经急匆匆下了楼。
最了解自己孩子的还是父亲，卢植叹口气，知道卢毓这是被宠坏了。自己常年不再家中，负责教导的卢谷爱事事顺着卢毓，从未对他责骂过，结果养成了这样的脾气。
预料到这将是一场难以收拾的局面，卢植连忙朝院落赶去，试图插手其中。不过在走到门口之时，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潘俨已经站了起来。
清脆的哐当一声，终于将处在激烈对弈当中的王粲潘俨二人惊醒。
潘俨看着气喘吁吁，脸色涨红的卢毓站在原处一动不动，而他的剑已经飞到了三丈开外。惊愕了片刻，潘俨就恍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卢毓这小屁孩在耍性子。
自己前世练箭也有这样的经历，屡射不中之下，便将弓箭狠狠扔到地上发泄脾气。结果并不起任何作用，换来的是教练的一顿毒打。这也让他明白道理，弓箭是他吃饭的家伙，不小心翼翼地爱护，反而用它置气，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
潘俨放下了棋子，到远处弯腰捡起剑，走到卢毓身边。伸手将这把剑递给卢毓。
卢毓依旧没有动，手没有伸，头也没有扭，只是眼珠瞟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潘俨知道他不是在生自己的气，而是自己发的火，自己扔的剑，这么快就捡回来，面子上难过得去。
潘俨也料到了他会不理不睬，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潘俨看着卢毓淡淡地说：“我知道你剑法陷入了困境，这是习武之人常常遇到的事，但是没有必要将保命的武器扔这么远，你这把佩剑我看价值不菲，剑刃磕在地面难道不心疼？”
“这一次我不怪你，你年纪还小，谁都有发脾气的时候，在我如同你的年纪，也是如此。不过，下不为例，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剑的重要。”
他不知道卢植就在远处偷听，潘俨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他是一个温和的人，教练将他暴打一顿，虽然让潘俨涨了记性，但是潘俨却也恨了他许久，惯常与人为善的潘俨可不希望卢毓怨恨自己。何况，卢毓是卢植之子，不能够轻易得罪，他懂得大道理，应该能够在自己说教下冷静下来。
果然，卢毓接过了剑，神色好了许多。
他一副委屈得要哭的模样，颤声道：“我就是练不出来，达不到那一步。”
“这时候绝对不能够着急。”潘俨按着他幼小的肩膀，传授自己的经验，看来很多时候心理教育更加重要。
“任何事都急不来，你自己想一想才开始习剑多久，想要一步登天是绝对不可能的。你的经历我难道没有吗？难道我生下来就会武艺吗？要有耐心和坚持，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只是你们都看不见罢了。”
“耐心和坚持？”
“坚持，目前你做得很好，每日都有练习。不过，耐心却要好好加强。没有耐心就是你刚刚的表现。突破不了，不要死脑筋，应该换个思路。不要自己和自己置气，应该停下来，好好歇息一会儿。今天不行，或许明天就成功了，万不能急功近利。”
“你知晓竹子如何生长吗？”潘俨忽然问道。
卢毓茫然摇头，不知道潘俨为何突然问及这个。
“竹子由竹根开始生长，生长一寸，足足花费了四年。”
卢毓忍不住问道：“可是我见过的竹子都是十几丈的高度，按照这样的长势，岂非需要几百年的功夫。”卢毓算学不错，有这样的概念。
一直在旁边倾听的王粲也有同样的疑惑，竹子难道拥有几百年的寿命吗？
“不错，竹子寿命很长，却没有几百年。在第五年的时候，竹子将会以每天十寸的速度生长，不到两个月便会长到五丈之高。”潘俨听过竹子拔节的声音，十分清脆。
卢毓王粲均是瞪大眼睛，半信半疑。
远处的卢植听到这儿暗暗点头，不像两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他一把年纪见多识广，知道竹子的生长正是如潘俨所说。令他不解的是潘俨居然观察得如此仔细。
潘俨不会说这些知识是自己从鸡汤文学当中看过来的，现在轮到卢毓汲取养分了。
“竹子的前四年在做什么？”卢毓好奇问。
卢植在远处竖起耳朵，也有同样的好奇。
“问得好，竹子前四年并非一无是处，而是将根系深入泥土几十丈之深，为日后打下基础。”
卢毓浑身猛地一震，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涣散的眼光重新汇聚起来，看着潘俨恭恭敬敬说道：“潘大哥，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潘俨不去细问，他这个样子一定懂得了自己要说的意思。卢毓很聪明，这一点毋庸置疑。
“今天你已经累了，双手都在发抖，回去歇息吧。”
卢毓挺胸抬头，充满了信心，刚刚走出了院子，脖子立即耷拉下来。他看到了卢植就站在不远处负手注视自己，那模样似乎已经立了许久。
“阿父……”
卢植示意他不要声张。
“你不用解释什么，今天我什么都看到了。你在和潘俨练剑，已经不止一天了。”
卢毓听到父亲声色俱厉，吓得冷汗直流。
“潘俨他的确是个好老师，你跟着他没有错。”
“阿父，你在说什么？”
卢植不理会他的惊讶，继续冷冷道：“我不仅看到了也听到了，今天毓儿你真是好大的威风，竟然敢在你两位师兄面前大发雷霆，潘俨苦心教你剑法，理应是你师长，你喊声尊师都不为过。你手上的剑是谁捡起来给你的？”
卢毓弓着身子，不敢有只言片语地反驳。
“你有这样的师长，算是你的福分，比起外边那些沽名钓誉的名师，潘俨更为合格。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从未见过有谁能够讲竹子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这件事你应当好好记在心上，不仅是学武，而是要学做人。”
卢毓讪讪然地离开，不敢看卢植一眼。
卢谷走上来看着兄长，满是不解：“大哥，何必要这么抬举潘俨，我看毓儿他并不差。”
摇摇头，卢植叹息道：“毓儿被惯坏了，从小就没有吃过苦，他很聪明不假，但以后的路光靠聪明是没有用的。品行才是重中之重。潘俨的一席话，让毓儿日后少走了多少弯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