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陈旭大叫一声坐了起来,周围黑漆漆的,看不出身在何处。他像是坐在一张宽不过半米的诊疗床上,远处有一扇门,有昏黄的灯光从门上镶嵌的小玻璃窗透过来。
陈旭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遍,四肢健全,肌力正常,没有外伤。他长吁了口气,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又是个梦境?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高亢的铃声陡然响起,吓得陈旭心里一哆嗦。
声音是从他身边的传来的,陈旭下意识的摸索着抓起电话听筒,还没放到耳边,就听见里面一个女高音吼道:“小陈,快过来看看5床,家属来找了好几趟了。”说完不等陈旭回话,啪的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陈旭有些哭笑不得,“小陈”这称呼他许久没听到过了。
他放下电话,伸手摸索了一下周围,在枕头边上摸到个手机,正准备拿起来看看时间,“月亮之上”再度响起。
“陈旭,我抢救室这边忙不过来,5床家属说还是腹痛,你去看下,给她加点止痛药。”电话里传来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和冷漠。
陈旭听完这句话,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另一只手迅速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果然是十年前的七月七,那个让他终身难忘的夜晚。
陈旭是个富二代,也是个医二代。他爸陈凯旋是东城为数不多从公立医院辞职,办起私立医院,凭借本事成为了先富起来的医生之一。
从小陈旭跟着医院大院里的别的孩子一样上房揭瓦,胡闹成性,直到高三前被他爸告知,学习不好就让他随便考个医师执照,提前回来接班。
他爸的医院--东城市肛肠医院,在陈旭眼里就是个巨坑,天天跟各色人等的菊花打交道,他出门在小伙伴面前还要不要混了。于是他高三一年玩了命的学,终于过了一本线。
谁说医生都不让自家孩子学医肯定是骗人的,他家老爷子拿命威胁,非让他学医,万般无奈,他只得从
了。可能是家庭基因使然,上了大学的陈旭,一路开了挂,在学医的道路上越走越顺,直到享年35岁这天。
医生大都是无神论者,陈旭也不例外。他敢肯定醒过来之前的经历绝不是个梦,他刚刚确实死过一次了。而且,他现在也不像在梦境里,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他掐了掐大腿,痛得直哆嗦。再说,谁听说过死人会做梦?
陈旭把手里的听筒放回去,起身摸到开关,打开了小屋的灯。这里是急诊科的一个小仓库,他现在的身份是研究生毕业后来院,还有几个月要定科的住院医师,目前在急诊轮转。
因为没正式定科,陈旭还没有处方权,他是在刚刚给他打电话的卢晓晓指导下开展工作。
卢晓晓比楚天河和陈旭他们早毕业一年,去年定在急诊科,已经单独值班了。
陈旭没急着去观察室,他一屁股坐回翻个身都能掉下来的诊疗床,从床旁的小抽屉里翻出了包“小熊猫”,撕开包装,抽出一根,用窗台上扔着的打火机点着,一口一口吸着,倚在墙上快速平复着情绪。
烟是以前一起值班的时候马哥给的,他极少抽,顺手扔在了抽屉里。他平时也不怎么喝酒,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可“一觉”醒来,他观念变了,人还是不应该太自律,太自律和自残没什么区别。
陈旭瞅了瞅,手机上时间显示的是凌晨1点30分,是今晚事件开始恶化的起点,他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磨叽。
事件过去十年,如果不是老天在死亡之际把他扔回这个时间点,陈旭不会再主动想起这起医疗事故的细节。整件事情封存在他的记忆里,是一个不愿再去碰触的伤疤,一旦揭开,是血淋淋的疼痛。
患者张景琳,年龄26岁,18:30因腹痛、腹泻1天就诊。当班医生卢晓晓诊断为“急性胃肠炎”。
凌晨1:30,张景琳疼痛再次加重,陈旭按照卢晓晓的指示给她用止痛药物后开了腹部B超检查。
1:55去张景琳去B超室做检查;2:00张景琳在B超室出现心跳呼吸停止;3:00张景琳在急诊抢救室抢救1小时后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这些都是当时抢救记录上的文字,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交代了一个鲜活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
张景琳死后,事件发展开始超出了医院的可控范围。急诊科发生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场医闹。具体惨烈程度到什么程度,可以从结果上窥到一二。
医院大门被堵7天,卫生局长亲自来院负责调解,赔偿金额在十年后依然是天价,急诊科的所有骨干力量调离,只剩下老弱病残。东城市人民医院急诊科自此报废,学科发展一蹶不振。
当时陈旭在急诊轮转,不用负任何责任,但是整件事对他的打击相当大。
可以说让他直接从自负转化成了自卑,从励志做一个好的心外科医生,转化成了对病情瞬息万变充满风险的重症医学感兴趣,跟着国外留学归来的谭主任建立了东城市第一家ICU病房,一步步做到了省级重症专家。
陈旭觉得今晚他会在急诊科醒过来,是上天给了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弥补一下以往的遗憾,没有任由事件继续发展的道理。
可问题是,他目前的状态算是什么?重生还是穿越?还是真的做了一场不知所谓的“梦”,他干预了将来发生的事以后,会不会出现蝴
蝶效应,让一切改变原有的轨迹?
“原有的轨迹!”陈旭脑海中闪现他身上插满各种管道,口不能言手不能抬的样子,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伸手把吸了一半的烟在窗台上掐灭扔到地上。
“切,我当然要改变原有的轨迹,改变的越多越好,什么都不做,难道还要再当一回木乃伊?”陈旭打定主意,不再犹豫,起身去拿扔在旁边床上的白大衣。
“我在仰望~~~”桌上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陈旭皱了皱眉,拿起手机放好,简单收拾了一下出了房门,没理会身后高亢响亮的歌声。
刚才打第一个电话的是刘红梅,刚过30岁,平时大大咧咧,天生大嗓门,经常被患者投诉态度不好,其实对患者极好,尤其喜欢小孩子。
打第二个电话是卢晓晓,今晚的值班医生。是骨科主任卢大民的独生女儿,因为是本科学历,去别的临床科室去不了,暂时留到了急诊科,临床能力一般,偏偏又眼高于顶。
事件发生后卢晓晓精神几乎崩溃,调去了规培办公室,彻底脱离了临床一线。不知道是不是惊吓过度,直到陈旭“辞世”,她都没结婚。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不知不觉间陈旭已经走到抢救室门口了。他刚往里一探头就听见卢晓晓的怒吼。
“陈旭,你是不是接完电话又睡着了,再打电话你还不接了!明天交班的时候我得跟主任说说,不能惯着你们几个,这么懒散以后怎么单独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