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儿个不跟你这妇人一般计较，因为我知道你马上就放肆不起来了。”老爷叹了口气，“再继续这样下去，比尔肯定还是不会改变。”他咽下一口酒润了润喉咙，“我打算送他当兵去。”
“你这是在谋杀我们的骨肉啊！”夫人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你那条腿就是在战争中废掉的，如今你竟想把我们的儿子也丢到军队里。主要是他完全没你年轻时的那身本事，也从未吃过苦头。”
“多少年没打仗了，现在是和平年代，他去当兵不过是锻炼身体。瞧比尔那软绵绵的样子……”
“囚沼已经出事儿了，传言是那令人闻而生畏的死灵法师干的，我们离得这么近，说不定孩子们失踪就跟他有关。你没听说么，墓地的土壤被翻动了，人们挖开死者的坟墓，发现尸体不见了，甚至有个流浪汉声称自己亲眼看见死者从地下爬了出来。”
“别乌鸦嘴，倘若真是他，或早或晚，我们每个人最终都难以幸免。”
“老爷，您……”妻子的眼圈湿润了，“您是特意把我们遣走的吗？”
“你别瞎想了。”一家之主似乎偷偷咽下了一口唾沫。
“或许我们应该住回城堡里。”
“回去什么啊，海盗已经好几十年不光顾我们这里了。明亮的别墅住久了就很难再习惯城堡的阴暗了。”
“这个对手可比海盗要可怕一百倍，如果国王进军囚沼，那可怎办？说不定不久后我们的儿子就要面对那个可怕的大魔头了。”
“不管怎样，让比尔去当兵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他也终于能够懂得纪律了。此外，我还打算让朱利安在王都住下。我娘的小宝盒儿里还有点儿值钱的东西，当掉给他在王都买间小别墅应该不成问题。但愿他将来能够成就一番事业，光宗耀祖。”
“我从不担心朱利安，可比尔真没那本事。”
“本事是磨出来的，他将有机会像我一样带着财富回到老家。我祖父破产了，而我父亲则欠了一屁股债，在我小的时候，这个家只是空有一个男爵头衔，看看现在，它又恢复了生气，还不是因为我在战争中的优异表现赢得了宫廷的赏识，最终被赏赐了一大笔金子啊。就让比尔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赢得自己的财富和名声吧，谁家的次子不是这样呢。如果他足够出色，就有可能会被册封为骑士。”
“他会长大的，要不了不多久。”
“这可难说，我见过太多比尔这样的人，他们大多把自己、甚至自己的家庭带向了毁灭的境地，这样的人本身便是灾难，可怜那些爱着他的人。”
“那孩子不至于堕落到那种程度，我的孩子不是那种人，绝对不是。”
“还记得他活剥小猫儿吗？拿棒槌打烂狗的脑袋，方便碰到的虫子一定会踩烂。人啊，只有在学会了敬畏生命之后才会产生良知。”
“你手上又沾染了多少人血啊！”
“我杀人是为了保家卫国！看着一个刚刚还活生生的人倒在血泊中喘着最后一口气，你以为我会开心吗？”男爵意味深长地审视着妻子，“我的夫人，你必须得承认，坏人就出现在我们的朋友，甚至是我们的家人当中。世间坏人多不胜数，难道他们都没有血亲吗？”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诋毁我儿子，而且我永远也不会准许你把他送去当什么臭兵。你若真敢那样做，我绝不原谅你！”语毕，夫人愤懑地甩头离去。
老爷拍案而起，“我不准许你诋毁军人。”
夫人没有回头，格伦发现她正在抹眼泪。或许这就是父亲和母亲的区别罢，父亲渴望儿子建功立业，而母亲则希望儿子平平安安，可儿子心中想的是什么呢？
老乳娘抚摸着小姐的头说：“小乖乖将来肯定会成为一名魅力十足的优雅女士，到时候会有多少王公贵族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啊。等到了那天，你早就忘了我这个老太婆罢。”深深的皱纹簇拥着她慈祥的双眼，于其深处格伦发现了千万个不舍。
“嬷嬷，我的奶来了。”小姐手舞足蹈起来。
男爵几乎只有在看着宝贝女儿的时候脸上才会洋溢出幸福。“乖雪莉，你千万不要随便跟男的勾搭，学成后一定要回到父亲身边。”
雪莉小姐羞赧地笑了笑。
“老爷，”老乳娘说，“您既然要把小姐培养成一名才华横溢的淑女，可如果让她继续待在这里，岂不是浪费了她的才华吗？难道雪莉小姐不应该有一个好家世的夫君吗？看她这么漂亮，而且能歌善舞。我敢保证，等雪莉小姐在王公贵族的宴会上跳舞时，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焦于她，而非那些身份更加高贵的女士。”
“你说得对啊，老妈子。我的好女儿，我真不想你离开我片刻，没有你我要怎么过啊。幸亏我明白，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老乳娘吹气给滚热的牛奶降温，小姐喝两口就厌恶了，之后打了个哈欠，伸了下懒腰，就让老太太陪她睡觉去。
“睡前先练会儿舞。”老爷叮嘱道。
“您说的是，父亲。”小姐彬彬有礼地回答。这之后老爷也很快离去了。
格伦看着女仆收拾碗碟，脑中忽然想起比尔少爷的话语，然后又联想到那家伙曾当着其他孩子的面侮辱他的母亲是个“破鞋”，而那些趋炎附势的坏小子对此表现出的兴奋之情简直无法言说。他心想：欺凌弱小给他们带去的愉悦可能是我这种连不小心踩了别人一脚都难为情得要命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仆人们从这场家庭纠纷中得到了好处，餐桌上留下了不少美味改善了他们今夜的生活。然而尽管口中含满珍馐，格伦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怎么了？”总管关切地问。
“没什么，只是这一个来月发生的事儿让我不得不愁眉苦脸。您已经检查完府邸里的每一个角落了吗？”
“是的。”
“这几天我一直觉得身后有人监视着我。”
“毕竟危机一日不除，大家就愈发紧张，心神不定很正常。”
“我现在觉得孤立无援。”格伦的双眼湿润了，“我没了父亲，而母亲还是个破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