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的那个辛西娅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总管正色道,“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了解她,而非仅仅为了安慰你。”
格伦忽然觉得有了指望,或许总管能把最真实的母亲呈现在他面前,于是急忙发问:“您跟她熟悉吗?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从小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而与众不同往往招致误解。”
“她独特在哪里呢?”
“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家乡的农民比比皆是,但辛西娅却不甘愿一辈子被囚禁在‘鸟笼’里。她渴望去见识那不曾相识的大世界,可每当侃侃而谈自己的梦想时,收获的却总是异样的目光,尤其是来自父母的指责,让她感到深深的自卑与痛苦。”
“孩子不需要对父母百依百顺。我就经常违背我爹的意愿,谁让他是个整天就知道喝酒的老王八。不过现在回想起他的时候,我觉得当初应该多给他一些尊重,或许是因为我有些怀念他了罢,尽管他活着的时候我们一点也合不来。我的母亲应该鼓起勇气来做点什么。”
“身为女性,从小就会被教导要安分守己、决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愿,不过你的母亲真的拾起了足够的勇气。大约就是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有一次她终于反抗了,试图摆脱传统的枷锁。她独自一人偷偷离开村庄,但事情进展得却不像她设想的那么顺利。一直生活在小世界里,怎会知道大世界的真面目呢。我受到你外祖父母的请求去寻找她,四处打听了好几天,最终某个傍晚于一条小溪的岸边找到了泣不成声的她。之后我跟她谈了很多,而且谈得很是愉快。我给她讲了不少我青年时代在外面碰到的奇人异事,她羡慕得不得了,同时她也向我倾诉了她的梦想。但那之后她却立誓再不踏出村庄一步,因为回家后看到父母透骨酸心的样子,她感到无比自责。可当那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时,压抑已久的意志复苏了。”
格伦不高兴地问:“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名吟游诗人,他丰富多彩的经历恰好能够满足你母亲的愿望,所以她立刻就坠入了爱河。”
“然后,”格伦口中顿时充满了苦涩的滋味,“她就抛弃了我和父亲。”
“我相信她是爱你的。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还记得她看着你时的眼神,充满爱意。”总管轻柔地把手搭在格伦肩上,“我想她之所以做出那风险极大的抉择,是因为她忽然能够确定自己的梦想更重要罢。”
“梦想比儿子还重要吗?”
“永远不要小瞧梦想啊,格伦。”
原来母亲是有苦衷的啊。“我愿意相信您说的话,我相信她是一个为追求梦想而远走他乡之人,而非其他村民口中那个伤风败俗者。”先前我为什么要对那些平日里卑鄙龌龊之人的闲话深信不疑呢?!
“你能想开真是太好了。”
经过这样的一番交谈后,格伦的胃口好了很多,因此接下来一头扎进美食之中。
清洗碗盘的工作不归他管,用完餐后他便挺着肚子回房休息。
窗户早就被严实地封闭了起来,他好怀念清晨在被窝里被阳光照耀的感觉,如今熄灭蜡烛后这间屋里仅剩漆黑一片。
被褥潮湿得很,虱子在房间内乱窜,弄得他浑身痒痒,再加上跟他同一卧室的厨师时而浑厚、时而尖细的呼噜声,格伦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每晚都得苦苦挣扎一番。
他好像听到了敲门声,只有短促的一下。他告诉自己那是幻听,可仔细一想却又不免感到心慌——最近的监视感让他十分警觉。他穿好衣服,出了房间,月光照耀下的走廊中空无一人。他准备回去,却朦朦胧胧地听到脚步声。夜深人静之时谁会下床走动?心中不安的感觉瞬间强烈到压抑,于是他迈着无比轻盈的脚步前进,就像入室行窃的盗贼一样,之后在墙壁后停下窥视大厅,发现有人正在下楼。借由从大窗洒进来的月光,他发现那是小姐。难道她被巫术给蛊惑了?不会吧……我看我的疑心实在是太重了,她可能只是下楼找点吃的。
“小姐?小姐?”格伦轻声唤道。
她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声音,继续走着,缓慢而安稳。他跟在她后面,一直来到厨房。他点亮蜡烛,发现门后重物被搬到一旁。谁把它们给移开了啊?
“小姐,小姐……”格伦摇晃着她,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忽然发觉她的眼眸丧失了神采,于是在她面前不停地上下挥手,可她仍然不眨一下眼睛。
小姐打开门,绕到府邸前方,又沿着大道笔直地向前走去。格伦心慌起来,开始猛烈地摇晃她,却仍然不起丝毫作用。他放声大喊:“老爷……”脑后一阵剧痛,他随即倒了下去。
“好事儿的小东西,感谢你让我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
格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少爷手中持有一块偌大的石头,而石头上沾着的血液与毛发无疑是格伦的。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诱拐孩童吗?如今你连自己的妹妹也要诱拐吗?格伦尝试大喊,可发出的声音却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呢喃。
月亮照明黑夜,格伦视线模糊,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小姐尾随其后,不断走远。那是二少爷吗?应该不是,背影还是有很大差距的。那他到底居心何在?
格伦躺在黑暗之中,血液不断流淌,眼皮渐渐不能睁开。过了很久很久,他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又过了很长时间,他朦胧地听见老爷、夫人,还有总管和老乳娘的声音。终于,他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我明明还想要见你一面的,我的母亲,辛西娅。
“是他,果然是他。他遭到了报应,被巫师打破了脑袋。这不通人性的小浑蛋,就是他半夜外出,导致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