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木子还没来得及叫一声“春富”,林春富就转身向前排走去了。
求助的按钮响了起来,空姐们温柔可人、亲切无间地从休息室出来,询问了一下按钮乘客的需求后,急忙到急救箱里面找到了可以治疗肚子疼的药物。
韩木子断断续续听见空姐和林春富对话的声音,里面还穿插着刚刚那个柔和的女声。大概是弄明白了,林春富的孩子突然肚子疼,可能是喝了太多冷的饮品了,空姐找来了止疼的药物。
哦,不,等等。林春富已经有孩子了?刚刚他们叫孩子什么——木木,不会和她韩木子有什么关系嘛。
时间与空间一样,总是不够用的,还没来得急思考这突然的相遇以及如何调整好面对此次相遇的情绪,保持应有的姿态,韩木子就又听到了前排的对话。
“干什么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呀,遇到熟人了吗?”
“哦,是啊,遇到了一个老同学。”
这句话刚说完,女人的敏感就迫不及待地被嗅到了。韩木子看见一个女人的脸转了过来,正好和她四目相对,冷不丁吓了她一跳,而她竟然也紧张了起来。
又不是做贼心虚,更不是故意出现,紧张个什么鬼,韩木子心里暗暗骂自己的无能,怎么搞得自己像一个坏人一样,被那个女人看了一眼就感觉要无地自容了呢。
“韩木子,心态心态,你什么都不缺了,就缺一个好的心态。他们的孩子叫木木,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了纪念的忘却吗,还是为了忘却的纪念。等等,不对,这个女的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我自己干什么假象出这一大堆东西。”韩木子的心里,像过山车一样起伏,还好表情上丝毫没有破绽,还没有恢复的体温加上橙汁酸味的刺激,自然中透露出一种冷艳的模样。女人看了一眼,也不好意思地将头转了回去。
“多年未见了,看见她那落魄的模样,关心一下。”
林春富这句话具有十分见效的魔力,女人很快收敛起了嗔怪的语气,点了点头,示意林春富可以继续表达他对老同学的关心。女人总是这样,只有相信自己是稳赢不输的时候才会表现出心胸的宽广和大度,如果面对的是一个有竞争力的对手,唯一能做的便是敌对和斥责。很可惜,韩木子没有进入对手的行列,她刚刚的一切紧张都是虚无的。名曰——自作孽不可活。
落魄!
等韩木子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词语已经深入人心地进入到了当事人的大脑深处。
这个词语真好,瞬间化解了一切尴尬。
但化解的是前面那女人的尴尬,根本不是她韩木子的尴尬。
没顺利成为假想对手,还得了个落魄的名,韩木子赶紧掏出了镜子。
镜子里的那个女人,脸色惨白不说,嘴上还留着熟睡过香而留下的口水印痕,加上头部与枕头之间无限次的摩擦,头发的形状几乎是刚刚干了一架的泼妇形。如果用大众评审的标准来看,这类人应该是属于劳工输出的对象。
苍天大地都救不了韩木子了,落魄一词让她顺利地进入了弱者的队伍,10年不见,怎么滴就落魄了。她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哭。
眼泪多数时候是没有用的,关心你的人不会让你流眼泪,让你流眼泪的人多半也就不关心你,不关心你了流多少泪都是徒劳,那还流个屁。
韩木子对镜贴花黄,三下五除二整理好了自己的头发,想冲到前面去跟林春富打个招呼,顺便告诉他落魄这样的词语不适合自己。她还未打扮好,林春富就已经起身走过来了。
“谢谢您,让我的妈妈坐了您的位置,太感谢了,这是我的电话在悉尼有需要请尽管打给我。”
林春富还未走近就看见后面的人正探过头来跟韩木子说话。顺着那人和韩木子的眼光转过头,见头等舱里坐着的一个老太太也站起来朝着韩木子鞠了鞠躬。
韩木子激动了起来。拉着那人的手说:“谢谢,谢谢,是我该谢谢你。”
那人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唯有林春富知道,这是对“落魄”一词最好的回击。
韩木子收起那人递过来的名片,认真地看着,根本不抬头看林春富。名片上写着:悉尼某医院小儿心内科专家周秋迎。
“哦,周先生您是医生啊,真是佩服佩服,我都希望自己能是个医生呢,所以我很是羡慕当医生的人。”韩木子转身和刚刚那个感谢他的男子说起话来。
“哎呀,不过就是在悉尼找个吃饭的工作而已,出来工作都不容易,还照顾不了家里的老人。我母亲这次身体有恙我不得不回国将她接到我身边,若不是多亏您跟她换了头等舱的位置,我都怕她会坚持不了10个小时那么久。”
“一,都说了别客气,中国人出了国门都是一家人,再说了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您真是侠义心肠,实在太难得了呀,很少有女子能像您这么慷慨宽宏的。”周秋迎说着盯着眼前的韩木子看了看,感觉在哪里见过。
韩木子也被看得挺不好意思的,问道:“周医生我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啊。“
这一说,周秋迎有点不好意思了:“不是,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我好像见到过您,但好像又没见到过。”周秋迎边说边摸摸头。
两人对着话的功夫,林春富就走近了,停在韩木子身边,韩木子没打算理他,不过看情形,不理好像也不太合适。
周秋迎见林春富过来,忙说:哦,您朋友过来了呀,正好我去趟洗手间,您来坐着聊。”
林春富一屁股坐了下去,韩木子赶紧转身背对着他。
“还是老样子,是不是刚刚听到我说的话生气了。”林春富靠近韩木子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话。
韩木子没有回答。
“我这不是怕有误会嘛。”
“怕的话坐过来干什么,再说了,我和你有毛误会。”韩木子不自觉地跟着林春富一起压着声音,至少这样的声音是传不到前面人的耳朵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