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一场冻雨，成功在一夜之间毁掉了南汀市向来引以为傲的顺畅交通。马路被冻坏摔下的树干枝丫塞得满满当当，桥梁路面全部都是积水结冰，许多停在室外的车辆都无法再次启动，需要浇上热水缓和发动机。
盛抒意一夜都没有睡好，断断续续的噩梦折腾的她疲惫不堪。
她梦到最频繁的场景，是周颂因为她的一句不知深浅的玩笑话罚她跪在家门口，她哭得厉害，周颂被惹恼了，呵斥怒吼，让她住嘴憋住。
她在梦里忍不住哭泣，就一直被周颂呵斥，直到筋疲力尽地醒来。
繁郁扬就坐在她的床边，拿着温热的湿毛巾擦拭她的脸颊。
“盼盼？”繁郁扬轻声文，“还觉不觉得难受？”
盛抒意有些茫然，思路仿佛完全被打碎，不知道从哪一块拼起来比较好。
繁郁扬叹了口气：“昨天下午你睡着的时候发高烧了，怎么喊都喊不醒，吓死我了。最后是繁荣跑去喊了你王森叔叔，给你开了药。”
王森是南汀大学附属医院的大夫，也是医学院的老师，就住在他们家隔壁楼。
繁郁扬拿手去试了一下盛抒意额头的温度：“还好，没有再烧起来。”
盛抒意看了一眼钟表，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了，自己仍然能够躺在床上，估计是繁郁扬或者盛先闵又给自己请了一天的假。
盛抒意坐起来，看繁郁扬接了个电话，仿佛在说什么回访、验收什么的，怕是她有事要忙。
果然，繁郁扬挂了电话，轻声道：“我一会儿要去一个很近的客户那边做回访，你爸爸下午没课，能回来陪陪你。具体他见了老师的情况，我想也让他告诉你比较好。如果有不舒服的话，叫一声繁荣，他今天也在。”
盛抒意点头。
繁郁扬把水杯递给盛抒意，示意自己现在就要收拾收拾东西了。
繁郁扬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看，可能是昨天一直担心到今晨，有些疲惫的缘故。
盛抒意觉得很愧疚。
因为她自己的缘故，几乎是劳动了一整个家的人，父亲没办法安心上课，阿姨放下一切照顾她，连繁荣甚至都请了假在家。
繁荣……
盛抒意不知道怎么感谢他才好。
如果不是他，盛抒意可能会在门卫室哭上半天，也没办法调整好情绪理清思路让父亲来学校。繁荣是那样有条不紊，及其冷静的完成了一切，并且在电话里强调“盼盼没有做错任何事”。
盛抒意忽然想到繁荣安慰她的手，他们两个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昨天大约是肢体接触最亲密的一次。
她从来没有想过，繁荣能有一天带给她这样稳重而结实的安全感。
她还在发呆，繁荣已经站在她房门口敲门了。
他手里端着一杯泡好的蜜桃速溶果汁，盛抒意能看到他手背上还有自己昨天无法控制用尽力气指甲抠捏留下的痕迹。
他见到盛抒意没有拒绝他的意思，便径直走进来，坐在她床边，把果汁递过去：“我想你肯定不愿意喝白开水，”繁荣把她手里的杯子接过来，“喝点果汁？嘴巴里面没味道的话，喝一点会觉得……活过来了。”
盛抒意抿了一口，只觉得舌尖热热的，蜜桃的味道被舌苔迟钝的感知抵挡了过去。她能听出来繁荣说话时浓重的鼻音，这个家伙看来也感冒了。
“昨天的事情，谢谢你。”盛抒意认真道，“我昨天真的是没有办法冷静。”
繁荣摇头：“昨天的事情她如果是那么说我，我也要气死委屈死了，没事。”盛抒意知道，繁荣绝对不会“委屈死”，他这种“感同身受”式的安慰法，却意外的很奏效。
繁荣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去：“其实，我该说对不起的。”
盛抒意讶然，觉得今天的繁荣出乎她意料的奇怪。
繁荣没有去看盛抒意，低声道：“让你等我一起放学、拿你当挡箭牌挡君曙，还你被李玉芬……被李玉芬冤枉。我本来可以不麻烦你的，而且第一次我们俩撞见李玉芬我就应该……”
他，没有再说下去。
他们两个忽然进入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状态，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打开心扉，认真地坐下来聊天。
“我是觉得……你讨厌君曙，你见着他难受，我能帮上忙，就帮个忙，不是怜悯，也不是被迫，”盛抒意的嗓子哑哑地，还没有完全恢复，“因为我知道那种感觉，不好受。”她没有办法说她因为周颂的关系，能够明白繁荣的感觉，这样太残忍了。虽然说这是事实，但是在另一个人面前承认自己和母亲的关系僵化到极点，实在是让她觉得难过，毕竟她和周颂的关系曾经很好，她们血脉相连。
繁荣呆住了，他看着坦然说出这些话的盛抒意，突然觉得以前妄自揣度她、把她当做假想敌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子。他甚至不敢去想，盛抒意居然会在有些事情上不声不响的考虑到了他的感受。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李玉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愿望盛抒意的时候，繁荣的第一反应其实是真的想要维护她的。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误会一切的源头，另一层原因，大概就是盛抒意这个人本身给他的感觉在某一天已经悄悄改变了。
他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情，一来是因为他觉得如果只是自己这么单方面的认为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二来是他觉得这件事情本质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结果，没有想到盛抒意也在悄悄地变化着。
盛抒意想说的东西不仅仅是“谢谢”这么简单，她看着繁荣手上的伤口，轻声问他：“那个，还疼吗？”
繁荣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我是男的，皮糙肉厚的，早就没感觉了。”
“对了，”繁荣忽然别扭起来，“你以后不要搭理罗嘉涵和张钰年了。”
盛抒意耸肩：“你觉得这次以后，我还会搭理她们两个吗？”
繁荣小声说：“你别往外说，那个，我觉得吧，罗嘉涵对我可能有点特殊，我怕她会误伤你。”
盛抒意的眼睛瞪圆了，上上下下的打量繁荣。繁荣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又补充道：“我觉得这次张钰年哭的事情，可能和罗嘉涵、我也有点关系。”
“没想到啊，”盛抒意喃喃，“绝了。”
说罢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行了，我知道了。”
繁荣见她这个样子，更窘迫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求你了，我又对罗嘉涵没意思，天啊，什么叫你知道了啊，你别想歪行不行。我就奇了怪了你怎么对这件事情还能八卦得起来。”
盛抒意没有回答，捂住被子笑。
繁荣上前去抢她的被子，却被盛抒意一把推开：“你别动，咱们俩交叉感染！”
繁荣瞪她一眼，看到她的笑容半分不参加，知道这件事在她心里算是开始明朗了。
“哎你知道吗？”繁荣索性直接告诉她，“你爸昨天真的好威风。”
盛抒意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怎么了？他和李玉芬吵架了？”
繁荣摇头：“怎么会！你觉得你爸的脾气能跟李玉芬吵架？”
这可说不准，李玉芬这样的无理取闹，她对她爸的忍耐力还真的是没有底。
繁荣想说的东西很多，太急了，一口口水呛住了自己，竟然咳了起来，一咳嗽不当紧，止不住了，非要把突然冒出来的一口痰也也一起咳出来才行。
盛抒意手忙脚乱想爬起来帮他顺顺气，却见繁荣摆手让她躺着，扶着墙对着垃圾桶一阵“咳咳咳”，脸都涨红了，才勉强止住。
“我觉得哈，”繁荣晃晃悠悠直起身子，“他俩在办公室那个场景，可以用‘凡人诛仙不成，狗急跳墙，企图混淆是非逆改天命，奈何凡人就是凡人，张牙舞爪碰不到神仙的一片衣襟’来形容。”
什么鬼东西！
盛抒意正要让他“说人话”，却看到繁荣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扔了过来：“你自己上咱们学校的吐槽墙看一看，你爸啊，一战成名。”
盛抒意忙忙打开手机，连上无线，匆忙中按错了还几个按钮，才打开QQ，翻出早就被压箱底落灰的南汀实验吐槽墙。
“哇，今天有幸听墙根听到名场面。”
热度最高的吐槽这样写道。
“凡人诛仙不成，狗急跳墙，企图混淆是非逆改天命，奈何凡人就是凡人，张牙舞爪碰不到神仙的一片衣襟。”
一字不差，盛抒意抬起头：“这个是你发的？”
繁荣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我要是有这文采，我就不用担心进不了全班前十了。”
盛抒意焦急问道：“到底什么情况啊？”虽然她能看出来最后的结果应该还是很好的，但是被这样描述的盛先闵，到底干了些什么啊？
繁荣晃晃手指，大马金刀在她的学习椅上坐下来：“这件事我跟你讲，作为第一视角旁观者，我能吹上一年。”
“我叔叔啊，真的太厉害了，一百个君曙都没他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