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德映确实活着，而且活得很不错，此刻，其正坐在洛阳城外的一个农舍院中，细心地翻烤着面前架子上的兔肉，他缓慢、均匀地转动着木柄铁签手架，尽量让腾起的火苗刚好炙烧到兔肉的表面，烘烤出一层细微的油脂粒，而肉质又不至于加热过头而变得发柴，一股令人垂涎的肉香味顿时充溢在这个小小的农舍院中。
“上午去杂货铺的总共有五个人，其中两个买了东西后便离开，还有一个没有买东西只在门口呆了片刻就离去了，最后两个进入店门后就再没出来了。”一个衣着褴褛的乞丐，正拄着一个手指粗细的棍子，站在肖德映身旁悄声向其汇报着。
“哦，先不说最后的两个，早先的那三个人都扎眼了没有？”肖德映没抬头，低声问道。
“都派有兄弟跟着呢。第一个人是南市附近修善坊的坊户，叫张德胜，其从南市回去后便直接回其家里了，他早年是凤翔那边的轮戍军士，后来打仗腿跛残了，便退了军籍回到京城置了产业，娶妻生子，平日也没听说有什么营生，应该是吃早年军营里的老本。”
“嗯。”肖德映对其没有做任何评价，示意其继续说。
“第二个人是归仁坊的叶贺节，他祖上是契丹人，姓耶律，后来其祖随归朝廷后，赐封金吾卫告身，分配到归仁坊宅院。如今朝廷衰微，他们这些契丹后裔，得不到朝廷的恩赏，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偏又不愿伏下身段找事情做，因此和归仁坊内其他胡人一样，日子过的拘束得紧，看他去时拿着包袱，回来时却空手而归，恐怕又是去那杂货铺里典当东西去了。”那乞丐继续说道，烤兔的味道越来越浓郁，让其不由地猛吸了一口气。
“继续说那第三个人吧。”肖德映瞥了其一眼，然后用身边的小匕首一转削掉兔腿，掷给那乞丐。
“哎，”那乞丐赶忙伸手接住，道了声谢，也不顾得烤肉烫热，拿起来便咬了上去，一口下去，脂肉香腻可口，其一面吃一面继续含糊地说道，“第三个人，这个家伙可就有些奇怪，不是长安本地人，眼生得很，也不知道和门口伙计说了什么，就被对方给斥责了一通，那人看着挺爷们儿，没想到和小娘皮儿差不多，一点儿没敢发脾气，直接就调头走了，你说奇怪不？”
“哦？”肖德映抬起了头，“听见他在店门口说什么了吗？”
“隐约摸着听到他问什么胡椒有没有卖的？”那乞丐想了想回答道。
“胡椒？”肖德映摸了摸嘴边的胡须，想了想，“胡椒，胡椒，胡……虎蛟！”肖德映失声叫道。
“座师，那人就是虎蛟？”那乞丐也有些吃惊。
“一定是他，否则不会这么巧，你快说，他后来去哪里了？”肖德映挑了挑火堆，压低了火焰，盯着对方问道。
“咱们的人跟到北市，看着其吃了一碗汤饼，然后就离开了，不想那人过了洛水桥后，又在恭安坊绕了几个弯子，突然就不见了踪影，咱们的人没跟上。”那乞丐放下手中的兔腿，有些沮丧地说道。
“跟丢了？”肖德映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这个乞丐，有些郁闷，这名乞丐是自己在洛城的下属，在乞丐群里面颇有威望，凭着散布满城的乞儿眼线，竟然还是把“虎蛟”给跟丢了，看来这个“虎蛟”确实很有能耐，“那人发现你们了吗？”
“这个可不保准，我手下的这些乞儿良莠不齐，当初咱们看中的也是他们数量庞大，眼线分布广，至于跟人会不会被发现，还真不好说呀。”那乞丐摇了摇头，感慨道。
“可别让他误会成明府的人跟踪他，那样就更不好找到此人了。”肖德映用匕首削掉一条肉条，放到嘴里慢慢咀嚼起来，肉香味蔓延到整个口腔之内，让其感到了一阵舒爽。
“对了，我店里的那个小伙计怎么样了？”肖德映突然想到了那个可怜的小伙子，自己这一走，石头肯定会被当成自己的同伙，被明府或者守捉司的那些人严刑逼问自己的下落，这个可怜的家伙，希望他能挺过这一关吧，今后倘若有机会，自己定会再补偿他一番，肖德映暗自宽慰自己道。
“没看到，自打您走的那天开始，店铺门虽然照常开着，但那个小伙计却再也没有露面过了。”
“哦。”肖德映点了点头，“把眼线撒出去，找到虎蛟，他如今情势不容乐观，在城内接头失败后，定然会有别的行动，一有消息，及时来报。”
“知道了。”
“这里暂时还是比较安全的，你下次来，注意身后别带着尾巴，如今的洛城可不像从前，瞅这样子，这里马上要掀起大浪来，别最后咱们掉进去，白白淹死了。”肖德映在乞丐临行时叮嘱道。
看着那乞丐从院门消失，肖德映冲屋内咳嗽了声，一个穿着灰麻衣的农夫打开门，缓缓走了出来，其恭恭敬敬地站在肖德映的身前。
“伯怀，刚才这些都听到了吧？”肖德映和蔼地问道，这个农夫就是这户农舍的主人，刘振，这里也是肖德映所负责洛城伏子们在城外的联络点，刘振则算得上是肖德映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那人应该就是虎蛟。”刘振点了点头说道，“刚才你们的谈话，我注意到了一个地方。”
“哦？”
“那就是，虎蛟接头失败后，其直接去了北市，一个汤饼铺。”
“嗯？你是说，虎蛟在洛城不止我们一个落脚点?”肖德映有些吃惊。
“洛阳是都城，河东方面必然有着自己的经营，咱们如今虽然归附张监门座下，但河东是不是跟咱们肺腑相交，你不会心里没数吧。”刘振叹了声，幽幽说道。
“这个我自然明白，但也别无选择，咱们总不能投降朱梁贼寇吧。”肖德映抚膺长叹道。
“还有一个事情，我们必须搞清楚！”刘振继续说道。“我们要搞清楚突袭你的杂货铺的那些人，到底是谁？洛城守捉司还是明府。”
“嗯，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咱们必须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否则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在这洛城地界上，咱还没这么憋屈过！”肖德映重重地说道。
“我去安排找虎蛟。”刘振轻声说道。
“你不放心乞丐他们？”
“他们若值得托付的话，当初就不会把人跟丢了。”刘振甩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也悄然走出了院门，肖德映眯着眼看着绿叶满墙的院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