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渊眯着眼睛，缓缓地说：“我母亲家里很有钱，父亲家里穷，偏偏母亲就看上了父亲。父亲用她的嫁妆起家，投资开了米诺，家里情况好了，人的心思也跟着活乏。”
谷渊的声音低沉，不疾不徐：“可惜我母亲身体一直都不好，我的出生已经拼了她半条命。可是父亲非要她再生一个。”
“为什么？”佩尔脱口就问。
“嗯？你觉得呢？”
佩尔看了谷渊一眼，明白了很可能是因为他眼睛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难道他眼睛不是什么后天意外造成的？无论如何，这已经是既定事实，怎么造成的也不甚重要。
“我父亲大约觉得他有皇位要继承吧。”谷渊调侃道。
佩尔沉默。她想给他点什么反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她的表情一定很扭曲，还好他看不见。
谷渊没在意佩尔是否有反应，继续说下去：“我外婆比较传统，她也同意我父亲的想法，另一方面，她也觉得再生个弟弟好歹以后我也有个照应。”
佩尔可以基本肯定她的想法了。
“后来真给我生了个弟弟，可是体弱多病，我母亲心力交瘁，情绪一直都很不好。后来弟弟没熬过来，她也跟着走了。”
“啊……”佩尔轻呼了一声。她一开始还以为他会给她讲他的奋斗故事什么的，没想到竟然是那些沉重的过去。
佩尔的心原本就不轻快，如今听了这些，有种缺氧的感觉，像是在水里一样，被水压压得心脏一阵烦闷。
“前几年我父亲再娶，我就自己出来了，免得碍了人家的眼。现在据说，我应该有个妹妹。”谷渊越说越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派云淡风轻。
据说……应该……这么说他也很久没有回过真正意义的家了？难怪于可岚说他去盆池是为了避世的。原来还真存在这一层意思。
“他们……担心你争家产？”佩尔话一出口，觉得自己是不是平常无聊看太多的电视剧了。
果然谷渊一愣：“哈哈哈。我担心他们担心我争家产。”
佩尔在心里认认真真地把他的话整理了一遍：“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或者人家全家大小一家亲呢。
“我自己有家产，为什么要争他们的。”谷渊嘴角含笑。
“索达连锁是你自己开的？”佩尔讶异。
“不然？”谷渊笑意更盛。
“我以为你爸给你玩的……”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可爱？佩尔完全僵化。
“我出来，是为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也方便我自己的工作。我们家里，只有我爸知道我眼睛还看得见的事。是他让我不要告诉别人，可能他心里有什么想法借这个给我撑把保护伞吧。”谷渊全身放松下来。
佩尔突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戳了一下，异常钝痛。难怪他明明在外面马路能自己走，却要在米诺里故意装瞎子，原来那些人都不知道啊。
“我家里现在的那位怎样我不清楚，也无所谓，但我父亲这边，很多叔伯等着分一杯羹。所以家里那个小妹挺惨的，一出生就被盯得紧紧的。”谷渊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冷冷的，仿佛带着一丝的不屑。
“你呢？”佩尔好奇。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环境还是一般，他们顶多也就幸灾乐祸一下罢了。所以，我眼睛的事，除了你，暂时不能让别人知道。”
“你也挺可怜的。”
谷渊愣住：“不啊，何出此言？”
佩尔也错愕，她不过有感而发，不知道怎么的就顺口说出来了。眼前这个人似乎有一种魔力，不管佩尔在别的人面前如何的隐忍，她面对谷渊的时候好像什么都能脱口而出。
佩尔又为那个密集恐惧症而感到抱歉。那是她老板的世界里的文字，她竟然用这种词语去形容。
“你……”
“如果是因为我眼睛的事情你大可不必这么想。我一出生视力就不正常了。不过据说开始的时候没发现，他们后来才察觉的。我的视力，听说跟新生儿差不多吧。”
“那……你为什么会选我做你的助理？”
谷渊沉吟了一阵：“大约是我心理上并不抗拒你。”
佩尔嘴巴微微张开。
她懂这种感觉，她曾经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社交障碍，不想跟任何人深交，乃至有些人一眼过去就抗拒跟他们接触，所以她才想通过去跑业务锻炼一下自己。顺便让自己忙起来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
结果却弄成现在这样。
刚开始的时候，谷渊说话，佩尔没什么反应，他会莫名觉得烦躁。这几次接触下来，他反而觉得她的沉默很有趣。
因为谷渊发现，佩尔每次的沉默带着的情感色彩都不一样，呼吸频率也有轻微的差别。
只要周围足够的安静，他的心也足够的平静，他是能够分辨得出来她的情绪的变动。
谷渊认识的女人，要不都是商界的精英，就是对他百般讨好得连他都听得出来她们的浮夸的。还有就是面前颤颤兢兢，背后把他当娱乐新闻讨论的。
他连跟他们讲话都懒得去讲，所以生意上的事情基本稳定下来了，他就干脆躲到盆池来。反正那些人觉得这是鸟不拉shi的地方，不屑过来烦他，正好。
只有这个胡佩尔，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像脑子里不清楚似的，连跟他说话都不怎么会，还偏偏说自己是个做业务的。煞是有趣。
“你出去看看电视什么的吧。免得我看书恶心到你。”谷渊的意思是想结束这个话题了。
“啊？不不不，你别这么说……”佩尔快要被他吓死了，他可是她的大老板啊，现在，哪怕这或许是事实，他也不能那么直白啊。
“要不，我给你念吧。”佩尔觉得她真的需要找点事情来做才行。
“你确定？”谷渊直接把那本超级厚的盲文书合上递给她。
“呃……”佩尔连伸手接过来的勇气都没有，“我……我看电视不会吵到你吗？”
谷渊愣了一瞬，眼皮抖了抖：“你还是玩手机吧。”
佩尔哭笑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