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沏茶的样子和他在木屑纷飞中挥汗干活背影,成为我儿时记忆里最鲜明的场景,这两个毫无关联的场景总是同时涌现。对父亲来说,喝茶似乎比吃饭更重要,他吃饭总是匆匆,沏茶喝茶却极从容。
这一切如丝似缕,渗透入下一代的血液里。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无法理解,渴求食物的岁月里,我们为什么独独钟情于会带来饥饿感的茶,后来,我想,在那些粗糙干涩的日子里,我们定是被那份难以言说的精致打动,那份向往朦胧得无法意识,却如深埋的种子,蓄着生机,等待属于自己的绿色。
#别
我害怕棺木,那代表着死,小时候长辈不让小孩说这个字,他们用去世表达。寨里有人去世,祠堂就挂起巨大的白帐布,去世的人躺在白帐布后,白帐布前放了桌子香炉供品,亲朋好友跪下去燃香哭泣了,白帐布后便再不是原来那个人,与人世从此无关了。那人活着的时候是如此熟悉,此时对我们来说变得陌生而可怕,我们对他的状态充满疑惑与畏惧。
在将逝者送至另一个世界之后,活着的人胃口大开也心安理得,免不了淡淡的忧伤与遗憾,但也有某种尘埃落定的轻松,对人世似乎又通透了一层,带了重新出发的期待。
我不止一次地想象,当我走至生命尽头,是否能拥有当年乡人那份安然与坚信,能否像寨里那些老人,为自己的离去安然的、有仪式感地准备着。
#宠物
小弟养过一些宠物,但最后给他留下的总是悲伤。
作为小弟的宠物,命运不知算是幸还是不幸,至少,作为它们命运中的主要部分——小弟,为它们哭过笑过。而小弟和我们,又是哪种命运的宠物,是怎样来到这命运名下的?命运里是否有某部分为我们笑或哭?
#婚家
堂姐出嫁前一晚,我去陪她,我羡慕于她挂于床前的那些新裙子,她却时不时地出神发呆,一会似乎很甜蜜,一会又似乎很茫然,对于将要去的那个家,将要走进的陌生生活,她既期待又害怕。
堂姐跨出门槛,从一个家走向另一个家。
婚事在这里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的碰撞、融合与牵扯。这仪式之中,在那对新人心里,肯定有风起云涌,肯定走过漫长而复杂的历程,那肯定是一段极丰饶的存在,这是另一层的东西了,那将是更广阔的叙述天地,这里暂不进入。这种家族式的婚嫁已经走过漫长的岁月,如今正在变化、断裂,对此,我无法做任何评论,我只想尽力记录下来,尽管这种记录是艰难的,甚至是片面的,带偏见的,但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