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旗鱼头的男人们,丛林水牛,猪,颤抖跳动着的心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四周旋转不止的班图人,还有那些只有微薄天空相隔的死人,接着……
……慢慢地她的眼睛睁开了,仔细地看,发现一切还是和刚才一样恐怖。
一个毛茸茸的巨型生物正向她扑来,它有着一张黝黑、带疤的锯齿形木脸和一只硕大的鼻子,张牙舞爪,还有一把大弯刀狠狠地在她眼前挥舞。最可怕的是,她清晰地看见了他的眼睛,那双充满无尽黑暗的眼睛烙进了她的灵魂。身旁还有沉重的敲击声,来自怪物身后的一大群人,这是一段疯狂的节奏,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在尖叫。疯狂的刺耳的尖叫。
于是莉齐也跟着尖叫,尖叫声充满了恐惧,她举起手不让自己的脸被那把弯刀和那双燃烧的眼睛伤害。她向后瘫倒在尘土中,头撞到了某个坚硬的东西。
一切又回到了黑暗。
到处光影斑驳,然后是模糊的轮廓,黑的白的灰的,有锯齿形的,蛇形的,还有蜂窝形的(就像花园里的网格),在天空中闪烁着,她盘旋着滑下了一个银色的黑暗隧道,而当她到达出口时,意识里的世界发生了大爆炸,她又回到了班图的世界里。她看见了曾经活过的人,在世的人以及将来之人,那些正在另一头过着忙碌而精力旺盛日子的人,和其他的生物一起向她袭来,野猫、猴子、巨蛙、蛇、蝙蝠、河马、各式各样的丛林精灵,所有的一切都连接在精神世界里由珠宝串联成的网格中。颤抖的生灵、野兽和生物开始失去他们原有的形态,变为更抽象的形态,这些形态之间有一种温暖的存在,熟悉又陌生。一瞥之间,是一个男人在叹息、哭泣和吸气,一个留着白胡子苍白的老男人,是他,她知道,知道是他,正在寻找她……
有一瞬间,她的眼睛睁开了,大大地睁着,她正漂浮着,漂浮在空中。她可以看见下面的整个场景,小屋的圆锥形棕榈叶屋顶,满是灰尘的林中空地,带着精致面具的毛茸茸的舞者,他在向她扭动着身体、挥舞着弯刀,男性身体半隐藏在下面的一个有开口的兜布里,那里有稀薄的烟雾逸出。住房后面有一个长方形的大建筑物,周围到处都是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女,所有人都站在那里惊奇地看着,在那儿,在他们中间,一个女人跑向疯狂的舞者,大喊停下来,然后……
又一次黑暗来袭。
“她醒了。”
有点儿光线,有点暗,有点闷热,棕色的墙壁,一扇窗户以及窗外清晰明快的绿叶,热……
这里……
她感到有什么硬东西抵在她的嘴唇上。她张开了嘴,温热的水一下子湿润了她的舌头。她大口吞咽着水并睁开了眼睛。
有两张脸出现在她眼前,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都是棕色人种,看起来两人都很镇静,两人都……很善良。那个女人戴着一条海蓝色的贝壳项链。
莉齐坐了起来。
“我在哪儿?”
“你在但哈尼的村庄里,”女人说,“在喀麦隆,你很安全,我叫阿贝娜,这是我女儿玛丽卡。”
“但是……那个生物……脸黑黑的还有把……剑!”
“你不用担心,那是我哥哥,”女孩说,“他刚刚戴着面具,他不过是在跳舞罢了,你叫什么名字?”
“莉齐,”她用微弱的气息回答,躺回了那女人的毛毯里,这毛毯让地面变得如此柔软。
“我脑袋疼得要命,”她说着,抬起手臂放在额头上,这帮她分散了一些对疼痛的注意力。
“你没什么大碍,”那个女人说,“你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撞上了一根圣火木杆。”
“呃,是的,关于这个,嗯,这是我学过的一个魔术……”莉齐含糊地说着,偷偷看着这个女人以及跪在她面前的小女孩。
“你可以不用说谎,我们是埃里克的好朋友。”
莉齐再一次坐了起来,瞬间忘了脑袋的疼痛。
“你们认识我叔祖父?”
那女人微笑着说,“是的,他是个可爱的人。”然后,她注意到了莉齐眼中的表情,接着问道“他……?”
“他去年去世了,”莉齐说,“是心脏病。”
“哦……”女人很惊讶,眼睛低垂了下来。“太令人难过了,不过我们已经意识到了,他已经有很长时间……”
“你怎么会认识他?”莉齐按捺不住好奇。
“他过去常常来拜访我们,”阿贝娜回答,“就像你一样,他也是从圣火面前出现的,白天或晚上各种时候。班图人把他带到这里来帮助我们。有次下大雨,孩子们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疾病,他救了很多人。他也教会了我们很多英语,是个十分亲切的人,尤其是对祖里。”
“祖里?”
“就是我儿子,玛丽卡的哥哥,那个戴面具的小孩儿。”
莉齐好像想起了什么,她好像在叔祖父的日记里读到过相关的内容。当自己在阿什琳的家里找到这本日记时,她很肯定自己读过与这个地方、这些人相关的内容。不过在她回忆起这些内容之前,她突然间记起来自己到底为何而来。
“你看见过一个男孩吗?我说的是,一个白人男孩。一个英国男孩,在圣火面前出现,就像我和埃里克一样?”
阿贝娜和玛丽卡互相对视了一下,就在这时,一个高个子男孩出现在门口。
“是的,我们的确见过这么个男孩,”他说,“你在说那个幽灵男孩对吧。”
莉齐开始盯着那男孩儿,他看起来比她大,她猜想他也许是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着窄窄的脑袋和精瘦的身材。他穿着一件亮黄色T恤和灰色的短裤。莉齐一下子就被他精致的外表震住了,不过当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时,莉齐马上发现了他身上的可怕之处,他眼中如猛兽般的暴力。
“祖里!”阿贝娜说。
“怎么了妈妈?”
“你不要这样盯着她,你会吓坏她的!”
“哈。”少年耸了耸肩,穿过简朴的小屋,往一张小脚凳子上的碗里倒了些水。莉齐注意到他喝水的速度很快,同时他在暴躁地抓挠自己。
“你说的幽灵男孩是什么意思?”莉齐问道,把出神的自己拉了回来。
“他是两天前出现的。”阿贝娜说。
“他偷走了尼基斯,”祖里回答,似乎就在一瞬间站在了莉齐坐着的地方的上面。他移动的速度好快!
“偷走了什么?”
“尼基斯,是一个珍贵的木质雕像,我们用它来和祖先取得联系,”阿贝娜回答,“我们用圣火守护着它,从来没把它给过别人。”
“当那个幽灵男孩出现时,沙罗曼和其他的一些长老在场,他们尝试着接近他,不过那个男孩突然抓起尼基斯并使劲向他们晃着,莜弗说这个男孩简直是疯了,大声叫喊着各种各样的话——不过当然呢,莜弗不会说英语,所以他根本听不懂。”
“他们尝试着让他冷静下来,但他已经完全失控了,疯狂地晃着神像把人们拦在前面。然后尼基斯身上的钉子突然被甩掉了,割伤了沙罗曼,沙罗曼流了很多血,大家因此变得很生气,然后开始追他。”
“那个男孩踩踏着穿过圣火,幸好他没着起火来,火焰也没有熄灭。接着他便向树林里逃去,不见了踪影。”
“那些人太老了,根本抓不住他,”玛丽卡平静地说。
“哦,天哪,”莉齐说,“可怜的托马斯。”
“谁?”阿贝娜问。
“我觉得我认识你们所说的那个幽灵男孩,”莉齐回答,“他不过是一个从我生活的地方来的乡下男孩。”
“不过他是怎么和班图人有联系的呢?”阿贝娜不解地问。
“谁?”
“班图人,那些神界的人们。”
“你是想问……他是怎么经过那个传送门的?”
女人点了点头。
莉齐猜想阿贝娜一定是觉得只有特殊人物才能使用提尔塔的力量,有魔力的人。“嗯,我觉得这个传送门恐怕……任何人都可以通过,”她说道。
阿贝娜和玛丽卡看着她,同时祖里还在继续大口喝水。
“不过重点是,”她接着说,“他来到这里是……一个意外,他没打算来这里的。他意外地发现了那个传送门,我肯定。”
“那么他为什么要带走尼基斯?”祖里问,语气里带有责备。
“我猜……我猜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像阿贝娜说的那样,他一定感觉到彻底的不知所措……惊恐。”她完全可以猜到托马斯当时的感觉,上一秒还只是偷偷溜进了莉齐在英国的花园,下一秒就面对着世界另一端的非洲村民。
“没关系,我很快就会抓住他了,”祖里说,“因为他带走了尼基斯,我会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