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路有人打伞又上了轿子，便不需他们在雪地里淌。楚楚握着个暖和的手炉，一遍一遍地想着李储方才与自己说的话，想到第六遍的时候便到了景阳殿。
李储就将她安排在了自己身后的屏风，周林生是从未见过皇上带人来景阳殿这儿啊，自然殷勤得紧。先是给煮了姜茶又准备了些鲜花饼，前前后后绕着楚楚伺候。
正巧李储也怕楚楚在后头无趣，干脆道：“周林生，你便到此处伺候着楚嫔，朕先去前边议事。”
这周林生鬼精鬼精的，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那皇上跟前没了奴才，谁去伺候啊？”
“需得你管这么多！”李储白了他一眼，又说道，“等会儿楚嫔要是嫌你不好，你就再也不用在朕御前伺候了。”
周林生晓得李储是与他闹着玩的，还是嘿嘿两声说：“楚嫔娘娘人美心善，怎会嫌奴才做得不好呢。”
“你是没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楚楚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尔后望向李储道，“可就是太吵了，嫔妾都嫌他闹。”
李储闻言不免发笑，安抚了楚楚两句，便冲着周林生故作为难地说：“就连楚嫔这样喜欢玩闹的性子都嫌你太吵，看来朕虽然有心留你，你自个儿却不晓得抓紧些机会啊——”
三人在后头连连说着些玩笑话，外头元安收到李储到了景阳殿的消息后，也赶忙赶了过来。等他走到外边的时候，听见里头难得有些欢声笑语脚步都有些迟疑了，愣了好一会儿才问旁边侍卫道：“这里头？”
那侍卫会意，答道：“是永安宫的楚嫔娘娘。”
元安皱了皱眉，李储从前一心只有国事，现下这副模样倒让他觉着这楚嫔有些祸乱朝纲的意味在里头，连带着也觉得李储意志不够坚定。想当年长公主在位，心中只有南国江山、百姓社稷。
可是这点心思他也只能憋着，只正色说让人进去通报一声。不稍片刻，便有人出来领他了，却不是李储身边的周林生。
他心中有异，进了殿行过礼，与李储说了几句不打紧的话之后便问道：“皇上，今日周林生怎不在御前伺候。”
“你且不管他。”李储看完了本折子，状若无事的说道，“你不也常不在朕身边么？先说孟知礼的事儿。”
这也算是“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了。君心本就难测，元安这会儿是被李储那句自个儿不在他身边伺候给吓着了，生怕他晓得与长公主密谋之事。
可他抬眼打量了下李储的神色，也觉不像是发觉了的模样。于是咽了咽口水，说道：“此前皇上查到的那些人便是全部了，孟知礼还检举一些人。卑职去查过，他所说属实。”
李储闻言皱了皱眉，心里也算是有了个底，直截了当道：“你与长公主的安排，现在可以告知朕了。”
元安低下头舒了口气，又跪下了俯首说道：“先请皇上赎罪，卑职与长公主也不是刻意瞒着皇上，而是此事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孟知礼是长公主一早安排了要查朝中贪污之人的，要是与皇上说了恐有败露……”
“那你们是在怀疑朕身边每一个人？”不等他说完就被李储打断了，他挑了挑眉看向跪在地上的元安，心里忽而升腾起股无明业火，继续道：“那这折子你也干脆送去岁安宫，与长公主一齐批了再送过来。”
言罢他便将桌上的折子扔了出去，摔在地上“啪嗒”一声。屏风后头的楚楚都被李储这副模样吓了一跳，看向周林生的时候，周林生只是用手指堵住自个儿的耳朵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听也不要管。
元安也是没想到李储会这副模样，要是放在以往他会想着李淮南为他安排了一切，从而感到感激与高兴。现下到底是大不相同了。
于是他低下头不说话了，只等着李储发落。实则李储也没有做什么，自己望着窗外的雪生了会儿闷气，才没好气道：“传朕旨意，孟知礼检举有功，官复原职。”
末了也只有这一句话，原本想着还会升官的事儿现下恐怕不行了，元安也不敢再惹李储生气，应了句是后便赶忙退出去了。李储想事儿想了许久，眼神晦涩难分，只到屏风后的楚楚出来，他心中才有些许宽慰。
事儿没有办到十全十美，可至少人是保住了。元安也不敢在拖延些什么，认认真真当职去了，只等碧水经过的时候才低声耳语几句。
碧水闻言点了点头，也不作声张赶紧往前走去。
岁安宫院落里有一株红梅树，现下开得正好。李淮南就在廊下，披着远山青黛披风煮着茶，见碧水急匆匆回来的时候才放下茶壶，端起手炉问道：“怎么样了？”
碧水走到她身侧，将方才元安在殿中发生的事儿都详细禀报过了，才跪坐在旁等待吩咐。
李淮南望着一树红梅呵了口气，白雾消散在天地间。茶壶里冒着热气，茶叶在杯底静静躺着。
“皇上长大了。”她眯了眯眼睛到底只是这样说道，“他想要有自己的担当，也才是觉着我管得太多，想得也太过迂腐了。”
碧水在旁边听她这样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未等她回答，李淮南慢慢倒了两杯茶，又继续说道：“也好，那我便少管些。”
听这话她有些生气的意味，碧水不得不出声安慰：“长公主与皇上到底是血脉至亲，今日不过是不大喜欢被人瞒着，也不想长公主太过劳累……”
她说着说着都有些接不下去话，只能这样反复干巴巴地讲。李淮南并不将她这些话放在心上，只是发着呆说：“碧水，咱们不能这样去揣测皇上的心意，不合规矩。”
她这样说话碧水便更不晓得说什么了，只能答应了一声便与她一齐看落雪红梅，在岁安宫慢慢煮着茶喝。
什么都是极其寡淡冷清的模样，也不晓得春还有多久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