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正在教薛乙做数学题,被张笑兰叫了出去。
听到张笑兰让他换到第一排的时候,白马的脸凝固了。
“张老师,我个子挺高的,坐第一排,后面同学看我后脑勺啊。”
“所以,让你坐最边上。”
“我在后面坐得好好的,干嘛让我搬来搬去的?”
“你好好的?自修课偷吃东西,上课跟同学说话,做作业经常哼歌,你已经严重影响边上同学学习了。”张笑兰一口气说出了好几条,关注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关键的一条,她还没说出来,她发现白马对薛乙有好感,她得把他这点感情扼杀在摇篮里。
白马听张笑兰一口气说了好几条,马上没了声音。
“没其他意见的话,就赶紧去收拾吧。”
“我跟谁同桌啊?”
“有个新学生马上要来。”
“男的女的?”
“女的。”
“没问题了?”
“还有。”
“快说。”
“就是,我如果表现好的话,还有机会换回去吧?”白马抱着一丝希望问。
“表现好的话我当然会考虑。”张笑兰模棱两可地回答他,不一棍子打死,但也不能一点希望都不给,她很好地掌握着这个度。“快进去吧。”
平和是杨海琳送到学校的,崔奶奶想去,被平和拦住了,担心她身体刚好些,再一折腾又出变化。
周日下午,薛乙、沈明月已经先到寝室。
“新来的同学是插班生?”沈明月好奇地问薛乙。
“我也不知道啊,会不会是转学来的?”薛乙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
“这个点不可能转学。”刚进门的莫云清笃定地接话,她都是妈妈汽车接送,反而到得晚一点。
“你怎么知道?”沈明月不相信。
“过一个月就中考了,怎么可能让人转学?怕有些人乘机做手脚,我们的学籍网早封死动不了了。”莫云清得意地说。
“过会儿问问不就知道了?”薛乙不太喜欢莫云清,好像她什么都懂似的。
“人家这个点来,肯定非同寻常,你好意思问?”莫云清心里笑薛乙是傻大姐,不就是有个好爸爸好妈妈么?不动脑子,真不知道她到底是考进来的还是靠关系进来的。
客莫邪和丁冬来自东苕和西苕县,反而回来得早,她们一般会在学校吃晚饭,吃完回寝室就听到她们的讨论。
“还没来?”客莫邪问。
“应该是来过了,你看,东西都放好了。”沈明月解释说。
“那可能吃饭去了,说不定在食堂就见过了呢,可惜还不认识。”客莫邪猜测。
“有可能。”丁冬又催大家说:“差不多了,去教室吧。”她们还有晚自习,要到晚上九点半。
虽然晚自习时间还没到,但教室里很安静,因为张笑兰早早地到了。
白马坐在新位置上,看了眼刚到的平和,心想,小学生吧?有没有一米五?他在已经身高一米七五的薛乙面前一点优势都没有,突然坐在一个小豆丁身边,立刻觉得自己高大了起来。坐第一排,原来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
平和还没有领校服,所以坐在一群校服中间,有点格格不入。
看同学们都到齐了,张笑兰开始介绍:“同学们,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平和同学。”
平和在张笑兰的手势下站了起来,并转身向大家问好。
“之前,平和同学因为要照顾家人请假,拉下了不少课程,希望接下来同学们在学习上生活上多帮助她。”
介绍很简短,但信息很明确,平和是自己考进来的,前两个月她家人生病了,而且需要孩子请假两个月照顾,那么显而易见,病有多重。
薛乙吐吐舌头,幸好没来得及问。
丁冬也坐在第一排,和平和之间隔了乔北鲲,她探出脑袋看了看平和,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晚自习一结束,同寝室的几个人都凑了过来自我介绍。
“我是薛乙,睡你上铺。”
“我是客莫邪,‘客’是‘客人’的‘客’,姓氏的话读qie ,第三声。‘莫邪’就是‘干将莫邪’的‘莫邪’,读‘yé’,第二声,千万别读错了。”客莫邪每次跟别人介绍自己都觉得复杂,所以一直怪父母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
“好名字,长知识。”平和心想,她爸妈肯定是文化人,才起得出这样与众不同的名字来。
“有人叫她东邪。”沈明月抿嘴笑。
平和不好意思追问,沈明月见她这么沉得住气,只好上前解释:“因为她来自东苕。”“我是沈明月。就是那个月亮,简单吧。”沈明月指了指星空中的弯月。
“明月皎皎。”平和赞道。
“看来你语文肯定不错,以后多关照。”沈明月说。
“我是丁冬。”丁冬看莫云清没开口,就先说了。
“莫云清。”莫云清甩了一下长发,淡淡地说。
女同学熟悉起来挺快的,因为离熄灯只有四十五分钟,大家要轮着洗漱,所以一时有些忙乱,六个人虽然挤了点,但氛围挺好。
第二天上课,平和不敢大意,自己虽然在家也学习,但毕竟是自学,文科还好,理科的差距就很明显,所以她跟张笑兰提出,想做一遍期中试卷。张笑兰也想知道她的水平,看看与班上同学有多少差距,就去拿了一套来。平和花两天时间,利用课外活动和晚自习的时间做完了。
张笑兰专门把平和叫到了办公室,“平和,考试成绩不错,特别是文科,语文英语名列前茅,政史地应该是没花时间好好背,只要时间花下去,成绩肯定上来快,不用着急。理科几门不平衡,数学好一些,物理化学比较薄弱,要加油。”
平和谢过张笑兰回了教室,白马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心情,也就自顾自做习题了。
这个班级的同学们还是挺活跃的,但平和心情郁郁,跟他们也不熟,所以给同学们的感觉,她是个内向敏感的人,除了座位边的和同寝室的,半个多月了她的交际圈还是不大。
班里四个小组每半个月换一次座位,因为白马只坐第一组或第四组靠墙位置,而乔北鲲只坐第二组、第三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平和会分别与他们二人同桌,她现在的同桌换成了乔北鲲。
对一个残疾人最大的尊重,就是不把他当残疾人。因此,乔北鲲虽然坐着轮椅,但他平时一般不麻烦别人,同学们也习惯了这一点,下课就各自走了。
“需要我帮忙吗?”平和虽然看出来他应该是没带伞,在帮忙之前也不敢随意出手。
“好啊。”乔北鲲看着伞下小心翼翼的平和,愉快地说。
平和一手扶着椅背,适当给他一点推力,右手给他打伞。两个人默默行进在去往食堂的路上。
看见他们过来,几只猫靠了过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
“我常喂它们,一看见我就跟着。”乔北鲲停下来,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只黄白相间的猫说。
“是野猫吗?”这些猫颜色漂亮,毛色光亮,一点都没有野猫脏乱的样子,平和有点不敢相信。
“原来应该是有人养的吧,我也不知道。我喂了几次,不知怎么的就越喂越多了。”乔北鲲真的有点喂不过来了,毕竟他行动不便,收集同学们的残羹冷炙,还要送到这里来,并不容易。
“他们都认你当主人了。”平和也蹲下来摸一只白猫。
“小心。”乔北鲲拉住她的胳膊说,“这只白猫怀孕了,有点凶。”
平和吓了一跳,收回了手,“说不定它有孕期综合症。”
乔北鲲问:“孕期综合症?”
平和愣了一下,又陷入了伤感:“我妈曾是妇产科医生,孕期综合症的一种症状就是暴躁。”
乔北鲲外表温和、内心细腻,一个“曾”字就让他猜出了点什么。“那它可能就是孕期综合症。如果你喜欢的话,多喂几次,它们就不会对你下手了。”
平和直起身,跟上他的速度。“那我试试。”
乔北鲲举起手说:“看,它们早就对我下过手,已经打了两次疫苗了,一个月后还得再打一针。”
“代价好大。”平和认真看了一下他的手,男孩骨节分明的大手干净白晰,手背上一道淡淡的红痕分明,长而纤细,不严重,但狂犬疫苗是不敢不打的。
推进食堂的时候,地面里外有点落差,平和用了点力推他上去后就不再帮忙。
“人民币好几千,够我半年生活费了。”乔北鲲无奈地说。
“真是爱心有价啊。”平和看他到窗口买好菜,一只手端盘子,一只手转轮椅,虽然速度慢点但动作娴熟。
食不语。两人吃完饭,乔北鲲就开始拿着空盆去收集剩菜,几个吃不完的女同学正好把饭菜全给了他。
“这么多够了吗?”
“差不多了。”乔北鲲和平和一人拿了一碗。
食堂门口放了几只旧碗,两人把饭菜倒匀在几只碗里,看它们争争抢抢地吃了起来。
“我们放假了,他们怎么办啊?”平和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还没想那么远呢,你真是操心的命。”乔北鲲拍了拍脑门,忧心地说。
“本学期最大难题。”平和也笑了,她刚喂一次,就想为这些猫的命运负责了。
“你的话要是被张老师他们知道了,我们大家可都要遭殃了。吴中考试,从来只有更难,没有最难。”乔北鲲让她认清自己的现实。
“唉——我还是先替自己操心吧。”
“别急,你少上了一段时间课,跟起来有点吃力很正常,我当初少上了半年课,回来感觉像重活一次一样。”不就是重活一次吗?从一个全市中学生篮球冠军队队长到一条腿残疾的少年,重活需要多大勇气?
平和看着他的腿,不敢说一句话。
“我没事了。”乔北鲲一个人向前“走”去,“我物理、化学还可以,你需要的话,我说不定帮得上忙。”
“需要。”平和跟上他,眼里一热。
两人明知前路茫茫,但仍风雨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