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尤其是豫东老家,每年冬天,总会下上几场鹅毛大雪。大雪纷纷扬扬后,房顶、树枝、水坑、田地到处白茫茫一片,让童年的我们深深地理解了什么是冰天雪地,什么是银装素裹,什么是寒风刺骨。
那时候生活窘迫,家里基本上没有取暖设备,我们也没有羽绒服、雪地靴,冬天穿的棉袄、棉裤都是手工做的,脚上的棉鞋也是母亲一针一线纳的“千层底”。下雪天为了防潮,就在鞋面上刷一层桐油,这样即使棉鞋踩到了雪水,也不会轻易湿透。男孩子们基本上每人一顶“火车头”帽子,女孩子戴头巾、裹围脖。耳朵、小手血液循环不好经常冻伤,伤口结痂脱皮的时候又疼又痒,坐在冰凉的板凳上冻得直打哆嗦,就那样硬扛着度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天。
记得春节走亲戚,交通工具多是自行车,还有的是拉着两个轱辘的长板架子车,上面铺着麦秸和棉被。到了亲戚家经常是浑身凉透,放下礼品紧接着关上堂屋门,抱一捆玉米秸,在堂屋里的地板上开始生火。一般情况下柴火放在一个破搪瓷盆里点着,七八个大人小孩围着火堆,往火堆边伸着冻得僵硬的手,嘴里的牙打着哆嗦,柴火潮湿的话往往一屋子都是烟,呛得眼泪直流咳嗽不止却又舍不得离开温暖的火堆,还不停地捧着自己的双手用嘴往手心里哈着热气。
等到化雪时,房檐上会挂着长长的冰琉璃,又粗又大,两三尺长的大琉璃到处都是。
每当下课后,女同学就会在教室前的场地上踢毽子、跳皮筋。男同学玩得更多的就是找一处有阳光的地方,靠着墙挤尿床。
挤尿床通常是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孩子一起靠墙贴着排成一队,大家喊着口号从两侧的队伍往中间使劲地挤,挤在最里面的同学无疑是最暖和的。大家谁也不愿意排在两端,因为两端风吹得冷,只有把中间的人挤出来,自己的位置才能够慢慢往里靠,左右都被人挤着,才感到暖和。
大家一边挤一边齐声高喊:“挤,挤,挤尿床,挤掉谁,谁尿床,挤毁孩子不要娘!”被挤出中心的孩子,会骤然感到寒冷,于是搓着手跺着脚,哈着寒气又迅速站到队伍的一端,继续拼命地往回挤,往里挤,设法挤到温暖的队伍里面去。在这种反反复复中,大家挤得热火朝天满头大汗,用原始而简单的方法,在寒冷的冬天里,享受自己通过运动挤出来的温暖。
很快,大家就挤得小脸通红,头冒热汗。
有时候,高年级的孩子会提出“以少挤多”向低年级的孩子挑战,低年级的孩子认为自己的人多,根本想不到会有啥“阴谋诡计”,如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欣然接受挑战。小孩哪有大孩精明?当双方挤到热火朝天的时候,高年级的大孩子突然合伙闪开,而这边正在奋力往中间挤的小孩子往往猝不及防,因为没有了阻力,在惯性的作用下,小孩子就像没有了刹车的火车,“呼啦啦”摔成一堆,还有人故意往人堆上压,压得下面的孩子哇哇叫。等人堆里的小孩子气咻咻地爬起来,就开始抱怨大孩子耍心眼儿使诈,欺负小孩子不算本事。
那时候我们的裤腰带基本上都是一根布条儿,挤尿床的时候,经常有人掉裤子。调皮的孩子会在挤尿床的时候下手扒别人的厚棉裤,动作又准又快,一下子就把毫无防备的小伙伴的厚棉裤扒到膝盖上,甚至扒到小脚脖。那时候大家是没有秋裤穿的,有的孩子连裤头都不穿。
倘若被当众扒掉裤子露着屁股,那场景可不是一般的尴尬。北风呼啸中,两条小腿瑟瑟发抖,有时候厚棉裤的裤裆里竟然还会有热气冉冉升起。
通常情况下,被扒掉棉裤的男孩子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把裤子提起来穿上,旁边围观的女孩子也会在第一时间惊叫着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因为大家经常在一起开玩笑,所以很少有人为此翻脸。
于是,经常有捣蛋鬼在挤尿床的时候,趁人不备,瞅准别人的裤腰带,抽出来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兴奋不已地挥舞着裤腰带,甚至把裤腰带甩到高高的泡桐树枝上。被捉弄的小伙伴只得尴尬地提着裤子,狼狈不堪地在后面撵。有时候挂在树枝上的裤腰带往往是差一点才能够着,不得不攒足了劲儿往上蹦,一手提着棉裤腰,伸着另一条胳膊拽腰带。一不小心的话,就会把自己的棉裤蹦掉到脚面上,重新露出两个屁股蛋儿,而旁边总会有一大群幸灾乐祸的围观者,不断哄堂大笑。
挤尿床,就是这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