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老家的村西头真有人绰号叫“老破鞋”,还是个老实巴交的爷们。“破鞋”的本意是“破旧的鞋子”,只是如今被赋予了别的含义。那个老乡被村里人戏称为“老破鞋”,主要原因是家境比较贫寒,小时候我们也跟着大人喊他“老破鞋”。不怕不识号,就怕天天叫,他每次都是面红耳赤的,十分尴尬。即使他色厉内荏地冲着脾气好的戏弄者吼两嗓子,却从来没有真正翻过脸。
那个年代,村里人都不怎么富有,只有大年初一的那天,大人小孩才能穿上新衣服新鞋子,早上吃过肉饺子然后到处串门。女孩子还会扎上两根红头绳,辫子的末梢系上两朵颜色艳丽的碎布花,男孩子则会带着火柴揣着鞭炮聚在村头比炮响。即使偷大人几根香烟叼在嘴里也不会挨吵,过年图乐呢,大人们也不会计较太多。
记得家里有个箩筐,里面除了剪刀、针线、顶针,还放着一本厚厚的大书。书里夹着很多用纸剪成的“鞋样子”,这就是一家人的鞋底样子、鞋帮样子。家里总有做不完的鞋帮子,纳不完的鞋底子,单鞋、棉鞋一做就是好多双。老家的大人们常说的糊褙子,糊的就是鞋面的材料,是旧衣服打了糨糊晒出来再裁剪的。糊好的褙子通常晒在院子里的墙壁上,需要做鞋的时候,就拿剪刀比着鞋样子裁出个轮廓,外边包上黑色的条绒布,慢慢地修剪,一针一线地做鞋。那种白色千层底、黑色鞋面的鞋子虽然千篇一律,但如今真的很少见了。
农闲季节,村里的妇女们都会聚在一起,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聊家长里短,甚至走着路也不耽误在鞋底子上穿针引线,时不时地拿着针尖在头发上蹭两下,感觉就像磨菜刀一样增强了针的游刃性。一只鞋底,即便是小孩子的鞋底,也要纳很长时间。密密麻麻,一行一列,针脚密布。线扯得越紧,针脚越密,才越好穿、越暖和、越耐穿。纳鞋底是需要力气的,往鞋底上穿针的时候那种像戒指一样的金属圈顶针就派上了用场,还有一种圆柱体木轱辘顶针也可以用来顶住钢针的末端。时间久了,顶针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眼。小时候我曾经趁妈妈不在家,拿着做了一半的鞋底依葫芦画瓢,结果弄断了钢针,还扎破了手指头,疼得眼泪汪汪,只能自认倒霉。
女孩子的一双鞋往往能穿好久,而男孩子整天蹦蹦跳跳地乱踢腾,新的布鞋很快就成破旧的鞋子了。手工做鞋速度慢,孩子们穿鞋总是供不应求。农村的孩子,经常身上一件旧衣服,脚下趿双露脚指头的旧鞋子,挎着个箩筐下地捡树叶、割青草。我们几个若是不想干活了就聚在一起玩“甩破鞋”。
“甩破鞋”也是一种游戏。找一块开阔地,画上一条线,各自把脚上的破鞋脱下来,一只鞋放地上,用脚趾顶着鞋后跟,高举双手迅猛旋转身体在地上打一个马车滚轮子,用脚全力把顶着的那只鞋子甩向远方,甩得越远越好。甩得最近的为输家,输家要把所有甩出去的鞋跑步捡回来。游戏结束,甩鞋子最远的伙伴还能赢得所有参赛者每人一大把青草。
农村的穷孩子放学后都随大人下地干活,在泥里、水里、庄稼地里跑,新鞋子破损得快。上学路上,我们还会踢一个砖头块到学校,有时也会兴致勃勃地把一块瓦片从学校踢回家,从来没想过要爱惜鞋子。只要鞋子不烂窟窿不露脚趾,就算是好鞋子了。
直到1993年我去民权师范求学时,才脱掉穿了十几年的老布鞋,第一次穿上十块钱一双的飞跃运动鞋。后来打篮球穿上了二十多块钱一双的回力鞋,着实让自己的虚荣心彻底释放了。只是,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穿过妈妈给我做的千层底老布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