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平静地道:“阿弥陀佛,李过你跟随李自成大兴杀戮,罪孽深重。眼下天下终归一统,你若出去任是祸患。念你曾督建寺庙,有无量功德。陈夫人托付贫僧出面为你求情,你才懒得多活了十年。你当悔过,回牢中安度晚年。”
李过冷哼道:“你们发了善心不成,留我性命,给我饭吃?你们打得什么算盘,我心里明白。陈圆圆凭一张脸苟活于乱世,令吴三桂脑子发热,把满清鞑子都引了进来。她这种人,心地不纯,哪会为我求情,吴三桂那狗头岂会为我开恩,放他娘的屁。”
关云鹏怒道:“你岂可辱没陈夫人!”手里柳叶刀随时出招。
吴应麒急道:“云鹏勿恼,他说我母亲坏话,这事后面再算,眼下大敌在前,别内讧。”
关云鹏气得直咬牙,但吴应麒字字真切,他不得不听,甩出两把柳叶刀,两名近处的守卫应声而倒。却因用力过猛,拉扯了伤口,脸孔皱紧,汗水直下。
李过环顾四周,道:“来啊。”
老僧道:“得罪了。”他朝李过连环出掌,袍袖猎猎作响。
李过道:“道貌岸然。”大刀横扫,想迫开老僧。
老僧人随掌走,竟低着身子钻了过去。李过见势刀柄往下锤,老僧先其一步,击其腹部。李过闷哼一声,往后滑了一丈有余,顺手把刀子往前劈下。
刀面贴着老僧耳边下去,这僧人轻巧的欺近,猛然一脚侧踢在李过脸颊上。李过嘴里一股血腥味,身子差点倒下,勉强支住。那僧人照他心口打出一掌,李过左拳相迎,“嘭”的一声,两人各退了几步。
李过分明已落在下风,心道:“这秃驴忒狠了,跟他耗不下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一人跑了没什么大碍,不过这徒弟呢?咂,他是吴三桂的儿子,我又有甚么情理帮他?不,倒也不是的,这人到底放了我,给我磕了头,拜了师,这个节骨眼马虎不得。”
他朗声道:“大师武功高强,不如放在下一马,日后若有能差遣的,自然全力以赴。”
老僧合十道:“阿弥陀佛,李施主只要一心悔过,跟贫僧回去,一切好说。”
李过怒道:“我又没给你施舍一分钱,喊什么施主,你一把年纪,不要掺和了。”
老僧道:“适才施主愿为贫僧全力以赴,自然算是施舍。”
李过气道:“你们这些秃驴,真叫人难懂,是不是还打?”他把刀一横。
老僧道:“望施主回头是岸。”
便在此时,一人嚷嚷着奔了过来:“杀我爹爹,杀我爹爹,仇人,仇人!”
众人定睛一瞧,竟是王二那傻儿子王一鸣,跑到老僧身边,指着吴应麒道:“他们杀我爹爹,杀我爹爹,为我做主。”
老僧叹了口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王一鸣沉声道:“慧能大师。”一拳击在老僧后心。
慧能大师许久未听人唤他法号,一时出神,未及防范,整个人飞了出去,滚倒后勉力坐起,猛然一口鲜血喷出。
众人震惊不已。
慧能大师道:“你到底是何人?”
王一鸣嘿嘿一笑道:“诸位告罪了,这位大师不明是非,竟敢要挟平西亲王之子,罪大恶极,按律当斩。”
那些守卫慌了神,没了主意,听他这么一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奸贼!”忽地一人杵着刀子站起身来,正是赵亮,他道:“弟兄们,听我的,给我杀了这**贼。”他才醒转过来,来不及了解局面,眼见一片混乱,己方人数仍旧占优,只想速战速决,避免再出岔子。
慧能大师盘坐道:“新仇旧恨,恩怨难料,各位施主可否放下屠刀,就此散去?”
赵亮自然不答应,举刀朝吴应麒冲了过去,对李过等人不管不顾,他高喊道:“杀了这群毛贼。”
当他走过王一鸣身边时,忽地后颈一紧,身子立时腾空而起。原先在众人眼里那个高大、肥壮、憨厚的傻小子,眼下顿时狠如饿熊,掐着赵亮后劲,稍稍一举,往前一掷。
赵亮的脑袋狠狠撞在立柱上,脑浆迸裂,暴毙当场。
守卫见状朝王一鸣杀去,王一鸣左右手开弓,避开刀子,大手抓了两颗人头,使劲往上一抛,两人硬生生撞破屋顶,又落了下来,摔了个结实。
瓦片纷落,众守卫眼见不敌,心生怯意,有的撒腿就跑。
王一鸣暴喝:“尔等废物,何不早降?”
这话听上去颇有些做作,可那群守卫顿作鸟兽散,跑了个无影无踪。
李过哈哈大笑,长笑不止,对王一鸣抱拳道:“这位小兄弟膂力过人,今日之恩,李某人来日再报。可否留下大名?”
王一鸣忽地跪倒,道:“小人并非王先生之子,本名温大顺,温国良之子。爹爹常道将军对爹爹有知遇之恩,救命之恩。他带我卖艺为生,实则打探将军消息。几年前得知将军下落,可我爹生了大病,未能前来搭救,还请将军恕罪。”
李过大喜过望,将他扶起道:“国良的儿子,好,好,虎父无犬子。当年,你爹是我军中第一猛将,力气最大,酒量也大。哎,国良……国良可是个好人。”
温大顺道:“几年来,我一直想着如何来救将军。为此练就了一身武艺。一年前我经常来到书院外窥探守军情势,一次下山时听到有人呼救,过去一瞧,有个胖子掉河里去了。其时刚过腊月,冷极了,我虽把落水者救起,可他还是死了。后来,我翻他包袱,拿到一个锦盒,里面是些书信,才知道他是王先生的儿子,很多年都没见过父母,双方根本不认得。我灵机一动,便假装此人混进了书院。之后为了不被人揭穿,我装傻充愣至今。只是守卫森严,无从下手。近日,又来大队人马,我便恼了,心想不管他多少人,硬闯也得在入冬前动手。不料今日陡生变故,是老天开眼了。”
李过眼眶湿润了,叹了口气道:“好孩子,是我不好,没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温大顺道:“将军切勿自责……”
李过苦笑道:“好了,莫再称我将军,已没有那个将军了。”
温大顺道:“将军不要妄自菲薄,大顺军尚有残部散在各处偏远之地,你大可将众人聚集起来。眼下反清势力不少,只待……”他学识有限,琢磨着如何把话说得更威风一点。
吴应麒脱口而出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两副忠义胆,刀山火海提命现。”
李过大声道:“好,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