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儿惕然心惊,打了个寒噤,她料定吴应麒浑然不知道季天心打的算盘。自己什么身份?她怎么敢跳进这个局。
季天心见她已经慌了,对吴应麒含情脉脉地道:“让娟儿当通房丫头吧。”其时随嫁通房丫头较为普遍,可一个妾带通房丫头过来的便有点突兀了。想来也只有主家宽容,又或相公宠溺。
季天心的这个打算可以说是步步为营。她出身贫寒,与宁采儿是不好比的。眼下虽然两人都是妾,可正室只要一日不娶,她们都有机会。无论哪一家处在这种当头,妾室都要想方设法争一争的。原本她看得很淡,可她母亲是个较为务实的人,近日一直就住在安阜园,只是吴应麒未曾想到,回来后又非常忙碌,无人告知。
这位母亲把很多男女之事向女儿倾囊相授,便不断督促她要站稳脚跟,曾说道:“你的好,人人共知,吴爵爷肯为你千里迢迢去贵阳,便说明他很宠你。可我家有什么了?就只你这个人。你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推娟儿一把,破例让她成为通房丫头。娟儿这丫头别说能不能成妾,就算普普通通,只要日子长了,在这豪门大院可以成为你的助力。妈妈我是要回去的,贵阳到昆明路途遥远,我记挂你,一想到有娟儿帮你,尚能安心。”
季天心反对过几次,终是被她说服了。吴应麒一回家又先去宁采儿处过夜,她再大度,总归心里打了个结,生了一丝妒意。
这时,吴应麒听得大惊,结结巴巴地道:“通……通房……丫头?”
季天心见他神色不定,怕是触到他的不悦之处,忙道:“相公,我服侍你天经地义,可我多有听人提起床笫之事,很害怕,希望娟儿能陪在身边。”
吴应麒窘迫之极,心想:“我睡过的妹子想来已经数不清了,可在人眼前那样,这不让人在旁盯着吗?我怎么做得下去呀?”倒是懊悔刚刚一口答应了,顿时酒也醒了,见季天心一脸的失望和委屈,忙道:“我刚刚已经答应了。”
季天心高兴地道:“娟儿,还不谢过相公。”
娟儿心跳加剧,跪拜行礼。吴应麒道:“私下里没这么多礼数的,起来吧。”
娟儿起身后,也是一言不发。吴应麒想起在贵阳时,这女孩还是挺能说的,眼下却吓得动也不敢动,和个木头似的。要是他再睡到这屋里,还不知能把人骇成什么样。
他微微一笑道:“你们睡吧,我还有件事要办。”
季天心听了天色微变,略带失望地道:“去姐姐那吗?”
吴应麒心想:“今晚再去,采儿还不求饶?”他道:“不,我想起营务,正有一件急事。”
此话一出,自然没人敢多说一句了。季天心将他送到屋外,吴应麒快步走了,一边走,一边想:“没法做,那是没法做的,太尴尬了。”在他想来,便是如同尿尿,倘若有人盯着,心里肯定尴尬,还能尿得出来?
次日一早,周广元便来把自己对盐务的想法,以及如何运作与四川的交易说了出来。吴应麒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想来是一晚没睡。虽然其中一些关窍之处未能听仔细,却也不放心上。心想有李良栋和周广元合力,总不会出什么乱子。要是他亲自去安排,怕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况且,此事的重点是宁伯宇的儿子能说服马宁,马宁只要点了头,一切都好办。
午后,他随关云鹏去滇池西面的一座小土城巡视,这里驻扎了左营的兵丁。他们去之前,就已经有人给营里的人通风报信:“吴爵爷,副都统大人,他要来啦。”
固然今日是一个都不敢偷懒,当吴应麒站到一个木台上时,只见下面的士兵互相肉搏、刀枪交击,有的在跑步,有的在使用器具强身。一名武官闻讯赶来,下马后直奔上台。吴应麒吃了一惊,只见此人高约九尺,虎背熊腰,身穿重甲,走近时犹如一座山在压来。
吴应麒胆色过人,本要后退半步,也是硬生生止住了。那武官抱拳道:“本官……下官是左营副都统高得捷,吴爵爷今日来,让大伙也振奋不少。”他斟字酌句,心想按官职算大家平级,然而吴应麒有爵位在身,又是平西王之子,自称下官也无伤大雅。
吴应麒原先让他这块头给吓到了,听他这么一介绍,心想:“原来和我是一个官职。那个叫什么来着,那个叫温大顺的臭小子也不好与他相比。看年纪不过三十出头,最好和吴应熊没什么干系,否则抡起拳头就能砸扁我。”
他还礼道:“原来这位便是人人口中称为一等猛将的高大哥,晚生真是久仰久仰。”说着便自然而然的双手探出,握住高得捷的臂膀。
高得捷吃了一惊,以前他见过吴应麒,可印象里是个少言寡语的少年,很难亲近。今日却对自己如此殷勤,说话又好听,他心里大为受用。便道:“你我虽为副都统,但我自知身份差得多了,日后还是要吴爵爷来照拂的。今日这群小子,是知道吴爵爷亲临,你看,一个个卖力的。”
吴应麒笑道:“还不是高大哥往日训练有方,军纪严明。我又做了什么了?是不好和高大哥比功劳的。小弟于领兵一道少有建树,这左营日后在马总兵统领下,还是要高大哥来指挥,才能发挥全力。”
关云鹏也道:“高副都统,威名远播,有云南第一虎将之美誉。几年前,八旗尚有军队在昆明,一名镶黄旗的将领与我军一些将领玩摔跤,好几个人败给了那个满人。可当高副都统一上阵,才一回合,就将对方远远摔出了。那些满人看得是灰头土脸,再也没人敢上了。”
高得捷笑道:“那人以为我人高马大,一定是蛮力,未料我一上来就是巧力,他吃了个大亏。都是一些往事了,如今太平盛世,少有叛乱,不,是承平西亲王之文治武功,滇黔两地民心所向,真是百年来难有的……”他想两人对自己多有恭维,吴应麒的身份自不用说,关云鹏也是依傍了陈氏和吴应麒的势力平步青云的晚辈后生,此时,于情于理他也要回几句漂亮的场面话。可惜粗人一个,唯精兵略,不晓文才。想来想去,不知道这句话怎么给接下去。
吴应麒见他想得脸孔皱紧,额头流汗,笑道:“好了,高大哥要是再这么说下去,父王都要不好意思了。”
高得捷知他圆场,也跟着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