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丽雯自来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说了这样长的一番话，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不过就是问出来这个问题罢了。她深爱着李长缨，经年不变，但她无法坚持相信李长缨的心意也不曾更改动摇。何况，他所面对的是方又琳。美貌、柔软、乖巧、娇纵……方又琳是个十分有魅力的女人，这一点，她必须要承认。
李长缨佯作迟疑，刻意忖度良久，方才故弄玄虚道：
“话虽如此，但目前看来，也不过是那陆疯子的单相思。至于我和方小姐……”
他说着，欺身凑在了对方耳边，低声道：
“你以为是什么，就是什么。”
徐丽雯恼羞成怒，扬手一记掌掴落在人脸上，气道：
“随你！”
她这一巴掌没用力，如一团松软的棉絮一般香香糯糯。李长缨乐在其中，牵过她手腕至唇边落下一吻，温声道：
“方又琳是自欺欺人，她之于陆疯子的感情，连她自己都看不透彻。”
“长缨，我不喜欢你这样说。”徐丽雯正色道，“我们需要方又琳，但不是在利用她。”
“这我当然知道。”李长缨不以为然，“我向你保证，不会伤害她。”
徐丽雯摇摇头，转而望向病房的门，喃喃低语：
“有时候不是你有意为之，是身不由己。”
“不会的。”李长缨握紧她的手，决然道，“相信我。”
且说霍滢哭哭啼啼拎着那只食盒下了楼，程青远远瞧见她便迎了上去，却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关切道：
“阿滢，方小姐她为难你了吗？”
霍滢不答话，只点了点头，片刻又否认般地摇摇头，哽咽道：
“没有，是我自己做得不好。”
“算了，方小姐不领情，往后我们也用不着再巴结她。”程青愤然接过食盒丢在一边，那架势，恨不能冲上楼去好生将方又琳教训一顿！
陆襄亭见此情形，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怀疑。方又琳性情温和，虽说矫揉造作、自命清高，但决计不会做出恃强凌弱之事来。霍滢同她之间没有恩怨，更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所谓“为难”。
“阿滢。”陆襄亭道，“既然方小姐不喜欢，往后你也不必送去。眼下她陪着方一林无暇分身，顾不上阿旗了。”
霍滢急道：
“那我可以陪在少爷身边吗！”
陆襄亭暗道一声果然，这小丫头远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她的心思要比方又琳深沉得多。他假意咳了两声，背过身负手道：
“医院有我和程青就够了，你在这儿多有不便。何况阿旗虽病着，陆家的生意还要照做，码头上还须得你顾着。”
“老爷，可是我……”
“阿滢，我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
“是，我知道了。”霍滢没想到，陆襄亭是如此的不通情理。她的话这般的情真意切，却难以动摇对方的想法。她知道，在这个身经百战的商人面前，方家二小姐的作用要比她一个无名小卒大得多。但她迟早要让陆家人看明白，谁才真正配得上，站在陆云旗的身边。
忍一时，是为了往后的打算。
她离开医院之后并未直奔码头。
陆云旗重伤的消息本来应该严守秘密，一来为了不与梁喻楠的势力正面冲突，二来，也为了能够不被其他涌动的暗流将陆家肢解。可霍滢不想瞒。她要让码头上人尽皆知，陆云旗命悬一线，是为了救知恩不图报的方又琳，要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娇小姐，彻底成为陆家的敌人。届时即便是陆云旗用情至深，也难以平息众怒。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正响亮，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间点心铺前面。
陆云旗对待手下的人十分慷慨，她平日里不好打扮，这些时日以来也省下来不少。粗略算一算，应当足够为码头上的工人买些点心。
她正如是想着，一步踏入店铺之中，抬眼间竟认出了恰好来此处置办点心礼盒的徐立霄！
“徐少爷。”她殷勤地上前打了声招呼，对方甚至不曾正眼看她，匆匆应了一声便取了礼盒要走。她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人手臂，继续道：
“方才我在医院瞧见徐小姐了。她似乎一直在担心方少爷的安危，无心饮食。想必眼下正饿着，徐少爷不去看一看吗？”
徐立霄这才来了兴趣，转过身来端详她一番，笑道：
“小姐，我们之前见过吗？”
“自然是见过。”霍滢故意笑弯了眉眼，“先前我在陆家的码头工作，徐少爷你来办事，我还给你的货物计过件呢！”
徐立霄回忆半晌，却始终想不起来陆家码头还有这号人物。约莫是他最是憎恶那码头之上的水草腥气，一去了便是头昏脑涨，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然而他仍礼貌地颔首道：
“是，有些印象。如果没有别的事，徐某就先去做事了。”他言罢又要走，这一回霍滢不曾阻拦，仅仅在他身后悠悠道：
“徐少爷似乎对徐小姐并不怎么关心啊。”
徐立霄只觉得莫名其妙，陆云旗手底下的人对他徐家的家务事穷追不舍，委实可笑至极。他侧头瞥了对方一眼，冷道：
“你家少爷是重伤，又不是死了。你问这么多，我真以为你是要写成字条烧给他。”
多么不中听的言辞，徐立霄说完却觉得异常的痛快。他大步流星走出门，天已经晴了，一道晨光披在肩头，秋风拂面微寒。他现下的这一单生意做成，徐家会在短时间内给予梁家一些压力。届时徐丽雯之于他一定会另眼相看，而这笔账，他也要一举同梁喻楠算个明白。
他再嫉恨李长缨，到底不曾变得是非不分。他固然可以同李长缨大打出手，但面对梁喻楠这样的汉奸走狗之时，势必要同仇敌忾。
霍滢哑口无言望着他的背影远去，死死咬着唇壁没让自己继续反驳。
她显然没有料想到徐立霄居然是这样的牙尖嘴利，更能够不顾陆徐两家的交情。她猜得到，在让方又琳溃败之前，徐家姐弟会是最难过的一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