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京娘也不卖关子,接着就说道:“若依小女子所见,除却车子,只需将这礼物都装做十余条担子,只做商客脚夫的打扮行货。也点十个壮健的军汉,却装做脚夫挑着,我遣手下高手三人,一人为主,二人为辅,都打扮做客人,悄悄连夜上东京交付,恁地时方好。至于小女子,一介女流,就不参合此趟。”
梁刺史道:“你甚说的是,如此一来,当真安稳许多,你且安心,我自当书呈重重保荐你等,保确我家老丈高看你等一眼。”
赵京娘起身施了一礼后道:“深谢刺史大人赏识抬爱。”
再寒暄三两句待仆从通禀后,便邀赵京娘一同赴宴,席间一番博古论今,一时间客主具欢,其乐融融。
次日,赵京娘便叫来张琼来厅前伺候,赵京娘出厅来问道:“张琼,你身手了得,我欲遣你押送梁刺史进献东京的十万生辰纲,你可愿意?”
张琼禀道:“告复仙子,只在明早准行,就委领任。”
赵京娘说道:“礼物都已在刺史府拴缚完备,刺史处自有十个军汉充当脚夫,你为主,刘皓、刘琼为辅,确保万无一失。”
张琼问道:“此十担礼物都在小人身上,和他众人,都由张琼,要早行,便早行,要晚行,便晚行,要住,便住,要歇,便歇,刘皓、刘琼亦依小人提调?”
赵京娘说道:“这是自然,我自会吩咐刘皓、刘琼都听你提调,且放宽心。”
“张琼领命!”张琼一施礼,回答得相当干脆。
作为押送方的赵京娘已经准备妥当,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次有人也在暗中准备就绪。
次日早起五更,张琼便带着刘皓、刘琼二人进了梁府,梁府中的仆役已经将担仗都摆在厅前,共十担。
梁刺史在自家挑拣了十个壮健且最信得过的军汉,都做脚夫打扮。张琼也戴上凉笠儿,穿着青纱衫子,系了缠带行履麻鞋,跨口腰刀,提条朴刀,刘皓和刘琼也是相似的打扮,不一样处在于穿的是灰纱衫子,假装做跟随的伴当,军汉们都抓了条朴刀,放在自己的担子里,以备不时之需,想了想,张琼又带两根藤条。
梁刺史付与了札付和书呈,设宴让一行人都吃得饱了,在厅上拜辞了梁刺史,看那军汉们担仗起程。
张琼和刘皓、刘琼监押着,一行共是十三人,离了梁府,出了蒲州城门,取大路朝东京进发。此时正是六月半天气,虽是晴天好认路,只是酷热难行,寻常人上走两步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虽然酷暑难熬,但张琼这一行人要取七月初二日的生辰,只能在路途上行走,开始时还只是早起五更,趁早凉便行路,日中热时便歇息。
可过了六七日后,大路周围的人家渐行渐少,加上行路又稀,一站站都是山路,更不好走,可杨志却要辰牌起身,申时便歇。
那十个军汉,担子又重,都没一个稍轻快些的,天气友热了行不得,他们一见着树林子,便要去歇息一会儿,可张琼不管那么多,赶着催促着就要动身赶路,如若停住,轻则痛骂,重则藤条伺候,逼赶着行进。
刘皓和刘琼两个副手虽只背些包裹行李,可装的都是干粮吃食,也算不上轻松,一两天还好,这六七下来了,也一样经常累得气喘吁吁、上气接不来下气。
张琼见状有些责备道:“你们两个好不懂事!这事儿的干系责难都俺背的,你们不替俺管管这些懒夫子,却在背后也慢慢地拖沓,这路上可不是什么太平处!”
刘皓道:“不是我两个要慢走,实在是天太热了走不动道,因此落后。前日只是趁早凉走,如今怎地正热里要行,正是好歹不均匀。”
张琼却不想听他的解释:“你这般说话,却似放屁!前日行的全是好地面,自然能趁早凉,如今都是尴尬去处,此时不日里赶路过去,谁敢三更半夜走,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皓口里不道,肚中寻思:“这厮心里不快便借机骂人,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打定了主意,刘皓和刘琼使了个眼色,当下也不反驳,也不动作,但心中却有了积怨。
见他两不为所动,张琼也只能提了朴刀,拿着藤条,去鞭打驱赶那些军汉,军汉们碍于梁刺史的任命和藤条的疼痛,都是敢怒不敢言。
当日行到申牌时分,才寻得了一个客店,军汉们赶紧进店里歇息,只见那十个军汉个个都是汗如雨下,一坐下来都叹气吹嘘。
军汉们趁着张琼与客店掌柜商讨的空档对六号去、刘琼二人说道:“我们命苦,为一口吃食投身做了军健,情知道被差出来,这般火似热的天气,又挑着重担行远程,这两日又不拣早凉行,动不动就藤条打来,都是一般父母皮肉,何至于此!”
刘琼道:“你们不要过多怨怅,到东京时,我自有赏你们的,另请你们好好喝上一顿。”
众军汉道:“若是张头儿似刘哥看待我们时,亦不敢怨怅。”
他们没注意到,旁边有个女扮男装的仆役在侧耳细听,听到他们的抱怨时,暗地里露出了一个坏笑。
相安无事过了一夜,次日天色未明,众人起来,都想要趁凉起身赶路,才一起身,却张琼拦住了。
张琼跳起来骂喝道:“那里去!且睡了,却理会。”
这十个军汉不满道:“趁早不走,日里热时想走也走不动,却打我们。”
张琼大骂道:“你们懂甚么?”说着就拿起床边的藤条作势要打,这些军汉没法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先忍气吞声,转身去睡了。
当日直到辰牌时分,张琼才慢慢地起床,让看上去和善的老板打火做饭,吃了饭走,一路上就急吼吼的让赶路,却不许投凉处歇息一下。
那十个军汉口里喃喃讷讷地怨怅着,刘琼和刘皓听了,也不着意,心内也在暗恨着张琼,不知道将他骂了多少遍。
今儿走的都是山僻崎岖小径,南山北岭,天热路难行,张琼监督着者十个军汉,走了近二十余里路程,军汉就已经一个个叫苦连天了。
刚看到前面岗子上有一处柳树林,军汉们就思量要去柳荫树下歇凉,却被张琼拎着藤条打将来,喝道:“快走!教你早歇!教你早歇!不许歇!快走!”
众军人看那天时,除却这块树荫处,四下里无半点云彩,其时那热不可当。再看看日色当午,那石头上热了,脚疼走不得。
有胆大的军汉起头道:“这般天气热,兀的不晒杀人!”
张琼一瞪眼喝骂着起头的军汉道:“快走,赶过前面冈子去,却再理会。”
当时一行十三人奔上冈子来,歇下担仗,那十二人都去柳荫树下睡倒了。
这会儿张琼却反悔了,开口说道:“苦也!这里是甚么好去处,你们却敢在这里歇凉,嫌活得久了?起来快走!”
这些军汉不乐意了,说道:“你便剁做我七八段,其实去不得了!”
本就天热烦躁,张琼立刻火上心头,眼睛一瞪,眉毛一横,拎起藤条就朝躺在地上的众人抽打了过去。
军汉们却也不起身,只是躲闪,躲闪之间,张琼一不留神,有几下抽到了刘皓、刘琼身上。
抽了几下,见一个人都不起来,张琼急了,拎着藤条喝道:“一个不走的,吃俺二十鞭。”
众军汉一齐叫将起来,其中一个辩解说道:“张大人,我们挑着百十斤担子,须不比你空手走的,你端的不把人当人!便是刺史大人亲自来监押时,也容我们说一句,你好不顾他人死活,只管自己生死!”
张琼骂道:“这畜生不怄死俺!只是打便了。”
但在张琼就要落下藤条的时候,柳树林里却有了其他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