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灯前,出租车停在原地。
当司机换挡准备启动时,我叫住了司机。我看陈振这么痛苦,这么坚强,不知道怎么一下子气全消了,我原谅了陈振,我竟然会想着,我这样对他,他会原谅我吗。
然而,陈振过了好一会儿才跑到车边。
我坐在车上,面无表情,看着出租车前挡风玻璃,我认为,此时两个人应该保持距离。
陈振一下趴在出租车右侧窗上,他热得已经火红的脸上,淌过一滴眼泪,他直直地看着我,略带哭腔、声音嘶哑地说:
“我错了。”
不,我和陈振此刻都需要保持距离,希望他意识到自己错在哪了。
我瞄了一眼陈振,车窗弧光下的陈振像孩子。我又看向正前方,努力让自己坐端正。不一会儿,陈振呜呜地哭起来,用手不停地抹眼泪。
清早,宽阔的红绿灯路口,四下无人,车也消失,只剩下一辆出租车和陈振。
许久,陈振不再哭泣了,四周一片寂静,阳光打在路口上、红绿灯上、车窗上。
我伸出右胳膊,把右侧车门轻推开,不想让陈振在车外这么难受了。陈振赶快进车里,关上车门,随即坐端正。
陈振面对白朵,刚开口,我马上对陈振说:
“别――”
紧接着对司机说:
“什刹海。”
车子缓缓开动了,一路上车内肃然无声。
旭日东升,什刹海潋滟柳影、朝雾昏霭。
我和陈振坐在一叶扁舟上,陈振划着浆,绿水涟漪,荡漾出一湖碎金似的波光,时光如同后海一样静静地流淌。
好像冷战一样,我没说话,陈振下车后就一直不敢说话。当小船从银锭桥正中间最大的桥孔中划过,世界仿佛从白昼到黑暗,黑暗到白昼,四周静得只能听见水流声。
我打破死水般的沉默,不紧不慢地对陈振说:
“陈振,我没理由去讨厌,自己过生日别人表白,我最讨厌的是,别人欺骗我。”
“我,我确实欺骗了你。我错了,我一定努力改正。”
陈振停下手中的双桨,一脸愧疚地对我说,随后又低下了头。
情感生活中,面对不愉快的插曲,受伤的是我们。我们都希望做正确的事情,我们做了很多很多事情,结果怎么也没改正。事情有太多意外,改正是你自己,是你的态度。
我仰望蓝蓝的天空,寻找那大朵大朵棉花糖,过了一会儿,我面对着陈振说:
“听我说,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星哲让我做出选择,问我,是选择他,还是选择你,你知道吗,最后――我选择了你。”
我和陈振关系亲近,这是谁都知道的,不然陈振也不会准备表白。星哲最后缴械投降,他放弃四年的陪伴、五年的等待,赌在我的选择上,我却觉得,这是最体面的退场,也是星哲的风格。
陈振抬起头,面对着我说:
“对不起,白朵,我让你失望了。”
他突然半蹲起,向我身边靠近说:
“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心一意对你好,好好的向你表白。”
这时船一阵乱晃,我和陈振都赶快伸出双手抓住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衡。我笑了,陈振再闹就要掉水里了,我马上让陈振坐下。
陈振见我洋溢着笑容,松了一口气,轻轻地荡起双桨。我开玩笑地说:
“哈,还表什么白啊。我问问你,准备送我什么手机啊?”
陈振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挥动双桨,湖面一下子乱了起来,陈振赶紧对我说:
“iPhone4s啊。”
“哈哈,算你会挑礼物。陈振,我都选择你了!你也别买手机了,你自己留着工资用吧。”
湖面一片碧浪清波,寂寥无人,只有我的笑声在四周回荡着。湖畔点缀着杨柳,轻轻地舞动,岸边青石红柱的瓦房一排排,一直绵延到日出日落的地方。
不管是婚礼,还是小红本,哪怕只是一份承诺,仪式感都是情侣必不可少的。我就总想带陈振见我爸妈,终于在第二年,把陈振带回家见面了,结果爸妈反倒一致反对。
那一天,我记忆犹新。
小雨霏霏,淋淋漓漓地飘落大地,天灰蒙蒙,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凉爽湿润的味道。
“朵朵,这个男孩不行啊,家住农村,你又没法住到乡下。”
妈坐在客厅沙发上,好像讲着什么大道理。我站在屋内半掩的大门口,一只手在屋外把雨伞甩干净,直接走进更衣间。
这时爸对我说:“朵朵回来了,来,爸妈有话跟你说。”
他从主卧走到客厅,坐在妈旁边。
我在更衣间大喊一声:
“陈振,是不会住农村的,他现在在深圳上班。”
我和陈振刚在一起,陈振就告诉我,他马上要放弃读研,到深圳工作了,我仍记得,我俩在火车站月台上的依依不舍。
我听见爸妈窃窃私语,妈接着说:
“他的家里人总是要住农村吧,而且家里还这么穷。”
我穿上一件粉色小香风,拿紫色皮筋扎着头发,快步走到客厅,坐到爸妈的对面说:
“妈,你别说了,有什么问题我和陈振一起解决。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爸很快抢过话题,慢条斯理地说:
“年轻气盛,心高气傲,以后总是要吃大亏的,叫个陈振是吧。”
爸连陈振的名字都记不清,怎么可能了解陈振。这些对陈振的评价,就像是说给妈听的,两个人心照不宣,要给我找一个他们理想中的男友,而不是我想要的!
妈常说,我是他的贴心小棉袄;爸常说,我是他的前世情人。爸妈对我的男朋友有意见,当然可以提出来。我只是不习惯,爸妈丝毫不顾我的感受,压抑着我的心愿。
我把头发全扎了起来,对着爸妈说:
“不用说了,我和陈振是真心相爱,我们将来会结婚,会过得很幸福,而且我保证,不花家里的一分钱。”
妈激动起来,她神情伤感、略带惋惜地说:“朵朵,我听你姐说,你的专辑销量不好――”
爸忙用手碰了一下妈,妈就不说话了。
妈说的是我堂姐白晴,我跟白晴从小玩到大,她带我游遍北京每一个好玩的景点,又带我吃遍北京的每一家顶级的餐厅。我跟白晴无话不谈,最近工作不如意,也会跟她偶尔说起。
我深吸一口气,猛然站起身说:“噢,这是我自己的事吧。”
我转身走回自己的卧室,落下爸妈在沙发上,轻声细语地不知道商量着什么。
雨从空中各个角落,洒落在北京这个城市,大雨打在商场的全景落地窗上,溅起朵朵雪白的水花。
我站在窗前,透过雨幕看着西单大街。来回行走的拥挤人群,每个人都打着伞,如同五颜六色的伞海。白晴走到白朵身边,看西单大街淋淋漓漓的马路,雨水已经积成了大片的水洼。
白晴轻轻对我说:“雨真是越下越大,刚刚天气预报,发了暴雨蓝色预警,陈振是明天回深圳吧?”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雨景,冷冷地说:
“以后别跟我妈说,我工作的事。”
白晴迅速转头看着我,略带调侃地说:“大歌手,怕什么啊。听我说,伯母都跟我说了,让我好好劝劝你。”
妈真是厉害!早上我刚带着陈振见过爸妈,才刚出门见白晴,妈就跟白晴就串通一气了!
白晴慢慢转过身,对着儿童游乐园滑梯小屋里、我活泼可爱的小外甥轩轩招手。我急忙转身,满脸欢笑地冲轩轩摆手,他手舞足蹈地笑着。
“你啊。这以后的问题多了,你以后,什么事都指望爱情――”
“够了,我在家就够烦了。要不是来陪轩轩,我都不愿意出来听你唠叨我。”
白晴口中以后的问题,无非就是经济问题,可是陈振有没有钱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也有我的工作,我自己也能过很好的生活,以前的经验告诉我,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想,我只要陈振好好陪伴着我,这样我就很满足了。爸妈会不会理解我?很早结婚的晴姐会支持我吗?我讨厌给婚姻作成本利益分析,除非分析结果是好处陈振,坏处没陈振。
我轻轻地依着玻璃栏杆扶手,雨刷刷地从玻璃上倾泻而下。白晴也轻轻依着栏杆扶手,她松一口气,轻松悠闲地说:
“算了,我也不说了,今晚有空带陈振来我家吃饭吧。”
“怎么,你和姐夫也要审视我男朋友。”
我扭头注视着白晴,这才发现白晴一脸的委屈,她不假思索地说:“什么话啊,你有男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的白晴姐虽然不是我亲姐姐,却比我亲姐姐还亲呀!我笑着搂紧姐姐,对着坐在滑梯顶上的轩轩打招呼。
轩轩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姐姐也说了,轩轩打小和我最亲,早上姐姐打电话告诉我,今天轩轩钢琴班放假了,吵着要见我。
他高兴地伸出双手打招呼,手离开了扶手,轩轩就在滑梯上向下滑,他忙扶着扶手,欢笑着摔在气垫上,惹得众人大笑。
傍晚,我带着陈振来到白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