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冥伸手把脉,随后检查了女子的眼睛,适才起身。
“可有大碍?”荣轩早已换了一身华服,高大挺拔的身躯,绛紫袍服一尘不染,领口袖口都是金丝银线镶绣的云纹,腰间一条玄色宽边锦带,络子的一头系着晶莹剔透的白脂玉。举手投足之间,依旧充斥着那股冷意。
凤冥嘴角微抿,除了沁芳,再没有见过世子对旁的女子如此上心,寻思之后拱手作揖回答:“世子,此女脉象不稳。她之所以晕倒不过是在温泉之中待久了,头晕目眩罢了,待会我写下药房你着人煎药,待她服下后便会醒来。”
他有些不解,这晕倒事小,她体内的蛊毒看样子应该有些时日了。长此下去,只怕会影响她的身子。然则世子句句没有提起此事,恐怕此毒乃是世子亲自所下,既如此大可不管她的生死。却为何又要多此一举,他不由得叹了叹气。
荣轩一袭华服傲然站立于紫檀木屏风之后,灯光荧荧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黑曜石般的眸子,只是凝视着纱窗之外的枝影横斜,萧索的夜色很是静谧。
凤冥见他一副全然不关心的样子,径直走到案几旁,提笔就挥洒在宣纸上头,俄而几行遒劲有力的楷书依稀可见于白皙纸上。
“世子,我有一事不明白?”凤冥将药箱挂在肩上,挨着荣轩一同站着,扭头看了一眼还熟睡在卧榻之上的女子。
“你向来对于我的事,从不过问的?”荣轩注视着他,旋即望着皎白月色。
“世子既要杀她,又为何要救,这岂不是耗费时日?我认识的荣轩不是这样的人,你若想要谁死,谁便登时就见不着第二天的日光。”凤冥剩下的话没有说,荣轩素来杀伐果决,但是这个女人着实令自己有些意外。
荣轩背对着他,清冷的眸子微微闪过一丝异色,林家那么多性命还有沁芳的命都折损在她手上,若她就这样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沉吟道:“你说过救死扶伤是你该做的,其他恩怨与你无关。”
凤冥闻言浅笑,摇了摇头,方才他看她的神情,他似曾相识。紧皱的眉头难以舒展,那种关切即便伪装起来,他却也看的仔细。
“罢了,她体内的蛊毒蛰伏多日,若再不及时医治,恐伤及身体根本。然则是死是活,全凭世子,夜深了,我先行告辞。”
南风侯在外头,见着神医出来,便上前送行。
“深夜叨扰神医,多有不便还望神医海涵。”南风知道自家主子从来言语很少,嘘寒问暖更是少之又少。凤神医与世子是旧识,但是就世子这性子,换做旁人只怕早就不和他来往了,唯独凤神医每每世子有事相求,他二话不说便来了。
廊庑下羊角灯发出昏暗的灯光,凤冥蹲下步子转身看向南风询问:“此女究竟是何人?”
“神医,有些话世子没说,属下更不好说了。不过上次我拿给你的东西,便是她亲手研制的。”
“居然是她?果然不能小觑。”凤冥瞧着他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也不便继续追问,只是踌躇间道:“罢了世子的心思,我也不便揣摩。但是之前沁芳去时,世子那凄怆的模样我还记得。如今这些年过去了,世子也不曾婚娶,我也替他担心,如今见着这名女子,我倒是放心了,南风,你可得好生伺候你这未来的世子妃啊。”
南风听后抬头愕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连忙招手:“神医你这话不可乱说啊,你可知此女。”额,他没能道出她的名字,毕竟苏曼的身份摆在那里。不过,神医这性子依然如从前,总是喜欢刨根问底。
“此女如何?”
南风闭上嘴,主子的事情自己一个下属如何能够八卦,差点说漏了嘴,世子最讨厌的便是这等事,赶忙解释:“神医,你还是好生管好你自己的事吧。这郡主前些日子为你,茶不思饭不想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啊。”
“郡主?”凤冥听到这两个字,恨不能脚底生风,幸好这是半夜,若是被那郡主撞见自己必然又是难以开脱,她瘦了,这是好事。
“神医怎么一点都不关心郡主呢?要知道我家郡主,日日夜夜念叨着神医呢。神医今夜不如住下,待明日也好给郡主把把脉看看她如何?”南风毫不避讳,这郡主喜欢神医的事情,整个府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你还是饶了我吧,我还有几副药材需要回竹溪小筑配,就不多留了,南风你不必相送。”
南风饶有趣味地看着神医脚底生风消失在世子府朱门前,果然郡主便是他的软肋。
厚重深沉的更声不知从哪个巷子传来,水晶帘被轻轻撩起,荣轩迈步走到沉香木榻旁,附身坐了下去,黝黑的眸子凝视着身前沉睡的人。
白皙如玉的脸颊,她的呼吸很匀称,即便一旁的红烛掉落了灯花也能听得分明,他更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急促加快的心跳声,。
不知为何,他如今竟觉着看着她的样子似曾相识。仿佛十年前,初次扣开门他望着的那一双如水秋眸。
袅袅娉婷,风姿绰约,妙人如玉。
而就在当时怡红院内,暗影绰绰,人头攒动,她一身红衣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有那么一瞬,他恍惚了,竟有些迟疑是她还活着。
美人如玉,却如流水离去。
不,沁芳才是那个救自己于水火的女孩。
在沁芳离开的这些日子,他的心似乎也随她去了。
他一定是被她下蛊了,竟然让他产生了幻觉。她可是铁血无情的苏曼,荣轩伸手本要触及那嫩白的脸颊骤然间停下了,僵硬的手微微沾染了冷意。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他蓦然站起身,一股怒火袭上脑中,她可是那个杀人如麻的苏曼,怎会是她。须知沁芳才是这世上最善良最温柔的女子,如水般。
再无人能够与她一般,善解人意。
她不配,荣轩有些动怒,自己竟然将这样一个杀人恶魔与沁芳相提并论,实在是委屈了她。荣轩伸出手握着她的脖子,温热的体温传到了他的指间。
他感受到了来自她体内的虚弱,没有一丝遮掩。
“咳咳”几声传来,苏曼早已喝下药,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那人却早已收回了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这是哪儿,苏曼脑袋都要炸裂似的,她撑起身子,脑壳疼地厉害。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股清淡的香味吸入鼻中,苏曼这才微微定了定神。
“你醒了。”
苏曼睁大眸子看着他,脑袋高速运转着,低眸看着自己的衣裳已经换了一身,下意识抓紧被子挡住身子厉声道:“难道是你帮我换的衣裳?你该不会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