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在一栋最高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指了指前面的红色小楼,说了一句“到了”。我仰头一看,青色的宿舍楼门口,四个娟秀的“文陌七斋”行楷字体在阳光的照射下,颇有一股百年古宅的大气和厚重,显然,这便是我的宿舍楼了。
这是一座古朴的红色小楼,有着典雅秀气的外形,窗户很大,从楼下望去,上面挂着淡黄色的窗帘,窗帘上还印着淡雅的蓝色花纹,从窗户的一角向内张望,隐约可以看到粉刷一新的白色墙壁。
楼前有两块绿盈盈的草坪,里面杂乱地长着嫩嫩的小草,稀疏绽放着几朵白色或淡蓝色的小花。其间有两个圆形的石桌子,周围摆着几个矮矮的石凳,在绿色的草坪中间安安静静地矗立着。
楼下两棵粗壮挺拔的梧桐树,枝桠繁茂,阳光透过叶子洒落下来,在绿绿的草丛中泛起了涟漪,站在树下,偶尔可以听见鸟儿的鸣叫,轻巧而欢快,仿佛在叽叽喳喳地迎接着新的朋友。宿舍楼两边各有一个圆形的孔门,供人进出,有铁杆围成的篱笆墙,缠缠绕绕地长满了碧绿的青藤。
来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过,西陌大学,是一所有百年历史的大学,现在一看,果然如此。整个环境透出一种淡雅的古朴气息,还给人一丝莫以名状的沧桑美感。
走进里面,整个楼道冰凉冰凉,与外面有些燥热的天气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洁白的墙上有着一米多高的绿色底边,鲜亮的颜色显示这是刚刚粉刷过的新墙。
上到最后一层,往右拐,走了几步,学长在一扇浅黄色的小门跟前停留了下来。突然之间,我感到一股凉气升腾到头顶,心开始剧烈地跳动,马上我就要看到未来的宿舍和舍友了,今后,我将要在这儿停留整整四年,不知道迎接我的将会是怎样一种生活。
这样想着的时候,门很快被推开了,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端着个脸盆,冲我友好地笑了一笑,便走向了不远处的水房。妈妈紧握了一下我的手,她手上的温度和我的冰凉形成一种鲜明的反差,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紧张,妈妈握着我的手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进去一看,其实一切都很普通。眼前的情形凌乱又狼狈,床褥、被罩摊满一床,都在随意地散放着,床下的大桌子上堆满了各色各样的零食。地上的脸盆、塑料袋子凌乱地堆满一地,我和妈妈小心翼翼地迈着脚步,踩着空隙往前挪行。
我平静地打量这个将要容纳我四年的小屋,它很小,除了摆放三排床,两张桌子,几个凳子之外,几乎就没有让人自由活动的空间了。唯一的好处是,宿舍的窗户很大,站在窗口,可以轻易就能看见那两个茁壮成长的梧桐树,午后阳光从窗外洋洋洒洒地照射进来,把整个宿舍都感染得温馨无比。
宿舍南北走向,窗户朝南,房门朝北,进门的第一眼,便可以迎着阳光,看到窗外的世界。
我注意到1号床位已经收拾整齐,主人不知去向,床上放着一只毛茸茸的大黄狗,墙上贴着一张“刘德华”的剧照,很帅气。
靠北面的床上斜靠着一个穿时尚牛仔短裙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款新式小巧的手机在发短信。烫过卷的头发在后面歪扎着,精致白皙的脸上,镶嵌着一双黑而大的眼睛,涂着深蓝色的眼影,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时髦前卫而又距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看见我进来,她握着手机的手在眼前晃了几下,嘴角微微一动,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算作跟我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叫萧静竹。”我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罗茜。”
“嗨,静竹,我叫卢云。”从四号床上传来了一个甜甜的声音。
抬头一看,这是一个外表恬静的女孩,皮肤虽然有点黝黑,但整个脸庞都生得很是俊俏。她穿着一身与甜美笑容不太相配的黑衣,正坐在床上整理被褥,乌黑的头发随意地扎个马尾,从肩上斜滑下来,她微笑着向我打招呼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她戴了一副黑色的大框近视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里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困倦。
我笑着打了招呼,妈妈拿出买来的水果,一边招呼大家吃,一边打开柜子帮我整理床铺。这时站在旁边的学长开口了,他笑着递给我一张纸条说,“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尽管找我,电话在这。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我送学长到楼下,再三表达了谢意。等我再次返回宿舍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位舍友,正在弯腰很认真地拖着地,一头乌黑的碎发刚过肩头,把她的整个身影都衬托得非常修长。我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女孩,只见她穿着细根凉鞋,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像极了江南的娇俏女孩,她就是方凌。
整个下午,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地整理、收拾,偶尔有几个系领导进来慰问一下我们,更多的则是一群热心的学长学姐,过来又是询问生活,又是介绍情况,洋溢着浓浓的友好和热情。
落日的余辉洒满整个校园,幽幽的小路边,来来往往走过许多神采奕奕的新生。我和妈妈拉着手,慢悠悠地走着,身后留下了长而落寞的影子。心灵在这蓝灰色的天幕里呼吸着,轻轻的,我紧紧地依在妈妈身旁,就像儿时一样,感受着温馨滑过心底的感觉。
我讨厌碌碌无为、平平庸庸的生活,觉得生活不能过于平静,但很多时候,我又在希冀,一个淡淡的日子里,自己可以像一条小鱼一样,将小嘴露出水面,看一看阳光泼洒下的繁华街景,还有微风吹拂下的静谧小径。
乍看之下,这里的一切古朴而安静,基本上符合我对于大学生活的向往,但在猛然惊醒的一瞬,才清醒自己已经成了一只从北京掉落下来的孤雁。
回到宿舍时,天已漆黑一团。舍友们都躺在床上,看书的看书,听音乐的听音乐,初来乍到,大家彼此都不太熟悉,所以梳洗完后,大家基本上就不再交流了。学校规定,报道当天,家长可以在学生宿舍留宿一宿,从小恋家的我便央求妈妈留了下来。
洗漱完毕,正准备休息时,门突然“咚”地一声被推开,接着进来了两个女孩。前面的女孩理一头精炼的短发,头顶的短发随着她旋风般的速度变得一翘一翘的,全身一副运动装饰,活脱脱一个男孩的样子,跟在她后面的女孩则生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圆圆的,眉宇间透着满满的和善笑意,一身合体的休闲装束,浅浅的绿色让人不由得想到楼外的草坪,显得活力十足。
身着运动装的女孩一进门,便“咚”地一声坐在了我的下铺,那架势就好像把这硬床板当作了柔软的弹簧床一样,我在上面感觉床很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继而又恢复了平静。以雷霆之势坐下来之后,她把头发帅气一甩,便“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还沉浸在白天的玩乐里。
忽然间,她抬头,发现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在静悄悄地看着她,才意识到刚才举动的不妥,便很快转过身来朝大家吐了吐舌头,还向我和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冲她笑笑,冥冥中感觉自己很喜欢下铺这个“飞”进来的快乐天使。
“你好,我叫马盈。”马盈顺带敬了一个军礼,这一举动把大家都逗乐了。
和她一起进来的女孩名字叫史小雅,一个很是淡雅的名字,但她说自己名不副实,没有追求淡雅的偏向,简单真实才是自己的人生信仰。小雅一张标致的娃娃脸上,写满了友好和真诚,就连眼睛,都是一副极其和善的模样。。
后来我知道,小雅、马盈和我都来自同一个地方,算是标准的“老乡”,不觉间觉得心近了许多。
清晨起来,妈妈给我买了一些生活用品,连感冒消炎之类的药也准备好,决定返家。我虽有万般不舍,但终究还是红着眼睛送她去校门口坐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等车来了再走吧。”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有勇气看她的眼睛,我怕自己会一下子大哭起来。
“我的闺女长大了。”妈妈笑了笑,声音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哽咽。
车很快就来了,妈妈在人流的涌动下,被挤上了车。一眨眼,她的身影就消失在车厢后端。汽车开动的一刻,我像个迷路的小孩一样,蹲在站牌下无所顾忌地嚎啕大哭起来,从今天开始,彼此相对的背影会越来越遥远,西陌灰蒙蒙的天空下,只会有我和我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