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军训很快便来临了,对于它的到来,我有着说不出来的欣喜和激动。而看其他同学,好像也跟我一样欢腾不已,毕竟,这是在大学,一种全新的环境之中。
然而,当我们一个个穿着略显宽大的军装站在对方面前时,起初的兴奋感瞬间便消减了下来,因为大家并没有想象中那种英姿飒爽的气质,反而多了一份“伪军”的落魄感。
但是,当我们穿着统一的军装列队走过校园时,从学长和学姐们“羡慕”的目光中,我还是多多少少感觉到了那种整体所发散出来的军人魅力,我在想,此时的我们,怎么着都有点军人的气质了吧?这样一想,头便不由自主地昂得更高了。
其实,现在回头再来看看当初幼稚的我们,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点。当时,我们所以为的“羡慕”的目光,事实上更多是一种怜悯,或者是“嘲笑”,怜悯接下来我们苦逼的军训生活,顺便再嘲笑一下我们这群自以为很潇洒的“受训小猴子”。
但当时的我们,的确在旁人的目光中,骄傲地扬起了我们的头颅,认真得义无反顾。
其中一位排长教官,黑瘦黑瘦的,个子矮得混进我们女生堆里都很难把他找出来。那个自称是我们副连长的教官,个子却高得有些过火,他静静地站在那儿,总给人一种上身会突然闪下来的错觉。连长长得倒挺酷,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折射出军人特有的那份刚毅,他站立的时候昂首挺胸,双眼平视着前方,庄重挺拔;讲话的时候,声音很有磁性,一字一句,不紧不慢,从容淡定。连长自上而下散发出来的军人魅力让我们女生们私下都忍不住春心荡漾,连连惊叹:帅呆了,这才是军人的风采。
这其中就有我们的舍友马盈,军训休息的时候,我听见她在人群里侃侃而谈,唾沫四溅,一幅颇有见地的样子。她说,从外貌而言,连长的眼睛炯炯有神,鼻子高挺俊俏,至于嘴巴嘛,不上不下,不偏不倚,神似“潘安”;从才气而言,连长讲话彬彬有礼,旁征博引,深入浅出,才比“唐寅”。若要论气质和风度,那更是谦谦有礼的一枚“大君子”,马盈说到动情处,还顺带咽了咽口口水,仿佛连长在她的眼里,已经“秀色可餐”了,马盈一番“入骨三分”的剖析,引得女生们一阵哄笑。
“同学们,请保持安静。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正式进入军训状态,时刻要以军人的标准规范自己的言行。那个女生,你过来!”台阶上的连长开始发话了。
大家的目光很配合地看了看马盈,马盈愣了一下,很快随着众人的目光往后面转去,眼神里写满了无辜和懵懂。
“就是你,出列!”连长的目光坚定地不容置疑。
马盈假装扭了扭脖子,悻悻地站了出来。
“作为一名军人,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仪表,在公共场合嘻嘻哈哈像什么样子!稍息,立正,20分钟军姿练习!”连长一气呵成,帅气得不得了。
马盈撇了撇嘴巴,小声嘀咕了一句:“刚才还夸你来着,早知道,就说你是‘阎罗爷’了!”
“嘀咕什么呢!再加十分钟!”连长震怒。
人生第一次,对“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有了深刻的领悟。摄于连长的威严,队伍里很快便寂静无声了,于是连长拿起名单开始点名。
“范彤彤!”
“到!”
“李洁!”
“到!”
“方棱。”
下面没人应答,他环顾了一下人群,怕大家没有听见,顿了顿嗓子,又一次大声念到,“方棱!”还是没人应答。
同学们开始四面环顾,搜寻着这个叫做“方棱”的人。
“报告连长,我叫方凌。不叫方棱。”舍友方凌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这句话犹如一颗小型炸弹,掉落到了人群里,炸得人群很快沸腾起来,发出一阵阵的哄笑。
“才给了你如此高的评价,三分钟热度还没到,就开始降温了。”马盈一边站着军姿,一边小声嘀咕着。
这一句话,又引得人群一阵骚动。
连长的脸此时已经红到了极点,过了半响,他清了清嗓子,顿了顿声音,似乎要开始发言了。台下很快安静下来,等待着“雷声过后的雨点落下来”。
“同学们,对不起,下次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我自罚一百个俯卧撑。”连长说完,便将手里的花名册交给了副连长,很快就双手撑地,开始做俯卧撑。
按照通常的情况,我们应该客气一声“没关系的”,但这可是威严的军训场合啊,谁都不敢贸然发言,只好默默地看着连长一起一伏地做着俯卧撑。
连长的发言虽然简短极了,但就靠着这句简短的话语,强烈地震慑了我们所有人的灵魂。
军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夜晚灯熄了之后,我们宿舍却没有一丝睡意,于是大家开始“卧谈”。
谈话的内容无非是关于三个教官的,大家都觉得‘连长’之类的称呼既麻烦,又没新意,便决定给三位教官起个代号。我说这个代号,要求既能体现各自的形象特征,又要新鲜独特富有格调。大家一致表示赞同。
女生不愧为女生,鬼点子就是多。“代号”的计划刚刚发布出去,没过几天,就有了明显的收获。经过“层层删选”,很快就确定了一套比较满意的代号。大家一致认为,给小排长叫“豆包”,给副连长叫“豆芽”,连长嘛,就叫“豆角”啦。至于原因,倒很简单,“豆包”取其小,“豆芽”取其长,“豆角”取其稳。这些代号,当然只是在“卧谈”时才敢称呼,至于当面,没有人敢去尝试一下。
大家约定好,一定要谨慎行事,否则犯了事,整个宿舍很可能被教官们“株连九族”。
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都超负荷地运转着,每天早上6点钟起床,跑操,中午仅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晚上10点多钟还有被拉出去“练歌”的危机。
每天6点,楼下的起床号一吹响,大家就急速穿衣洗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楼下跑。我们宿舍提前达成了“荣辱与共”的君子协议,无论谁掉了队,其他人都要全力帮忙。通常情况下,速度最慢的那个人都是方凌,她留着一头长长的麻花辫,每天早上光梳头就得花去5分钟,于是每天早上,我们有帮着方凌拿帽子的,有帮着她拎腰带的,还有帮忙提着上衣的,一行人狂奔下楼。不过方凌基本上还算争气,总能在到达3楼的时候穿好上衣,在到达2楼的时候系好腰带,然后在冲下1楼的关键时刻,把帽子往头上一扣,万事大吉。不过,这可累惨了一帮姐妹,等在队伍里全部站定,早已气喘如牛了。
副连长看着我们几个气喘吁吁的女生,大吼道:“爬个四楼,又不是四十层,至于嘛!”
“报告!”马盈冷不丁地喊道。
“说!”
“女生每天早上还得梳头发,应该多给五分钟的起床时间,这样才公平。”大家都被马盈的这一句“抗议”吓得面面相觑,然而,马盈却一副并不为所动的样子。
“在部队里,女生是不能留长发的,知道吗?嫌梳头麻烦的女生今天军训结束,可以自愿剪成短发。”连长不满地回复道。
马盈揉了揉鼻子,沉默了。
“你的头发有多长,需要五分钟来梳头?”副连长继续“补刀”。
大家看了一眼马盈精干的短头发,不由得哄笑了起来,但很快,就被连长犀利的目光制止住了。
在军训那些“艰苦”的日子里,宿舍成了每个人心中最幸福的归宿,大家同甘共苦,相互扶持,在关爱中一步步前行。
在训练场上,每个人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现在几点了”;感慨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感觉最累的就是戴表的同学,得一边训练,一边抬着胳膊悄悄地汇报着时间。
中午休息的20分钟里,大家席地而坐。几个好起哄的女孩提了一个建议,建议让小教官给大家唱一首歌,解解闷。
小教官的脸开始泛红,摆了摆手,说道:“我不会唱”,就离开人群向远处走去。
“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大家齐声用歌词对付。
小教官拒绝了几次,只好走了过来,我们心中暗喜,终于认输了。谁知他张了张嘴,却冒出了一句让我们颇感失望的话,“找你们连长吧,他很会唱歌。”
“那还是算了吧,别待会再给整30分钟的军姿回来,就得不偿失了。”大家看了一眼正在远处开会的连长,连连摇头。
“楚晗,你过来,给我们唱首歌。”几个女生不甘心,又扭头朝远处的男生喊道。
军训时,男女生被编为不同的排,女生在南,男生在北,界限分明,一般从不互相侵扰,各自在各自的圈子里训练。
这时,从男生队伍中还真的就站出来一个男孩,大大方方地朝女生这边走了过来。
“大家好,我叫楚晗,来自西陌,宿舍号码……,手机号码138……”那几个可怜的阿拉伯数字早已被淹没在笑声中,楚晗还是一本正经地报了幕。
“今天我给大家带来一首杰克逊的《Bill Jean》,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那个叫楚晗的男生右手空握成话筒状,左手按在胸口,随着节奏煞有介事地闭上了眼睛,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下面的欢呼声、鼓掌声此起彼伏,场面一点也不亚于开演唱会。
我本来正和小雅聊着天,很快便被远处的欢笑声吸引了过去,抬头的一瞬,恍然觉得他很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哪儿?我拼命地在脑海里搜寻,恍然大悟,那天学长送我和妈妈去宿舍的时候,急匆匆把我手里的单子碰落一地的男孩,不就是那个眼睛有点像旭健的男孩吗?
记忆深处被埋藏起来的往事开始翻腾,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遇到他的影子呢?
楚晗嗓音很好,节奏、音调竟然跟周杰伦还有几分相像。尤其重要的是,他的舞跳得也很好,刚劲有力,活力四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让在场的女生为他疯狂鼓掌。
场面正到高潮的时候,突然女生堆里有人大喊“豆角来了,豆角来了”。不远处,“豆角”连长正绷着脸从男生背后走过来。大家赶紧安静下来,不到5秒的速度便已经恢复到规规矩矩的坐姿状态,只剩下一群依然张嘴疯狂“嚎叫”着的男生。
下面有女生用眼睛拼命向他示意,楚晗依然还陶醉在歌声里,无动于衷。“难道当成‘暗送秋波’啦?这家伙也太自恋了吧!”小雅在下面嘀咕。
眼前的气氛无比尴尬,就在我们以为“豆角”要发威的时刻,楚晗却很绅士地停止了歌声,很自然地鞠躬致谢,然后侧转90度,头也不回,装作很镇静的样子走开了。身后,留下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说话的连长。
“好家伙,这嘎达整得倒跟没事人一样。”有个东北女孩把“好”字一沉,典型的西陌口音,然后又混杂着东北特色,人群压抑着哄笑。
我们见连长的脸绷得紧紧的,严肃得有些怕人,没人敢吱声,静静地等待着呵斥。
然而连长,却依旧只说了一句简单的话:“穿着军装,一言一行都要对得起它。”大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正准备放松一下的时候,已经转身走开的连长,却又扭过头来问了一句,“谁是‘豆角’,刚才那个男生吗?”
“是!”人群里一阵骚动,但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别随便给别人起外号!叫什么不好,叫豆角?”连长呵斥道。
“是!”
晚上“卧谈”,楚晗很自然地成为了全宿舍谈话的焦点。
马盈说:“军训完了,一定要让他教我唱歌。你们等着瞧吧,新的‘MusicStar’将要在咱们宿舍腾空出世了。”
“等你将来有名了,可别忘了受苦受难的姐妹哦。”小雅伸着发酸的胳膊。
“可别将来有名了,说你从来不认识我啊。”方凌又加了一句。
马盈爽朗地笑着:“不会不会,如果将来有一天,我真的成了富婆。小雅,你当我的助理,方凌你做我的形象设计师,对了,静竹,见你总是写东西,你就专门为我作词,我小马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噢。”
“还富婆呢,你俗不俗啊!人家现在早就换成‘女强人’了。”罗茜冷冷地甩出了一句话。
“管它富婆还是女强人呢,只要能火了就成。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一个个的,也太不靠谱了,白天站军姿打会盹让你们帮忙放哨,结果我还不照样被‘豆芽’抓现行了,哎呀,不靠谱啊不靠谱。”
“这你可不能冤枉我们,谁知道你睡觉功夫那么高,站在那都能打出呼噜来,愣是让“豆芽”给听见了。关键一点是,‘豆芽’那么高,连只蚂蚁打瞌睡估计也能看个一清二楚的,何况你呢。”
“那我可以不可以当你的经纪人啊?”卢云一本正经地问道。
马盈皱了皱眉头,上下扫视了卢云一眼,“就你这迷糊劲,到时候把那么多资产交给你,我不出一个月保准得讨饭去。”
“可万一楚晗不愿意教你怎么办?”小雅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是个问题。”马盈若有所思的样子。
“没事,马盈,我们会给你搭把手,把他变成咱们宿舍‘准女婿’的,到时候我们娘家人也好沾点光。”方凌出了个主意。
“想得真天真。”罗茜扔出了这么一句话,不冷不热,马盈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人家楚晗又不是白菜。”
“呦,罗茜,你是不是也瞄上人家楚晗了,你可不能跟马盈争啊。”
“谁稀罕他啊,”说完,罗茜一拉被子,转过头睡了,“我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了。”
“马盈,咱不怕,咱有实力把他‘绑’过来哈。”小雅安慰着马盈。
谁知马盈扑哧一下大笑起来,“我跟你们开开玩笑,你们还当真了。说实话,楚晗不是我的菜,我喜欢的是南方菜,你们大家都知道的。”
“哎…虚惊一场。”
“浪费感情。”
而卢云更彻底,“真郁闷,还不睡觉!”
白天太累,大家倒头便睡了,只有马盈一个人还窝在被窝里偷偷地笑。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从窗帘的缝隙朝外望去,夜色漆黑,月光淡淡,偶尔有梧桐树叶随风飘动时的沙沙声。
我默默地插上了耳机,单曲循环着那首已经循环了数百遍的《蜗牛》,这首歌,是我和旭健曾经都喜欢听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