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蜚语永远是传播最快的。
若说先前还有怀疑,但是在楼家遣人上门并带着贵重东西和滋养之物的时候,现在已经没有人怀疑了。
身为楼家最了解楼景止的,楼宿不带丝毫犹豫,趁机让人找了不少人围观,这也是导致如今流言蜚语最泛滥的原因。
至于传言中的夏家恭恭敬敬的将楼家人迎入府去,夏家人至今还在生闷气。
不是他们不想把楼家人轰出去,只是,哪有人,把御赐之物拿出来送人的?御赐之物在前,他们不得不将楼家人迎入府上,不然面对着这些东西将楼家人拒之门外,只怕明日朝堂上便有人说他夏家恃宠而骄,不将皇帝放在眼里。
他们夏家即使是京城的高门大户,历代为相,可也是仰着皇帝的鼻息而活,比不得在战场上真刀实枪干出来的楼家。
所以这一口气,他们只能咽下去。
还有这些御赐之物,虽然件件价值连城,可是也只能封存在祠堂里,每日供着,除非大宁亡国,不然是不可以拿出去用的。
哪有人将御赐之物送出去的?
楼家!之前出现在楼家门口将夏婉带走的中年男子夏朴,在楼宿一行人走后按捺不住的拍了拍一旁的桌子,发泄着自己的怒气。
“好一个楼家!好一个楼家孤女!”句句是挤着牙缝出来的。“我倒要看看,她一个楼家孤女,究竟有何胆子敢这么羞辱我夏家!”
“楼景止,倒是我以前小看了你。”
楼宿面带笑意张牙舞爪的在楼景止面前说着他们入楼府的一举一动,眉眼之间是掩不住的嘚瑟。“小姐,你是不知道夏朴的那个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黑。”
“让他欺负小姐,让他欺负楼家。”
楼景止闻言嘴角微微勾起,眼底漠然,没有丝毫感情。
楼家到现在这个地步,与夏家可是关系密切。只是……还需要等多久,这些人才会按捺不住,对楼家进行……致命一击?
“小姐,皇上来了。”楼宿急匆匆的走进楼景止的房间,面目焦急。“要你出去迎驾。”
只见一女子躺在软榻上,闻言便翻个身背对着楼宿,言语懒散,漫不经心,“慌里慌张做什么?就说我身体有恙,不便迎接。”
言语间的散漫让楼宿有些怀疑她是否说出了来人是皇帝的事情,但楼宿没有丝毫犹豫便退了下去。自家小姐身子不好,这是京城里众所周知的事情。以此做理由,想必皇上也不会怪罪。毕竟往日里,小姐也是借此理由的。
塌上女子在听到关门声时突然睁开眼睛,睁了一会儿便兀自闭上了眼睛。
只是睡意再也没有了,安静了五日的楼家,怎么会突然迎来这位?楼景止不愿去想。
她如今只是一个孤女罢了,出手对付她的会是谁?但愿这一切猜测,都是自己瞎想。
皇帝的驾撵很快就来到了楼府门前,楼宿与刚刚回来的管家二人亲自出门迎接。
皇帝见到迎接自己的人里没有楼景止,直接问道,“景止那个丫头去哪了?怎么不在?”
皇帝的语言亲切,但威严的目光令楼宿浑身不自在,心中打鼓发慌,但面上无波,低着头将早已经编造好了的理由拿了出来,“几日前小姐偶感风寒,至今卧床不起,无法迎接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唉,景止这个丫头的身体也不知道何时能好些。”皇帝语气中带着怅然,不知是为楼景止的身体娇弱,还是为自己好友如今家族凋零叹息。“兄长去世,只怕她有什么想不开的。”
“景止是个有福气的,他日身体定然康健,父皇莫要担忧。”温和的声音自一旁而起,赤色的衣袍出现在了低着头的楼宿眼前。
楼宿心中一缓,来自皇帝威严目光似是也减轻了许多。原来太子殿下也跟着来了。
“你说的是。”
见到自己的太子这般说,皇帝眼底怅然也消散了些许。
“既然卧床,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虽是这般说着,可是太子眼底的担忧没有丝毫散去。他容颜俊朗,温和明润,一眼看去恍若江上之明月,令人不觉敬仰起来。
楼宿迅速看了一眼便赶紧低下头去,太子殿下的担忧,应该是真的吧。
“朕与楼平,自小一起长大,感情亲密。”皇帝看着挂满了白幡的灵堂,眼底尽是追忆,“我们曾经一起策马驰骋,一起挨老师的揍。后来他亡于战场……景润小时候朕也亲手抱过,那么小,不过才短短几年,他便长成了不输于他父亲的好男儿……”
“是朕,对不起楼平啊。”
“没有替他照顾好他的孩子。”
其他人站在身后,皆垂着头,一片肃穆。
“楼景润,年少随父从军,军功赫赫,鲜有败绩,今追封为镇国大将军,谥号为“烈”。”
“楼景止,性情温和,天资聪慧,为镇国大将军之妹,今孤身一人,难得依靠,封为安乐公主,钦此。”
司礼太监也不管楼景止有没有在此处,宣完了后直接将手上的圣旨递给跪在地上的楼宿。
站在皇帝身后的太子脸色突然发白,他看着皇帝,眼底晦暗不明,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父皇……景止她怎么能做公主呢?”
父皇他怎么可以?他为什么对这件事什么也不知道?
“太子你说,为什么不可以?”皇帝转过身来,眯着眼,“景止是父兄皆为国牺牲,朕与楼平乃为好友,如今将他孤女封作公主庇佑她,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手上的指甲似是已经钻进了肉里,太子洛明温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父皇您说将她封作郡主的。”
“太子,你自幼与景止交好,如今她成了你妹妹你不高兴吗?”皇帝的声音威严,“郡主算什么?为大宁公主,定然鲜少有人敢欺辱她一个孤女。”
“这般,真也算给好友一个交代了。省的他日见了面,他还会怪朕不肯照顾他儿女一二。”
“楼平那个性子,朕最了解了。”
太子闭上眼睛,父皇他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自己中意景止的。
却这般行为,定然是想叫自己断了这个念头。
只是,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宫中事物繁忙,朕先回去了。”坐上驾撵的皇帝对站在外面的洛明温道,“你留下来照看照看景止那丫头,她第一次办这种事,想必会有些力不从心。她身子素来不好,你也得多多照看一二。”
“是,父皇。”
眼看着皇帝的驾撵远去,洛明温的脸色逐渐变得温和,眼底意味不明。
“孤去看看景止,你们在这里候着便是。”
“你居然会如此的胆大妄为。”显然,太子殿下早已经知道楼景止的病是个借口罢了,看见她便笑道。
“你怎么来了?”楼景止闻言坐了起来,拥着怀中的被褥,眼底诧异化去,留下浅浅笑意,“我以为就他一人呢。早知你来,我就出去了。”
“你呀。”洛明温伸出手将塌上的被褥扫到一旁去就坐了下来,唇角微微勾起,语气里尽是宠溺,“你这个性子。”……以后也只能我来护着了。
“我这个性子怎么了?”楼景止浅笑着反问,突然看到什么,目光一寒,“你手是怎么了?谁伤的?”
被察觉到手上的伤口,洛明温眼底一黯,翻过手去掩盖起来,不愿让景止看到。
“听说你将好几件御赐之物送到夏家去了?”洛明温将手拢回袖子里,转移着话题。“你这个性子,果然胆大妄为。”
御赐之物,赐给哪家便就是哪家的,从来没有人会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少给我转移话题。”楼景止轻斥,伸手将洛明温的手掌抓了过来,只消一眼,便看出那伤口是自己所伤。她挑着眉,眼底有些许不太赞同,“看来是自己伤的,怎么?太子殿下有什么烦心事了。”
“没什么。”洛明温看着正在为他处理伤口的人,眼底温柔似是要溢了出来,“阿止,父皇……他刚刚为楼大哥追了封号,也封你为公主了。”
楼宿还来不及告诉楼景止她被封为公主的事情。
闻言,正在处理伤口的手一顿,楼景止抬眼看了一眼洛明温,眼底疑惑明显,“不就是封个公主,也不至于你如此伤害自己吧。”
“我们楼家人全都死在了战场上,他总得抚慰我来昭告天下,不然怎么对得起他贤名良德的名声。”这话说出来忒大逆不道,但是楼景止似是没有察觉到,就连洛明温也似是没有察觉到。
“阿止,你是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将伤口包扎好,楼景止抬眼问道。
对着楼景止坦荡荡的眼神,洛明温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得苦涩一笑,心中长叹一声,伸出手摸了摸楼景止的头。“以后楼大哥不在了,就由我来照顾你吧。”
“不用,我哪里还需要人照顾?”楼景止得意一笑,“只要凭借着大宁公主这个名号,谁敢欺负我?况且我楼家的家底,恐怕比你东宫的还要多。”
“用权解决不了的,那就用财解决。反正这俩总有一个是能解决问题的,放心吧。”
“你呀。十七岁了,不知道以后何人倒了大霉能娶到你。”洛明温看着手上的绷带,状似无奈道,“不过这绑绷带的水平还不错,不如本太子勉为其难就收了你吧。”
话语中几分真几分假,也只有洛明温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