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仪绾宫后,展倾玄让寻儿带上萧婉的赏赐去承乾门下等候,自己转身往青梳宫而去。
青梳宫便是七皇子景陵母妃宸贵妃的寝宫,景陵一走就是一年,宸贵妃并无其他儿女,独身在这后宫之中,必定是寂寞的。展倾玄今日既来,便定要往宫中看看。
据说贵妃怀景陵时险些一尸两命,因此伤了根本再无生育。当初展倾玄伴读时极得对方眼缘,给了她不少照拂。景鸿和萧婉赐婚的消息的传出后,整个皇宫喜气洋洋,也只有贵妃前来探望,对着她一张写满了情伤的脸,心疼劝慰:“阿玄,皇室子女从来不得自由,你不要怪鸿儿。”
那时她满心伤怀,将对方一片好意弃之不顾,恨恨道:“他念萧家十万兵马能替他南征北战,展家何尝不能,我何尝不能?”
贵妃一怔,仿佛未料到平素安宁乖巧的女孩也能有如此怨恨的语气,何况她一介女子如何能与大将做比,这般失言无非对皇帝圣旨不满,若是传出去当是大不敬之罪。
“阿玄,”贵妃顿了顿,缓缓道,“鸿儿娶萧家姑娘是皇上旨意,此中因由我不能细说,他既做了选择,你若真心对他,便该尽力谅解。”
展倾玄在青梳宫见过皇帝和贵妃如何相处的,像极了民间小夫妻闺阁温存,与帝后互敬又互怕全然不同。青丝白发,一梳到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来,两人之间定有真情的罢,而宸妃便如她所言,因为真情所以尽力体贴和谅解,在后宫中不争不抢安安静静,皇帝感念心意也更真诚相待……
可惜,她不曾从景鸿的柔情中做好哪怕一分接受变故的准备。他告诉她要娶萧婉时机太过突然,让她一时惶然伤心,不及他念,便负气离开。
如今回想,贵妃当时必定话中有话,而她并未细心领会。
许皇后每次提起青梳宫三字,眉宇间总有些微妙的情绪难以掩饰,也许皇帝虽是多情,后宫每个女子却都或多或少有些真心的,一旦有真心,又何能容忍夫君对她人的偏爱。据说先帝驾崩时,宸贵妃险些殉葬,幸得新帝仁慈,以“活人殉葬父皇必不忍也”进言太后,方得保存,如今独守青梳宫内半俗半佛为大燕祈福。现在的青梳宫,不过是个宫里的佛堂罢了。然比起古时吕后对戚夫人,许皇后已算十分手软。
展倾玄想着,抬眸已到青梳宫外。迎面走来一个碧色宫装的嬷嬷,面上带着些许亲和笑意,向展倾玄等人招呼道:“听说大小姐回京,娘娘晨起粥都多喝了几口呢。”
这等客套太过亲热,偏展倾玄却知晓她说的实话,一时有些感慨伤怀,便强自笑了笑,道:“阿玄谢过太妃挂念。”
嬷嬷将她神色收入眼中,也笑了笑,看向秦明月:“少夫人安好。”
同时寒暄,语气却平淡了许多。秦明月倒不以为意,总不过一个不得势的太妃罢了,无须亲近,何况她本就是作陪来的,便笑着应好。
嬷嬷又问候了夙儿几句,便带着两人进明堂来。
展倾玄莫名心绪戚戚,一面走一面向嬷嬷小声道:“瑞姑姑,太妃娘娘近来可好。”
瑞嬷嬷侧头一笑,看向展倾玄的眼神比之前还要柔和许多:“除了头痛还会偶尔发作,其余都好,大小姐有心了。”
看宫中没几个往日的宫人,便知这话里有几分虚掩。展倾玄也不愿说破,后宫不易,能保全性命已是完满。
她轻轻“嗯”了声,抬眸就见一尊佛龛摆在正中,那蒲团上的女子一身素白宫衣,背对着众人的身影纤弱却挺拔,正双手合十小声诵着什么。
瑞嬷嬷示意众人先行侯在堂前,轻声道:“娘娘每日用完午膳要诵完两遍无量寿经和莲华经,少夫人和大小姐稍候。”
展倾玄点头,秦明月也表示无碍,夙儿已经睡了,几人便静立在旁,等宸太妃诵完。
大约一盏茶后,那素色身影终于抬头,又看着佛像沉寂片刻,方由瑞嬷嬷扶起身来。
“太妃,”展倾玄上前挽住对方另一边的手臂,一面熟稔地接过小宫女递来的茶盏,放在脸旁试了试温度,方送到宸太妃面前。
宸太妃静静看着,微不可闻地轻声一叹,接过茶盏啜了一口,道:“一年不见,阿玄长大了。”
展倾玄没来由的心中一酸,她从前也这么服侍过宸贵妃,后来经景欢宜暗示皇后不喜,为了景鸿,便很少踏足青梳宫了。
沉吟片刻,道:“阿玄从前少不更事,让太妃费心了。”
宸太妃一笑,神情温和:“你能记得来青梳宫看我,也不枉哀家这一年里为你担惊受怕。”
她五官十分秀美,不施粉黛却自成风韵,如山中白雪澄澈晶莹,看起来不过花信年岁。展倾玄闻言只觉心底仿佛春光照拂般温柔,一面扶着宸太妃坐下,一面笑道:“难怪塞外苦寒阿玄却总觉心中温暖,原是太妃牵挂之故。”
宸太妃笑容更盛,想来先帝去后这将近一年里,儿子也不在身边,几个奴婢规规矩矩,平素便无人能这般打趣。
“你这丫头,怎的也学你七哥油嘴滑舌的。”
虽是嗔怪,言语中却满满怜爱,随即又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大抵想起身在南境的景陵了。
展倾玄垂眸微笑,将缠香递给瑞姑姑,便携着太妃的手坐下。秦明月也因着左手下落座了,乳母抱着夙儿立在身后。太妃仁慈,又让人将乳母带和孩子带进侧殿休息。
青梳宫的茶叶不如仪绾宫名贵,展倾玄嗅着却觉安心,不住喝了几口。宸太妃看着便勾了勾唇角,示意宫人给她续上。
“你好容易回来,便该将从前之事尽数抛开,你毕竟是女子,不能总在战场打打杀杀,什么建功立业有你父亲和兄长就够了。”
这话展旸和展倾言也说过无数回,展倾玄知对方为自己考量,若在从前,定不能真心应下。如今她心绪已冷,闻言垂眸,缓缓道:“阿玄明白。”
宸太妃自然看出她神情忧虑,叹了口气,道:“哀家记得你从前爱看画本,岂不知那平宁公主也写着一句话是女子不易,过刚易折。”
展倾玄一怔,抬起双眸。
“别人不知,哀家却晓得你纳那伶人入府所为何事。只是虽然哀家晓得,你父亲兄长也晓得,但旁人不会理解你的苦楚,你便是不屑顾及世俗风评,也不必刻意迎难而上,平白叫人指摘。”
她本无那嗜好,玉风入府一事确是刻意为之,也确实另有缘由。
“哀家也就这么说说,你从来都是有主见的,听与不听也都在你,不要多心就是。”
展倾玄微微一笑,道:“阿玄知道太妃一番好意,怎会多心。只是那伶人一事,还有些其余因由,阿玄此刻不能细说。不过太妃放心,阿玄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宸太妃目光怜爱,点了点头,两人又拉了些家常,秦明月端坐一旁也插不上话,颇有几分无趣。正如坐针毡之际,忽听外头进来一个小宫女道:“奴婢见过太妃,太后娘娘听闻展大小姐进宫,传唤大小姐过昭阳宫说说话呢。”
按宫中规矩,展倾玄若入宫觐见先帝妃嫔,应当先行前往昭阳宫的。可她偏偏不想踏足,也就根本没提许太后的事。秦明月本以为受皇后召见进宫顺带看望长辈,去何处不甚大碍,此时昭阳宫传唤才惊觉犯了错,登时站起身来,见诸人都看向自己便又自知失态,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展倾玄放下茶杯,道:“烦你回复太后,我这就过去。”
那小婢子本来看到秦明月情态正觉好笑,太妃还未回话,忽闻得展倾玄言语,又见对方神情淡然仿佛这宫中规矩不值一提,便兀自心底一声轻笑,面上笑道:“是,奴婢这就回复太后。”言毕又向宸太妃道:“奴婢告退。”
宸太妃点头,对方便退了出去。
待人走远,宸太妃有些无奈地看向展倾玄,道:“她最见不得旁人疏远与她而又与我亲近,你何必火上浇油。”
想必那小宫女回到昭阳宫彼一开口,便是展大小姐在青梳宫如何随意仿佛母子般,太妃还未开口她便应答了一类。展倾玄从前顾及景鸿曾疏远过青梳宫,在之后一段日子里,许皇后对她明显慈爱了许多,可惜圣旨一下,她再见到的,依旧是那个高贵冷脸的一国之母。
如今,她也不想顾及了。于是淡淡道:“我父亲兄长风头正盛,想来太后大度,也不会因为这么些繁文缛节责罚功臣之女的。”
一旁秦明月闻言一怔,原来对方并非思虑不周,而是一开始就有恃无恐。随即又想到展府风光无二不假,她的夫君却在塞外早早殒命,留下孤儿寡母没了依仗,便觉黯然神伤。
展家少夫人又如何,若一日展旸续了弦,或是展倾言娶了妻,再生个一儿半女,她和夙儿在展家还有何立足之地。转眼看向展倾玄,这个小姑虽是有些才能,方才还出言维护自己,对夙儿也算真心,不过到底只是个女子,眼看已年过十五,终究是要嫁人的。若是嫁得高位,若是如皇后娘娘一样,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定人祸福,倒也不失为一份依靠……
这般想着,缓缓坐了下来。
展倾玄自是不知她这番念头,转头道:“嫂嫂还未见过太后吧。”
秦明月回神,想了想道:“确实不曾有福气觐见太后。”
展倾玄点头,又道:“夙儿睡着了,不如先留在青梳宫中,待你我出昭阳宫再回来接他。
“阿玄思虑周全。”
展倾玄笑了笑,这才起身向宸太妃告退,依旧由瑞嬷嬷送她二人出来。展倾玄走在秦明月身后,要出宫门时,听身旁瑞嬷嬷小声道:“奴婢听闻,长公主至今未嫁乃是两年前先帝寿诞遇见陈国端亲王二公子的缘故。”
“韩檀宇?”展倾玄有些诧异。
瑞姑姑点头。
前日了师阁并未看清,但展倾玄之前就是见过韩檀宇的,还不止一次。还在秦岭时便听闻对方在陈国被称为美玉公子,不仅相貌举世无双,更是气质文雅浑然天成如美玉一般。后来回京恰巧遇上,到前年先帝大寿,对方曾同端亲王世子韩宣一起来兆京朝贺,展倾玄当时又不远不近见到一眼,隐约记得他穿了身青色的云纹长袍,长身玉立倒确实有几分难得风采。
如果景欢宜那时对他一见钟情故而多年未嫁,也不足为奇。然这与她有何关系,值得瑞嬷嬷刻意提点?
对方仿佛知她疑惑,顿了顿,继续道:“奴婢听闻大小姐与徐侍郎大人的公子自幼熟识,兴许过两日上巳游春韩公子也会出现呢。”
吏部侍郎长子徐晗,确实和展倾玄自幼熟识。八岁那年也是清明节在玉渊湖畔,展倾玄失手将对方推入湖中,让徐晗喝了一个月的汤药。那厮从来形容猥琐,如此一番后便更尖酸刻薄了,致使展倾玄时常思量,徐大人那般正派的一个文官,怎能生出徐晗这等逆子来。
同样有一半徐家血脉,怎的韩檀宇就那般霁月清风温润如玉……
兀自努努嘴,明白了瑞嬷嬷言下之意。这般往昭阳宫必定景欢宜也在,对方目的在于借她通过徐晗亲络韩檀宇,毕竟皇室公主,若平白无故现身民间游春会,总会惹人闲话。不过韩檀宇身为端亲王公子,怎会无缘无故来大燕春游,难道又陪王妃回乡省亲?
自一番计较完,毫不在意道:“她若想去,便与我一同去就是。”
清明时京兆女子惯例乘船游湖,午后会聚在玉渊湖北畔含香亭吟诗作画各施才艺,也算叫一旁清风雅居上的男儿们一睹燕女风采。若有长公主想要前往,找个由头容易,只怕到时候其余女子太过拘谨而已。
侧头却见瑞嬷嬷笑意微妙,好似别有所指。便又思量一番,止下步子道:“长公主身份尊贵,平素也难见庶民之乐,不如,当我出言相邀。”
随即听对方笑道“大小姐果真思虑周全”,遂明白瑞嬷嬷这番话果真是要她预先投其所好。若她自觉如了长公主的意,许太后必然明白是受青梳宫提点,也算一分示好。只是这等法子宸太妃应当不会想出,多半是瑞嬷嬷为缓和两宫恩怨出此下策——毕竟先帝已死,新帝也已继位,都是后宫孤寂之人,何必再相互冷脸。
展倾玄会意,向瑞嬷嬷点点头,说话间便出了门来,姑嫂二人于是往昭阳宫而去。
依旧是那传话的小宫女带进宫门,许太后坐在凤椅上,与一旁相陪的长公主言笑晏晏,只是除了太后母女还有旁人在。
姑嫂向太后公主施了礼,长公主便亲昵地挽住展倾玄,带着几分怨怼娇嗔道:“你这冤家好久不见,还知道进宫来。”
往昔伴读时,展倾玄就住在对方的玲珑宫偏殿,其余两个贵女则住在三公主和七公主的柳岚宫里。相处近两年,景欢宜对她倒也没甚公主架子,但却从不曾这般随意。想来对那陈国美玉公子果真上心,连带无足轻重的展倾玄也身价百倍。
这般想着,便也笑道:“承蒙长公主殿下挂念,阿玄甫一回京,便得皇后娘娘召见。”
她神情温和,眸色却极其清冷。
许太后未言,身旁的贵女便暗自一笑,清秀的柳眉微微挑了挑。
景欢宜恍若未觉,让二人坐下,方转身回到许太后身后,笑意吟吟道:“我方才还和母后同毓灵讲起从前在文渊馆上学的事,仿佛昨天一样。”
展倾玄抬眸,对上一双带着些许戏谑的眼睛,浅笑道:“阿玄看到楚姐姐,也觉恍若昨日。”
毓灵是楚仪的小字,文华殿大学士楚邵熹长女,当初和展倾玄一同在宫中伴读。楚家和萧家是世交,楚仪和萧婉便也是自幼相好的闺中姊妹。
展倾玄于萧婉对景鸿缘起何处一无所知,只记得那时在文渊馆内外,因景鸿的缘故,她没少和对方言语交锋。
楚仪温柔一笑,道:“倾玄妹妹近来可好。”展倾玄还未回答,对方又笑吟吟道:“妹妹如今可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行事胜于男儿,在兆京一时传为美谈呢。”
展倾玄回京数日,所谓杀敌报国不过过眼云烟,如今街头巷尾谈论纷纷的只怕都是玉风入府。许皇后是见过她与景鸿滥郎情妾意的,如今一个后宫繁盛,一个贪恋男色,倒也齐备。听闻楚仪之言,便兀自勾了勾唇,带着些隐隐的笑意。
然展倾玄既如此选择便早做了旁人挑拨打趣的准备,神色泰然道:“多谢楚姐姐关心,比不得姐姐好福气能常伴太后娘娘左右。”
之前伴读时不见得许皇后对楚仪有多亲厚,不过如今萧婉为后,楚家也顺势与皇室亲近起来。都说文人自有风骨,偏楚家仿佛是个例外,楚邵熹身为文华殿大学士,丝毫风骨不见只满身功名利禄,间或一展文才也酸腐谄媚多过笔酣墨饱,不知萧楚两族相互扶持里,有几分荣华来自对方。
许太后和景欢宜听她所言只以为奉承,身旁楚仪却有几分变色,沉吟片刻,皮笑肉不笑道:“太后娘娘可是特意传召妹妹过来相陪的呢,妹妹何必羡慕我。”
展倾玄浅笑,见许太后果然神色一顿,却什么都没说。景欢宜终于觉出气氛不对来,忙笑着打圆场道:“阿玄好容易回来,不如我们去御花园转转,听说七妹她们在放风筝,我们也去看看,母后您说呢——”
许太后神色慈祥,淡淡道:“人是你让我唤来的,你吩咐便是。”
难怪瑞嬷嬷刻意提点,展倾玄想,早前还在疑虑许太后和自己有什么话好说。
如今忆起,好似对方从来都于她没来由地十分冷淡,便是早前景鸿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时,许太后依旧不冷不热。
景欢宜笑着答应,便向展倾玄看来。
先帝一共八个女儿,除大公主景欢宜为皇后所生,其余皆是庶女。二女三女已经出嫁,分别嫁给刘太傅长子刘衍珩和忠义公世子魏术贤,其余几个年岁尚小,都还住在宫中。大抵自幼迫于皇后威严的缘故,个个性子安分拘谨从不惹事,倒也好相处。不过此时已过午后,展倾玄并不想久留,便笑道:“方才过来时远远见七公主的丫头寻风筝呢,想是断了线,这会儿只怕也没了兴致。”
秦明月讶然,她们来时确实路过御花园南面,也看到了几个小公主,但对方明明正玩得兴起,何时在寻风筝了?这可是面对太后和公主,她怎能如此轻易撒谎。
景欢宜也正狐疑,便听展倾玄又道:“公主若想出去走走,不如过几日与阿玄一起往玉渊湖盛会瞧瞧。”霎时知她前言乃是铺垫,顿觉心花怒放。
“你说的可是上巳游春?”
“嗯。”
景欢宜正愁如何开口,见展倾玄出言相邀自是欣喜,好容易掩住神色,又有些不安道:“本宫对这民间盛会倒是神交已久,只是本宫身为公主,贸然前往也怕多有不便……”
展倾玄笑道:“不过踏春游玩罢了,公主若是担心影响旁人,不如去了宫装换身便宜衣裙就是。”
许太后倒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展倾玄一眼,随即迎上长女期盼的目光,便笑道:“你也好些日子不曾出宫了,想去便去罢。”
景欢宜欢喜谢过,今日央母后差遣展倾玄来昭阳宫的目的已经达成,又挽着对方说了些亲近话,问了上巳游春的情形,只觉心头一片春光明媚。
姑嫂两人告退离开时,楚仪也一起出宫来。
昭阳宫外的槐木依旧葱葱郁郁,好似一把打伞笼罩了半片天。几个小宫女正拿着网杆粘树上的鸣蝉,怕扰了主子休息。
“你倒是机灵,”楚仪笑道,眉宇间全是揶揄之色。
她穿了身粉色的曳地长裙,额间一抹晶莹水晶垂绦,温柔娇俏又不失妩媚。
展倾玄回头,亦浅笑道:“楚姐姐若是羡慕,不妨登门拜会徐大人公子,兴许,下回便不必传唤于我了。”
楚仪一个未出阁的名门贵女,如何能亲自登男子家门。展倾玄一面讽刺了楚家为讨好皇室无所不用其极,一面又告诉对方,有些事便汲汲营营,也力所不及。就如太后明显不喜于她,然为了女儿所求,依旧只能命人传唤。
有这一遭后,想必京城贵女们也都知晓,她展倾玄虽是行事越矩风评不佳,然连太后娘娘都能亲近,日后见到时,也必定顾忌几分。
楚仪一时气闷,沉吟片刻,道:“你这牙尖嘴利,倒是不曾改变。”
展倾玄含笑:“想必楚大人比楚姐姐更有体会。”
秦明月不明所以,却见楚家小姐脸色极其难看,思量半晌,忽然想起两年前朝野盛传展家大小姐怒骂崇元殿的事,当时楚绍熹被气得满脸通红,“你你”一番险些中风倒地,登时了然,又觉得展倾玄若计较起来,确实句句话里带刺,让人应付不得。
也是为难楚家小姐了。
楚仪还预还击时,展倾玄已带着寻儿扬长而去,秦明月连忙别过楚仪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