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而行,钟珂都是挑着山野小径而走,如此弯弯折折,过了两日才应到马陵关外。
姜小白昏睡了一天两夜,于清晨刚刚醒来,吃了些清粥,喂了些灵药,仍觉得浑身瘫软,提不上一丝力气。他的耳目变得非常灵敏,十丈外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即使三丈外蚊虫的声音他也捕捉到,但是身躯却如暮年老人般干皱。
他跪在焱妃身边,不发一言,少年本有的灵性活泼,也全都泯灭在一双悲伤的眼睛里。
鲍叔牙知道姜小白的心情,给焱妃化了一个寻常妇人的妆后,便坐在车外,与钟珂一起驾马。
到了当午,鲍叔牙与钟珂在一家茶肆旁停了下来,不远处正是马陵关城门。
姜小白听到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声音,掀开帘子望了一望,但见一片碎砂平地,耸立一座高高的楼头,古老的城堞上刻着三个大字——马陵关。城门前两队卫兵分列两方,逐个给来往之人入关检查。门前排起长龙,一个个等得不可耐烦,却无人敢大声喧哗。
过了一会儿,饭做好了,鲍叔牙便将姜小白扶到茶肆中的摊位上。桌是普通的四方桌,菜是寻常的一荤两素。鲍叔牙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不比家中,请父亲权且用餐。”
姜小白醒了的时候鲍叔牙就约定好了,为了顺利过关,他称姜小白父亲,钟珂冒作鲍叔牙的儿子,焱妃冒作鲍叔牙的病妻。
姜小白点头道:“好,一起吃罢。”
鲍叔牙和钟珂方才动筷。
邻桌上一妇人见此,骂身边少年道:“你看看人家,都是长辈先吃后辈才能动筷子。你倒好,你父亲还在城里面等着过关检查,你倒是先吃起来了。”
姜小白听此,实在哭笑不得。
那少年听了,不快道:“等父亲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他还没有出来,我都饿死了。”
妇人道:“你这个不孝子,今日怎么比得上往日?公子白和焱妃现在下落未明,朝廷发文,边关若是走漏两人,城主即犯包庇罪,举族连坐,所以这些天的检查比以往要严格很多。你只记得吃,怎么忘记你父亲这些年的辛苦。”
少年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吃菜。
鲍叔牙听到此,转头与那妇人攀谈,道:“嫂嫂见礼。刚刚听你说到焱妃和公子白,不知道朝廷下了怎么样的命令?”
妇人瞄了他一眼,嗤笑道:“先生不知哪座山刚出来的?怎么连这都不知?焱妃和公子白弑君,逃出皇宫,行踪不明。朝廷下令,只要捉住这两人,不论生死,便封一等爵,举族大赫。”
鲍叔牙呵呵笑道:“朝廷可真是能下血本,不知道国君已死,朝廷是谁在主事?”
正好上菜的老板笑道:“当然是国相了。”
鲍叔牙道:“襄公驾崩,当立公子。国相主事,似乎不合规矩。朝廷中高、乔两位太师德高望重,对此这两位难道没有作为吗?”
老板听此,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此事休提了。我听说高太师已经发兵进逼临淄,朝中只怕要内乱了。”
鲍叔牙笑了笑,打发了老板。那妇人没多久也领着孩子走了。
姜小白心内震动,道:“高太师发兵,正是我回归皇宫的大好时机。”
鲍叔牙道:“万万不可。昔日先王之所以将兵权分放给高、乔两位太师,是因为这两人均狼子野心,要使他们相互制衡。公子冤屈未洗,如此送上门,会被他两人所利用,加速齐国分裂。公子须得找到无罪的证据,才能顺利回归。”
姜小白道:“但我若一直在外,又怎能找到证据呢?”
鲍叔牙叹道:“这就要看天命了。”
姜小白顿觉食之无味,放下筷子,黯然道:“可是一旦公子纠登基为王,我找到证据也没有用了。”
“公子放心。我这两天夜观天象,发现紫薇星运势低迷,天狼星运势强横,齐国会长时间处在无主的状态。”
“天象之数,有时也不准确。”
鲍叔牙解释道:“姜焚权倾朝野,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弑君之事他乃主谋,他为何要冒险设计出一连串的诡计?公子,他要夺的是帝王之位啊。雪妃与他有师门之谊,以为姜焚是真心实意要帮公子纠篡位,却不知姜焚用的是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之计。如今朝中上下都是姜焚的亲信,雪妃乃一妇人,公子纠不过区区小儿,凭他母子要扳倒姜焚谈何容易?我猜测高太师此番进兵临淄,是因为姜焚已经与雪妃撕破脸皮,雪妃才密旨让高太师发兵,否则高太师也不敢逼犯都城。”
姜小白道:“姜焚手中并无兵马,如此一来,公子纠还是要登基的。”
鲍叔牙道:“公子又错了。姜焚是一头奸诈的狐狸,不可能会为他人徒做嫁衣。早年他便与乔太师私交甚密,若我没有猜错,他早已勾结乔太师,用以抗衡高太师和雪妃。只要公子纠一天不登基,姜焚就是齐国第一号人物,他怎么舍得让公子纠即位呢?”
姜小白若有所思,鲍叔牙继续道:“公子只需要找到自己无罪的证据,等到姜焚与公子纠有一方按捺不住掀起战火时,領一队强兵进入临淄,将真相公之于众,朝中百官、天下百姓岂不箪食壶浆以迎?”
姜小白还未答话,钟珂就鼓掌道:“妙哉,妙哉。”
鲍叔牙白了他一眼,道:“乐什么?最重要的是,如何找到证据?”
姜小白沉思半晌,道:“皇兄出事前一个月,常常听到他做噩梦。一天他告诉我说做梦的时候被一头恶鬼剜去手脚,又有一天他说有一只老龟载他渡黄河,到了岸上又问他要银子。皇兄说没有,那老龟便把他头给咬去了。但是终究是梦,皇兄没有在意,只当玩笑说与我们听。除了此事有些诡异之外,皇兄较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鲍叔牙道:“那么大王又是怎么死的?当日的情形,公子可否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