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雷德神色忧虑,看上去有些气急败坏,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额头上的纹路更加深了,棕黑色的头发一夜之间竟花白了许多,他恼火的掐了掐眉心,思考对策,现如今岛上的情形有变,比他原本预料的还要糟糕,他本是个乐天派性格的人,遇事都喜欢往好的一面想,而且他既已经作出了选择,就没有退了路可言,他必须想出办法渡过这关。
突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有了,这个办法好,但是,他做不了决定,最好还是先取得新人类的同意,于是,他当即联络了女王代理人--讙,把他的想法告诉了讙,讙在思量了片刻之后接受了他的提议。
哈雷德从市长府邸出发前往政府大楼,在车辆行驶的过程中他将开会通知发给了他的第一秘书,并且要求他优先处理,两分钟后他收到了来自秘书斯提法克的回复“已经根据您的指示通知所有与会人员按时参加会议。”哈雷德将身体靠在真皮椅背上疲倦的闭上眼睛,在肚子里一遍又一遍的打起草稿,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与时间赛跑。
汽车平稳的下落停在了政府大楼后面的宽阔的停车场里,司机下车走到汽车后排一只手打开车门,另一只手挡在车顶内侧,他不悦的睁开眼睛下了车,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时间过的真快”,他还没有想好发言稿。一个没有演讲稿就匆匆上台的发言人终究是滑稽可笑的,就好像演员上场后忘记台词,即便他的演技如何精湛也完全施展不出来。
他调整一下呼吸,昂首阔步的走向政府大楼的电梯间,身后跟随了两个穿黑色西装的保镖,跟他保持两三米左右的距离,他们脸上的表情严肃,两双蓝色的眼睛机警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他们手部和腿部的动作非常协调,身体各个关节活动自如十分灵敏,看上去倒不像是机器人。
召开会议的时间定在15分钟后,原则上每个收到开会通知的人员都要参加会议,不能缺席,如果实在无法赶到必须打开视频参加会议。而如今离岛陷入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在哈雷德到四楼会议室的时候,其他参加会议的人员也基本上到齐了,没有人缺席或是迟到,他们似乎都在焦急的等待答案,那些他们所不知道的关于离岛情况的说明。
近几天来哈雷德下达了一系列让他们都摸不着头脑的命令,四天前他先撤掉了离岛自卫队在各区域内的巡逻任务,三天前撤出了地下核潜艇内的全部工作人员,两天前又给警察局全员放了5天带薪休假...
对于哈雷德的决策也不是没有人提出异议,甚至有些人偷偷给联合国打报告,结果是那些有反对声音的人永远的没有了声音,于是,离岛在众人都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沉入了海底,岛上知道真相的恐怕只有一个人--市长哈雷德。
此时,哈雷德正正襟危坐在椅子上面,表面看上去很镇定,但是屁股却像是坐在了针毡上面,那种痛苦和煎熬只有自己心里面最清楚,他是有苦没处说,无论是之前被联合国要挟,还在后来被新人类要挟,他总归是最倒霉的那个人。会议室里几十双锐利的目光都集聚到他身上,他感觉身体顿时被刺出了无数个孔来,他装模作样的左顾右盼,但是他时不时瞥一眼手表上时间的动作无形当中出卖了他内心的心虚。
幸好,他的第一秘书斯提法克通知会议开始,而此时他肚子里乱成一锅酱的文章才渐渐成了形,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对付眼前的这帮人,这帮人作为他的下属由来已久,一个个滑的跟泥鳅一样。
虽说会议已经宣布开始,但是会议室里仍然一片安静,大家都憋住了气谁也不肯先开口,几分钟过后,还是哈雷德的左右手--副市长迪森忍不住先开了口,“市长大人,不知您这么急通知我们来开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说话的语气之中充满忿恨,迪森和哈雷德作为同事共事已经三十多年了,彼此之间充满默契和信任,没想到这次哈雷德居然连他都瞒着,一星半点信息都没有透露给他。
“哦,我的老伙计,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整个离岛和离岛上生活的所有人,包括我们的亲人、朋友和我们自己都陷入了这种困境之中。”哈雷德挤出充满遗憾的表情说道。
“什么意思?”离岛自卫队最高长官威尔逊侧过脸问道。
哈雷德身体前倾,将双手手肘撑在会议桌上,十指相互交叉,“离岛背叛了联合国,而联合国向来不会对叛徒心慈手软······”
“等等,”迪森粗鲁的打断了哈雷德的话,“背叛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有听懂?离岛背叛联合国?离岛上的谁背叛了联合国?”
答案显而易见,背叛的人是哈雷德。
众人突然之间明白过来,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被哈雷德给算计了,他们纷纷将恶狠狠的目光投向哈雷德,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哈雷德自然是怕的,他怕他们一起冲上来打他,甚至杀了他,无论他地位再怎么高,也只是一个可怜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年人,毫无还手之力,不过,他们幸好还算理智,虽然眼框里泛红却也没有人真的动手,他们看似平静的坐在位置上,心里面都各自打起小算盘计算得失权衡利弊。
斯提法克敏锐的意识到哈雷德抛出的信息量太少,赶忙催促他,“市长大人,您刚才的话似乎还没有讲完,请接下去讲。”
哈雷德瞥了一眼四周,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于是他接下去讲,“联合国向来擅长不遗余力的把人都利用到极致,并且从来不会真正的相信一个人,为了更加全面的控制离岛,联合国让我和你们相互监督相互制约,这就是离岛的规则······”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他们首先以我的家人做人质当作我忠诚的筹码,致使我不得不听命于他们,而联合国牵制你们又使用了另外一种方法,他们将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同置于离岛之上,如此一来,你们便和离岛成为了命运共同体,自然也不会做出不利于离岛的事情,而且同时又可以监督我,他们很聪明,考虑的非常完美,给离岛加了双重保险······”
他神情突然变得异常兴奋,声音不由自主的高了几个音调,“只不过,现在离岛的情形完全不一样了,这种微妙的平衡已经被打破,联合国在离岛上所建立的游戏规则不复存在了,我,还有你们都不用受其约束,那么,接下来,在座的各位都来做个选择题吧!”
“选择题?什么选择题?做联合国叛徒的选择题吗?真是可笑,我们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不要命的选择呢?”警察局局长伊利夫特对哈雷德的问题嗤之以鼻,他觉得哈雷德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是个笨蛋。
“恐怕这由不得你们吧!”哈雷德背向后躺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手臂交叉在胸前,他心想自己已经抛出各种炸弹,几乎已经将这帮人的退路都毁了个干净,他们能做的选择不多,这帮人一个个都不是笨蛋,心里自然会有盘算,而最终算出来的结果只有和他坐在一条船上才是上上之选。
迪森脸色涨的彤红,双手重重捶在桌面上,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咆哮起来,“有什么话一次性说清楚,哈雷德,不要总是说一半留一半,你这个世界上最坏最阴险的老东西。”
“迪森,要绅士,我的老伙计,不能动怒,这样我们才可以平心静气的讨论出一个对我和你们来说都有利的方案来,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老朋友了,我在心里是想着你们的。”
“别说这么多没用的,哈雷德,你这个肮脏的畜生已经把我们都出卖了,把我们所有人都绑在了绞刑架上,如今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可言。”威尔逊的脸也涨的彤红,他极其愤怒,甚至说出了最恶毒的脏话。
“威尔逊,你是他们中为数不多的聪明人,的确,你们没什么选择,当然了,你们可以选择继续抱联合国的大腿,告诉联合国是我--哈雷德叛变了,这项选择对我来说肯定是不利的,但对你们也并没有益处,它只会更加迅速的将我和你们通通送上死路,此时此刻,你们最应该搞清楚的是你们和离岛是一体的,离岛一旦消失了,那么,你们和你们珍贵的家人也就跟着永远的消失了。”
“老东西,说来说去这么多,无非就是要我们和你站在一条船上,并且我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对吧?”迪森的脸已经憋成了绛紫色,气鼓鼓的大声说道。
哈雷德抬手轻轻鼓了两下掌,微微一笑,“迪森,你实在太优秀了,不愧是我三十多年来的左右手,我的意思就是如此,来吧,你们作出最后的选择吧!为了你们自己,也为了你们珍爱的家人。”
“你当我们是一岁小孩吗?你的后台是谁,仅凭哈雷德你,不是我小看你,你还没这个胆魄和能力,既然要谈合作,那最起码我们要知道我们在和谁合作?我们的胜算大不大?”伊利夫特充满理智的说道。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很简单,是一群生活在离岛地底下的特殊群体。”哈雷德诚实的回答。
“哈雷德,你简直疯了你,他们是什么东西你难道不清楚吗?他们是怪物,把人类看成食物的怪物,也许哪一天你一个不小心就进了他们的肚子。”伊利夫特听到哈雷德的回答后差点从椅子上面跳起来,脸上挂着仿佛被狗咬了一口的憋屈表情。
哈雷德低下头,垂下眼帘,试图获得一点同情,“我没有疯,伊利夫特,我的老朋友,我很理智,如今的结果也不是我想要的,只是新人类和联合国一样狡猾,他们从联合国手上抢走了我的家人胁迫我。”
听了哈雷德的话迪森再也坐不住了,他焦躁的站起来,一边朝哈雷德走过去,一边骂道,“你这个自私的老东西,你为了救你的家人,就把我们这些老伙计都出卖了,你不只是害了我们,还害了我们的家人,以及在离岛上生活的所有人类,把我们全部都卖给了新人类,你这个全人类的叛徒,人类的罪人。”
哈雷德慢慢抬起头,眼底泛着水光,“迪森,不要这样骂我,有谁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受到伤害呢,我想你们如果遇到同样的情况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对不对?”说完话后,他像征求大家意见一样,目光一个一个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来。
围坐在会议桌周围的人都面色沉重,谁也没有说话,但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做出了回答,是的,如果遇到一样的情况他们也会这么做,只要能换回家人的性命,他们可以付出任何沉重的代价,虽然他们身居高位,可他们也只是一个个平凡的人类,只要是人类就会有私心,试问有谁不希望家人能幸福快乐的生活呢,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
“我们应该怎么做?联合国很快会追上来的,联合国军队的实力你应当非常清楚,仅仅靠一个核潜水艇是不可能与它抗衡的。”威尔逊闭上眼睛,尽量平心静气的说。
“联合国军队有新人类的临时女王代理人--讙来牵制,我们只需要帮助新人类维持离岛内部的安定,不让第四人种引起暴乱就好。”
“与新人类合作,我们的胜算是要大一些。”威尔逊皱起眉头,两只手指习惯性的摩挲着胡须旺盛的下巴。
伊利夫特眨了眨他那双精明的小眼睛,说道:“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我需要知道,新人类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倒觉得没那么紧要,”斯提法克毫不留情的反驳了伊利夫特,又把脸转向哈雷德,一双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哈雷德,我希望你诚实的回答我,我们站在你这边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斯提法克的问题一针见血,正是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关心的问题,他们一个个像鹅一样昂起了脑袋等待答案。
“哦,斯提法克,我的好伙伴,你总是这么能抓住重点,”哈雷德略带讽刺的看了一下斯提法克,“好处自然是有的,我在开会之前已经帮你们都争取到了。”
“什么好处?”斯提法克问。
“别总是这么性急,好吗?”哈雷德埋怨了一句,“等新人类成功占领离岛之后,我和你们可以拥有和现在一样的地位和权利,虽说地位要低于新人类一族,但是要高于岛上的第四人种,新人类玩不了政治这一套,要想真正管理好离岛,以后还要靠我们呢。”
“这就是你争取到的好处?和以前有什么区别?”斯提法克几近无语的看着哈雷德。
“我忠实的朋友,是不是好处要往大里看,你们现在已经是联合国的叛徒,无论事实究竟如何,但在联合国的眼里你们和我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你们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建立在新人类成功的基础之上。新人类成功之后,你们能过上和以前一样的生活,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我说了,你们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斯提法克沉默了许久,会议室的空气好似凝结成冰,最后,他泄了气一般垂下了嘴角,“好吧,我同意你的提议。”
斯提法克是第一个作出决断的人,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纷纷倒向哈雷德。哈雷德心里不由的暗自庆幸起来,他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