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此去……今生是否还能再见到你?”知易目中含泪,望着眼前凤冠霞帔的姐姐,心中却只有酸楚。
“你可是为了我?为了邢国?阿姐,我知你是不愿的。”
识月笑着,
“你我姐妹,谁去都是一样,若是知易你去,我心中也会如同你现在这样,我是阿姐,你要听好我说的话。”
城楼上是母亲孤寂的身影,忍住心头的难过,细细交代:
“阿姐是自愿的,没有人能逼迫我,此去,还望你照料好母亲,帮扶哥哥,如今的邢国不比我此去凶险。”
她从随身的袖袋里取出贴身放了多日的锦囊,掩住身形,轻轻交到阿妹手中,看着她突然肃穆的神情,知易握紧了掌心的东西,自父王大去之后,宫中日日有人监视着她们的起居,将她们分别看管,直到昨日才有人来告知,她的阿姐要远嫁楼兰了,她还摸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今日她只能以患病骗过守卫,终于逃出宫中,追到城外。
“这里面,是宰辅汪征叛乱的铁证,你定要交到哥哥手中,父亲去前留下赤羽营令牌,我藏在儿时我们一起挖的暗格中,必要时,你要号令三军,救哥哥于危难中。”
总觉得一去再不能回头了,可不去,邢国必败。
“他,为何?”知易咬牙,自小阿爹便格外宽待汪征一家,赐予他无上的荣耀,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人心难测,阿姐将这事交由你,端午那日,我与哥哥已有计划,共擒贼人。”
“只愿知易你觅的好郎君,一生相守。”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阿姐要走了,误了路程,便只能由得人说邢国公主不守礼了。”
“阿姐,那他呢?你可有话要带给他。”
识月低下眼眸,默了半晌,
“再没有了。”
邢国三十五年初,株王病逝,传位于唯一的王子洛暄,号承王,新君即位,朝野动荡。
同年,大易发起蛰伏五年的战乱,同时重创邢国与南甸,使同盟多年的两国腹背受敌,自顾不暇。
那一年秋,楼兰王初遇邢国长公主,一见钟情,许大军十万,解了邢国与南甸之危。
若说天意,也许无人能猜测,它给了两个人相识的缘分,却又轻易将人分离。
“公主,王上今日又宿在了大殿,”
“明日太后娘娘想是又要过来了。”
绿意轻声道,从邢国来,她只带了这一个侍女,苦寒之地,何必要太多的人同她一起陪葬呢,就是这一个,也是绿意执意要跟来的,那日她从汪征手中救下她,全身瑟缩着,只为了一块饼,便能救了将家中将死的小弟,却无人给她怜悯,这女孩聪颖心善,后来一直陪在她身边,到了楼兰,便是她最亲的人了,素日也只有她能交心。
识月靠过绿意的肩头,慢慢闭上眼,即使是这小小的动作,绿意也觉得眼前的人是这样美。
“我倒是惯了。”大婚那日,她与靳朔君子约定,后来再也没有同处一室过,她也不知只见过一面的人,何来这样的情愫,娶了她之后,他再也没有纳过妃,膝下无子急坏了太后,她被迁怒不时便要受训,日子久了,她也不在意了。
这几日身子总是犯困,
“明日我想吃马蹄糕,绿意你给我做,好吗?”
“奴婢遵命。”
“说了无人的时候莫要这样。”她假意嗔怪,绿意会意,笑道:
“我愿做公主一辈子的奴婢,是公主救了奴婢一家。”
看着她紧张起来,识月不再勉强,
“我怕噩梦,今夜绿意你宿在我身边,可好?”
“我会一直守着公主的,公主安心睡去罢。”
扶着识月躺下,守着她睡着,绿意才轻轻打开铺卷,慢慢睡去。
次日,日上三竿,公主平日早就起身了,今日却还没有动静,绿意打开纱帘,她还闭着眼睛,安静得像一朵莲,洁白又静谧,轻轻唤了两声,公主平日睡得轻得很,意识到也许出了大事,她将双手搓热,抚在公主额上,烫的吓人。
绿意慌了神,这事可不能让外间的人发觉,指不定会有多少好事的妃子过来冷嘲热讽呢,她将寝宫中的侍女支出去,只说是公主昨夜没有睡好,今日多睡下,随后转身去了王上的大殿,这里也只要他会对公主好了。
“何时开始发热的?”靳朔皱眉,似乎要发怒了,平日对待公主这么温和的一个人,生气起来如此可怖。
“昨日丑时二刻公主做了噩梦,出了一身的汗,奴婢替她更了寝衣,后来公主便睡下了,只是不安稳,梦中时常呓语。”
“许是奴婢换衣时让公主受了凉,都怪我,请王上责罚。”绿意要哭出声来,她后悔不已,也许真是自己疏忽。
“你是她最贴身的人,如今先不责罚你,你且拿着孤的令牌,去太医院请王院判去,这事先莫要声张。”
绿意呆住,王上是如何知晓公主处境艰难的。
“快去呀,孤知她在宫中水深火热,这宫中的人情,孤必是比你们更加了解的。”
“是。”绿意得令,接过令牌,急匆匆地走了。
“速速为孤更衣,”
伺候在一旁的太监总管木匀一头雾水,将要早朝了,刚才换上的朝服,此时要换什么,误了上朝,陛下可是要被太史令参议的,更何况还有太后。
“便服。”靳朔稳下心神来,
“去宣,孤病了。”他补充,
“三思呀,王上,西楚十日前强占了我三座城池,今日正是三军出发征讨的大日子,您不可不在啊。”他跪下来,殿中只有他们主仆二人,顾着从小跟在陛下身边的情谊,他素日里也能说得上话,他目睹王上是如何茶饭不思,如何绞尽脑汁地要娶这位邢国长公主,除了太后,总没人在他心头分量这样重了,今日冒死也该要劝谏。
“也对……孤是王。”
“据说此次三军统领带了一位新来的军师,叫做褚安南的,南甸人氏……”
不知王上有没有注意听,他听见了些风声,楼兰还没有叫外人插手军事的先例。
靳朔蹙眉,交代道:
“你去提点王院判,叫他莫要多说些什么出去,只叫他诊了病来大殿里回话。”
“是……”木匀犹豫了一刻,又说不出什么来,多说已是僭越,只好退下了。
下了朝便直奔大殿,靳朔今日心中有着一种莫名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来,只搅得他心神不宁,坐卧不安,安排了前朝的事,他才得空赶过来。
“你说什么?王后有喜了。”
他难以置信,原来不安是预感这件事,他有些慌乱,今日他已经在木匀面前失态过一次了。
自王上即位以来,这宫中最需要的就是这件喜事,可他似乎并没有欣喜,只觉得失魂落魄的,王院判察觉到,不知自己有没有说错话。
“约莫三个月的身子了,恭喜王上。”
“这事你先莫要声张,”
“她知道了吗?”
“王后似乎知道多时了。”王院判试探着开口,王后醒来时看见他并没有惊讶,只问了句腹中胎儿是否安好,他不想知王后为什么隐瞒此事,在这宫中若要生存,还是少知道点为妙。
“那她身子如何了?”靳朔试着挤出一丝笑意来,
“王后只是素体虚弱,气血不足,加之胎元初聚,精血生成,母体难以为继,才在昨夜受了些寒气便病倒了,只要化了邪气,再给些滋养的膳食,此后便没有大碍。”
“那她的身子便由你亲自照料了,若有闪失,拿你是问。”靳朔说出这话来,只觉得心中疲惫,
她在这宫中,以后该如何生存?她如何有这样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