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几无杂色。
整个比阳县几乎都融化在皎洁的月光中,街道显得那么孤独与安静。
偶尔一只白猫追着老鼠穿街而过,才有那一点响动。可是响动过后,整个长街又陷入了无尽的孤独与寂静中。
云归雁不喜欢孤独,但他却没有一点法子。
他喃喃道:“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事是我不愿意做却无可奈何的。”
他不喜欢像做贼一样翻屋掠脊,可他现在正在屋檐上。
他自从离开衙门,便纵身上房施展身形穿屋掠脊。但见那一排排屋脊飞速般向他身后倒退。
他一路向北飞驰,直到翻过北门他才定住身形跳下来。
(那乞丐住在城北五里的山坡下,住在一栋破房子里。)
云归雁清楚的记得孙掌柜是这么说的。
郊外的月色的确很美,美的几乎让人沉醉。
他施展燕子三抄水的功夫,不消片刻来到山坡下的,远远的望见坡下面有一栋破旧青石砖瓦房。
房中还亮着灯。
他远远的看到一个乞丐,正坐在门口发呆,似也痴了。
那落魄的乞丐衣衫褴褛,装束与中午在孙记酒铺见到的无异。
那乞丐五十左右,蓬头垢面,坐在门前的门槛上,痴痴的望着远方。
云归雁躲在暗处仔细的观察,过了半个时辰,那乞丐似也困了站起身进入屋中。
云归雁身形急掠而去,却没有丝毫的响动。
他轻声来到窗户前,附耳侧听,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他左手指轻点窗临纸,定眼观瞧。
屋内没有人。
(难道是这乞丐发现了我的行踪?或者是这屋内有暗室?)
云归雁手握长剑进入屋中,他的心已经变得紧张,但是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屋内几乎没有什么陈设。墙角一只破旧的桌子,上面凌乱的摆着几只破碗。
靠墙的地方一张木床,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只破旧的油灯。
油灯上量着微弱的烛火。
三间房屋彼此相连,却空无一人。
云归雁越来越感觉到这个乞丐的神秘。
他难道进了密室?
云归雁仔细的敲打着四周的墙壁,然后又伏身趴到地上。
他仍然是一无所获,几乎没有半点头绪。
那墙壁上的油灯的灯芯一直在闪动,好像是在随风飘动
。(这烛火离门很远,哪里来的风?)
云归雁来到床前,伏身仔细的观察。
他感觉到有丝丝的微风吹拂在脸颊上,风很弱,但是异常的阴冷。
这下面一定有暗室!
那阴冷的风定是从这密道里渗出来的。
但是这密道的机关在哪里?
云归雁又盯着这屋子里的东西仔细的打量,他忽的把目光转向墙壁上的那盏灯。
他发现那盏油灯是固定在案板上的。
他试着去转动,那盏灯果然动了。
在云归雁转动油灯的那一刻,床上木板忽然向下翻开露出一个洞。
阵阵的阴风从洞中涌出,云归雁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这才看出那暗门上层是木板,木板下确是一层厚厚的青石板。
云归雁轻轻的钻进甬道,那甬道四周甚是光滑。
他扶着潮湿的墙壁,顺着光滑的石阶摸索着前进。
石阶愈来愈缓,甬道里也越来越明亮。
云归雁来到一个石台上,这里很宽阔足以容纳七八个人。
石台下面一二尺便是空地,那空地非常平整,长有一丈二,宽有一丈。四周的墙壁上都摆放着发出淡绿色的光芒的石灯。
云归雁纵身一跃,跳到空地上。
四周空空如也。
云归雁围着墙壁四周仔细打量着,没有发现任何东西,那落魄的乞丐也不见了踪迹。
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枯黄的蒲草,踩在上面吱吱的作响。东墙的墙角下,那一小片的蒲草显得有些不同。
它并不像其他的地方那么的松散,好像是被曾经堆放过的重物挤压过一样,看着并不是那么的蓬松。
(这里究竟堆放过什么重物?堆放的重物又哪里去了?这个落拓的乞丐究竟是谁,他去了哪里?)
云归雁感觉到不可思议,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这里四面都是石壁,唯一的出口就在上面的床榻上。
昏暗的发着碧光的石灯犹如地狱中一双双狰狞的鬼眼死死地的盯着他,云归雁觉得如芒刺在背。
起雾了,这暗室之中居然起雾了!
白色的烟雾在石灯的映照下显得碧光森森,整个暗室变得碧光笼罩犹如森罗殿一般。
云归雁不由得心头一震。
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里,神经已经变得高度紧张。就在这个时候,碧雾中传来了萧声。
那如泣如诉的萧声在这阴森恐怖的环境中显得更加的刺耳。
这种萧声像是在呜咽,也像是在讥笑。
云归雁的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了。
碧雾越来越浓,视野越来越窄,云归雁的呼吸也变的更加急促。
他尽量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脸上依旧是表现的很平静。迷雾中闪出一个人影。
那人影在碧雾笼罩中显得极其的可怖,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衫。
但这白色的长衫已经被雾染成了碧绿色,那人影长发披肩,死灰色的脸上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那一双灰色的眸子几乎已经是碧绿色的,裂开嘴唇,却露着碧森森的牙齿!
云归雁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
他绝对可以肯定:这张脸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张脸都恐怖。
那鬼魂也似的身影,缓缓的举起玉萧,放在嘴边。那萧声比夜半时分的鸦啼更加的摄人心魄。
(这真的就是上官无我的鬼魂?)
就在他思考的刹那,那鬼魂已经朝他缓缓的飘来,那碧绿色的瞳孔渐渐的逼向云归雁。
云归雁感觉一阵透骨的阴风向他面部袭来。
那鬼火似的双眸里竟然射出了两道碧火,这是地狱中的鬼火!
云归雁几乎不能忍受。
呛的一响,长剑出鞘!
云归雁拔地而起,凌空便是一剑。
那一剑竟直刺‘鬼魂’的咽喉。剑尖几乎就要刺进他的咽喉,那鬼魂向后猛地一闪身,竟凭空消失了。
迷雾中传来了尖锐的讥笑声。
这个地方实在太诡异,云归雁转身便要离开。忽然觉得头疼的厉害,竟昏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十方客栈的客房里。
他一睁开眼便看到了紫嫣。紫嫣正在用毛巾擦拭他的脸,见云归雁睁开眼。
她长出一口气道:“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云归雁猛地坐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头还是如炸裂般的疼。
紫嫣喃喃道:“你看看你,喝那么多酒干甚么?就像傻了一样。”
云归雁忽然拽住紫嫣的手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紫嫣疑惑的看着他道:“今天是二月初四,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我是二月初三晚上出去的,我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云归雁冷冷道:“昨天早上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紫嫣沉默道:“昨天早上,很早就传来了敲锣的声音。我看你睡的很稳,没有打搅你。
我走到街上才知道天风镖局的秦三爷被人杀了。当我要赶去天风镖局的时候,中原山庄突然派人来给我稍信说沈夫人病了,我就急急忙忙的赶回了山庄。
昨天一天的时间我都呆在夫人的身边。”
云归雁道:“沈夫人病的怎么样了。”
紫嫣道:“她思念成疾,加上偶感风寒。我已经请郎中诊断过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云归雁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有赶快找出沈中原的下落,沈夫人这病才能根除。”
紫嫣颔首。
云归雁道:“你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紫嫣疑惑道:“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
云归雁满脸狐疑。
紫嫣解释道:“我昨天黄昏从中原山庄回到这客栈找你。老板娘说你被雷捕头叫到衙门里去了。我马不停蹄的赶到衙门,雷捕头说你匆匆忙忙的便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又在城里找你,天已经黑了。
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发现你躺在一个巷子的树下面,手里还捏着个酒坛子。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拖回客栈里来的,你从昨晚一直睡到今天黄昏。”
(我不是去追查北门外那个乞丐吗?难道我是喝醉了在做梦?)
他始终不能说服自己。
云归雁忽然问道:“西街的巷子里是不是有家孙记酒铺?”
紫嫣叹道:“西街只有一家许记酒铺,哪里来的孙记酒铺!”
云归雁不由得心头一震。
难道真的喝多了,在做梦不成。他感觉自己的脑袋现在就像是一锅粥。
他感觉紫嫣在说谎话!他决定亲自去西街孙记酒铺看一看!
紫嫣诧异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云归雁,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一样。
她喃喃道:“你不会是病了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云归雁目光呆滞,好像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山坡下的破房子,密室。落拓的乞丐!鬼一样的上官无我。那真的是上官无我吗?)
云归雁几乎有些神经失常。他忽然的从床上跳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去。
紫嫣惊道:“喂,你去哪里呀?天已经快黑了!”
她见他夺门而出头回也不回,便急忙跟了出去。
云归雁一路狂奔,紫嫣紧紧的跟在身后。他沿着长街一直向西边奔去。云归雁此刻只想去一个地方。
孙记酒铺!
云归雁转入巷子的那一刻,惊恐的脸上才稍微有一点血色。但是很快他的脸色又变得毫无血色。
因为招牌上写的是:[许记酒铺]。
酒铺还是原来的样式:靠街的门口柜台上依旧摆着三个大酒坛子。那有些佝偻的孙掌柜却不见了,掌柜的变成了一个有些跛脚的老者。
(难道酒铺换人了?)
云归雁来到近前急忙问道:“孙掌柜呢?”
那跛脚的老头疑惑道:“什么孙掌柜?这里只有一个许掌柜,那就是我。”
云归雁吃了一惊道:“这里不是孙记酒铺吗?”
那许跛子以为是来戏弄他,冷冷道:“你不识字?那招牌上写的许记酒铺,哪里来的孙掌柜?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云归雁不由得心头一震,紧紧的握住那跛子的右臂道:“孙掌柜去哪里了?快说!”
那许跛子被他这一抓,吓得几乎要蹲在地上。
他哀求道:“大爷,您行行好吧!别再为难小人了。小人在这里开了二十年的酒铺,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孙掌柜。”
云归雁见他所言非虚,便松开手。他剑眉倒竖,一脸的狐疑,又忽的转动身形,向城北奔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昨天中午我明明在这里喝酒。怎么会不是孙记酒铺呢?)
紫嫣刚刚赶到巷子里,却发现云归雁朝北门奔去。
她疑惑道:“他难道真的疯了?他究竟要去哪里?”
她施展身法紧紧的朝北面奔去。
天已经渐渐地黑了,晚风微冷,大地渐沉。
云归雁来到那山坡近前,他定住身形。他仔细的回忆着昨天见到的那几间破房子。
发现那房子已经不见了!
现在那地方只是一块田地,一个身着简陋的农夫正在牵着黄牛耕地。
他清楚的记得那个地方有三间破房子,房子的地下还有一间暗室。
云归雁近前看到:这的的确确是一片耕地。
为了弄清楚这件怪事,他问农夫道:“这里的房子呢?
”农夫诧异道:“什么房子?这是我开的荒地!你真是个怪人!”
(难道真的是我做了一场噩梦?但愿那只是一场梦。)
云归雁终于决定不再想那件事情。
不管有多么的诡异,此刻只把它当做是一场梦。
这时候紫嫣已经赶来,她气喘吁吁道:“你是不是疯了?怎么一声不吭就跑掉,叫你你也不回我。”
云归雁忽然笑了,他感觉自己真的很滑稽!
他笑道:“我看我真的疯了,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此刻只想回去安睡上一觉,虽然他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他决定忘掉那件事,明天重新开始。
他看着紫嫣道:“我们回客栈。”
他刚要走,好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问道:“这比阳县里有寺庙或者道观吗?明天一早我想去拜一拜。”
他解释道:“这两天我身上的霉运y太多了。”
紫嫣望着他,道:“你终于清醒了?可把我吓死了。城南有座上清观,明天我带着你去。”
云归雁微笑道:“谢谢你。”
他忽然又道:“你今天的衣服很漂亮!”
紫嫣白了他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娇声道:“你现在才发现?”她悬着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两人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