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帮助下,我们把村牧的尸体抬回了他的家中,停放在正堂中。村牧的家就是一个新建的草庐,里面极其简陋,少见装饰。正进门,就是正厅,正厅里就两把靠凳和一张小桌子。正厅左边是个小卧室,卧室里堆放着他的衣物和书籍。正厅右边是个小厨房,用来做些菜来吃。整个屋子虽然简陋,但很整齐,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大师父,二师父和我都是第一次来这,之前曾承诺来拜访,都因杂事多而取消,不由得有些遗憾。整齐的房屋摆设,再想到村牧的突然离世,我都有些怅然。
到村牧家里时,时间已经到下午了。村长谢过了几个来帮忙的人,就带着我们三人去他家吃个便饭。在餐桌上,大师父和村长聊起来了村牧的一些细节。
“当初,村牧来我们村的时候,先找的我。他拿的是,我在县城里的选房表哥的引文。我跟那表哥也不太熟,一年也见不上一次,只是小时候在一起玩得比较多而已。现如今,他已经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屑于跟我们窝在乡村里的人来往。他给我写的信客气得很,先是夸我能干,然后还说想念我,闲话废话说了两页纸。在信的最后,他才说,这是群虻派的村牧,前去你们村开展工作,希望我能帮忙配合。你说人也是奇怪,本来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因为另一个也不太相干的人而联系在一起。村牧就在我家,就像我们这样坐着,跟我谈了一下午,谈他的构想,谈他的规划。人做些高兴的事,尤其是做着白日梦的时候,精神就好。村牧聊着聊着,眼神都在放着光。说实在的,文化人跟我们这些干活的,嘴巴就是不一样。他的话,说得很有道理,我很认可,但在脑子里挂不住,一转眼就忘。看他说得在理,又有我远房表哥的书信,我自然没有理由去拒绝。于是,村牧就留下来了,开始了他的工作。今天去的草庐,就是当时我给找人帮忙搭建的。不过那时,村牧还是很有钱的,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那时他穿着也好看,风度翩翩,我内人都想跟他连亲来着。”饭后,村长打开了话门,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师父,二师父和我听着。
“村牧那生意怎么突然就垮了呢?不该如此快啊。”二师父问道。
“你们远在山上,村里人的坏,你们是不知道的。本来,为了配合村牧的工作,我召集农人们开了个会。村牧在会议上,详细地叙述了自己的构想和农人们的好处。那天,参加会议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村牧说得很有道理。当天,参加会议的农人全员都同意参加了群虻计划,就等计划实施了。可就在准备配发种子,开始选地种植时,农人们突然不干了,说需要参与费。村牧当时就很生气,觉得农人们出尔反尔,不讲诚信。但农人本来就是这样的,生气是没有用的,他们见到实在的好处才安心。其实,我事后调查才发现,我们村开会的那天,有几个农人忘事了,没去参加。事后听说有好处,却没轮到他们,他们就散布谣言,说我收了村牧的好处,群虻计划是假的,是来骗钱的。你们说,这群人是有多恶毒。我帮村牧前前后后忙了大半个月,我那点钱是辛苦费。本来我不想要,但村牧还是强塞给我。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村牧不得不自掏腰包,给每个参加的农人参加费。如此一来,村牧带来的钱,就花去大半。”村长说到这些,情绪也有些激动,不由得叹气。
大师父听着,就接过话来,“村牧还是未经世事的年轻人,只想到自己的理想,却未考虑到人。人不似他那般公正无私,农人大多都是自私愚蠢的,他们只想着得到,不思进取。若是我,我肯定会在事情定了之后约法三章,签订个纸质文书。这样,有个凭证,那群农人就不会这么乱来了。”
“农人们要的是公平,都要得到钱。这种情况,还是抓出那几个使坏的人,对那些好事者进行个重点击破就行。沉默的大多数还是可以争取的,争取了他们,就胜利了大半。”二师父有不同的意见,在一旁说道。
“二位师父说得有道理,但当初,村牧和我没有想到那么多。由于那时已经是农忙季的末期了,再不把事情定了,去开始执行就得再等一年。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村牧给每个农人同等的一份参会费,堵住了众人的嘴。然而,村牧和我还是把那群农人想简单了,这种处理方式也给后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因为这件事,村牧带来的积蓄花了一大半,是他缺钱的开始。之后的事,就是村牧自己一个人来谋定的,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村牧曾跟我聊过,他说想选几种常见的农作物和一两种药材。农作物一年生,可以短期获利来缓解钱财的压力。而药材,一般需要多年,而且药材对土质和技术的要求更高,可以走一步看一步,来为未来做打算。村牧选的农作物是大豆和花生,这两种农作物是常见的,销量不错,也好养活。在我们村,家家户户都有种,但种的都不多,顶多一分亩左右,而且开始在田地边角料的地方。而药材,我懂得不多,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种的是什么药材,是用来治什么疾病的。”村长说到这,觉得有点口干,喝了口水。
二师父接过话来,说道,“选大豆和花生是很明智的,这两种作物晒干后容易储存,可以待价而沽。还可以用来榨油,可以用来做菜等等。而药材市场,不稳定因素太多,消耗量看的是老医生的推荐和疾病情况,可替代的选择太多。价低时卖不出去,价格高时也有可能卖不出去。售卖的渠道没有农产品那样成型。”
“师父知道得真多,我可没想那么多。我就想着,收成能不能好,能不能卖个好价钱。话说回来,村牧真是能干,在种植农作物这方面,可比我们知道得多很多。初见他时,他就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我本以为他只是擅长管理,对种植作物一窍不通。但初次跟他去各户农人家,指导大豆的种植方法时,就能看到他的细致与博学。种子挖深多少,如何覆土,两苗间隔多少,如何看禾苗的状态等等。事无巨细,似乎村牧都知道。但这也是个问题,他知道得太多,那些老农人就不服气。老农人觉得,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地,会比一个年轻人懂得少。老农人不愿意听他的,甚至对着干,还怂恿别的农人一样对着干。要知道,种大豆或花生这件事,只有一个结果,丰收与不丰收。要去论证哪个因素来导致的丰收,无异于大海捞针,理一团乱麻。后来,村牧使了点手段,跟那些不合作的老农人取消合作,给其他农人点好处,这样就总算干到收成之时。总体来说,这次收成不错。”村长说到这,又夸了村牧一番,还是说他懂行,能干之类。
“既然如此,如村牧的最初设想那样进行,这不是成功了吗?”大师父听了,疑问道。
“是的。当初,村牧和我也是这样以为的,还特地喝了顿酒庆祝了一下。村牧把各家农人的大豆和花生收集起来,登记造册好,运送给他在县城的同仁,托他买卖。货送去了,但钱却一直没寄过来。那群农人是不会吃亏的主,就常来闹事。跟他们解释,让他们宽限几个月,他们都不听。如此一来,村牧只得拿出最后的一点积蓄,变卖自己的东西,来安抚人心。”村长叹息道。
“这大概就是村牧去最后一次拜访我们时候的事。”大师父也感慨道。
“其实,本来也不必寻死的。如果他能真的说明有这么大的难处,找我借也是可以的。我之前没给他,只是觉得他是有钱的。”村长愧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