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部门里才来的就我一个,李楠不就是骂我吗?
李楠做成本帐,与我统计分析工作联系也不大,她平常就是录入一些集团集约化管理成本费用的原始凭证,这岗位业务量虽然不少,但电算化程度高,购物中心批发零售一块的成本帐,还是中心红红姐她们自己财务科做,只要眼明手捷操作快,平时并不算忙的,她经常下午偷偷地提前走一会儿接孩子,老钱头都通情达理地开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影响工作。冲着李楠她被照顾着的这一点,她就应该知足,凭良心说话做事。
如果是嫉妒我,也太说不过去,我还是个见习生,正式合同都没签,连绩效都没有,李楠你也是老员工,平常也蛮像个人物,穿着也挺追求高档次的,怎么老没老样,姿态素质也都太低了吧,我都没招你惹你跟你冲突过,你之前人前人后地夹枪带棒地说我坏话,我也都没计较,这样骂人太难听了,什么卖不卖的,跟街道大妈骂人似的,已经人身攻击了都。我在心里说。
真好生气,又不好当面发火。部门里平时看上去一直很和谐,我来之后从没见过自己部门人有过嚷嚷。现在门口走道里挤着别的部门人看热闹,说不定还有手机对着,就等战争打响,好第一时间发朋友圈,我站出来不就是当众认领了那个心机婊吗?而且骂架我还真不行。只好装作与已无关的样子,对着电脑忙碌。
我想,其实大家都猜得到为什么李楠会被调走。
李楠有个比较要好的女同事,叫陈锦瑟,在策划部做促销预案,属于金总管辖的部门。
有时陈锦瑟借口来询问费用报销的事,会找李楠八卦一阵。陈锦瑟这人有个特点,和A说话,眼睛却喜欢看着B,李楠呢,喜欢说话前先倒吸一口气,夸张地捂着领口。她俩一到一起就讥讽他讥讽你的,这种为人实在让人不喜欢。我也被她俩讥讽,指指戳戳,哼哼哈哈,叽哩咕噜,一人说你应该写实习报告,另一个人说你怎么不写宏程序,等等等等。还有媚儿妈闹我的事,她俩也八卦表演得好兴奋?。我平常表面装作没听见,装作反应迟钝,心里还是极不舒服。我一个职场新人,你们就搞这些个负面的东东影响我。
而营销部门与财务部门一直有矛盾,矛盾无非是营销部门嫌财务计划下达的考核指标太高,而经营性费用测算太低,还有营销部门提议,财务部门该拿的绩效应该比全集团平均水平低一级,之类,王总和金总之间关于这些个的争论,从每年年初董事会开始,要贯穿全年大小会议,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俩部门的员工其实也都与争执有切身利益关系,因为关系到每个人的收入。如果是因为陈锦瑟起的作用,李楠立场偏到营销那边去了,李楠迟早是要被贬的,谁能容忍内鬼。
想起金总以前还邀请我去他们部门,结果我进的是他的对立部门,不知不觉地选择了立场,不知道纷争会有怎样的后果,现在过程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了。
老钱头儿跟着从门外进来,边走边摇头,眼镜滑到鼻尖,他从眼镜上边看看大家又看看李楠,说:“我是不想放你走,你都看到我和王总争执半天了,我们部门本来人手就紧,你还是个熟手,我怎么可能同意放人呢,又不给我再加人,再说要挪动也不能是这个时候啊,眼看半年报就要到了,可是王总她不听啊我也没办法,她说是郭董事长定下了,重要岗位必须轮岗。”
老钱头插话进来,稍稍抵挡了些我背后的无数刺芒。大家都能知道李楠针对的是我,所以我觉得后背都是他们眼光的刺芒。
“重要岗位总帐不重要?偏我做成本帐的重要?”李楠倒吸着气尖着嗓子喊。
“千万别抵总帐我跟你说,万一你抵人,事情闹大了起来,总帐真也要调人,那我也就绝对走了,谁知道王总会让什么人来替换总帐。我说李楠,你这人这点就不好,抵别人做什么。还喊那么响,影响多不好,也不怕别人笑话。”老钱头真生气道。
集团总帐一直是雯雯姐,做了很多年了,无人能替。
“我家孩子才小学三年级,调我那么远,仓储荒郊野外的,我家庭和孩子都照顾不到了。呜呜~,连那边同事基本上都是开货车和搬运的工人。呜呜~。”
“唉,只好先让你家先生和老人辛苦些了,以后再争取机会调上来嘛。哎对了,景薇,王总让你现在就去她那儿去。”
我赶紧把生成好了的一堆报表粘贴到内部信箱,往固定收件人处点击了发送,接着把电脑弄成了睡眠,逃也似地离开了办公室。
王总办公室在十八楼。董事长的在十八+。
进到电梯里,我发现脸颊又湿了,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屈辱。我够谨小慎微的了,在单位平时也不多言语,尽量埋头做事,如何搞心机搞歪门斜道了?王总带我去市里,也是因为一来王总的秘书大着肚子要生产,二来王总去一些场合开会要用我提供的文字和数据。如果说王总是我和路民的介绍人,就算我后台,那财务部的人结婚生娃王总不都到场随礼的吗?王总还是好几个娃的干妈呢。
还说什么“胸大皮白脸好看”,这成了什么?不就是说我以色事人吗?我从来都注意行止端庄,与异性都保持距离,衣服都保守低调,也从没觉得自己好看,照个镜子,总觉得脸上哪儿哪儿都是缺点哪儿哪儿都不足。我是凭符合招聘条件一路考试考进集团来的,集团招人条件里也并没有要求长相漂亮。再说工作以来,给我提供帮助的,除了老钱头这个老夫子外,就雯雯姐红红姐,还有王总,难不成我出卖了“胸大皮白脸好看”,能跟这三位女长辈来换什么便宜?我要是能卖自己,早卖给我父亲领导的儿子了。
口袋里没纸巾,眼泪用手擦怎么也擦不干。在没人的地方,我特别容易流泪。从小被打骂后,我就喜欢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使劲哭一哭,尽管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哭完了出去,我还是活的。
忽然后悔没有在楼下装作上洗手间缓一下,现在再下楼去,又不知道王总找我什么事,怕她忙,会等得着急,在电梯里拎起衣袖就擦面颊,忽然又想起来,电梯里是有摄像头的,正被实时监控,让别人看到不知道会怎么想,只好假装低头理袖子衣襟。
出了电梯,脸也红眼也红,在王总处被王总一眼看出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