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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韩小乔大闹婆家

当年曲兆和跟这些坐在炕上的农民用一个冬天研究好线路,又用八年时间,修好了一条通向山外的大道。当这条黄泥大道修好的时候,第一辆开进来的大卡车是县评剧团来唱戏的。

随着浓重油彩演员们的高亢抒情,吸引了十里八乡的人们,顿使曲家堡子人山人海,像乡村的狂欢节。这时周秀华也是最忙碌的,领一些妇女给剧团做饭。几乎隔个二、三年,剧团的卡车就会停在她家门口。她满面笑容地跑出来迎接他们,这些人就像来到自己家里,叫着她儿子们的小名。

周秀华从没在意,二儿子永煜喜欢跟王英在一起,认为不过像那些看戏的人对王英和戏装好奇罢了。王英的屋里总围着不少的观众,二十二岁的曲永煜比这些观众有一种主人意识,因为这是他家。他给王英打水洗脸,并喝斥人们让路,看王英累了烦了,还把人往外推。有风言风语传到周秀华耳边时,她才注意到,自从王英来后,儿子把天天下午去看刘小满的习惯改了。

她借口来到王英屋里,多次看到儿子跟王英有说有笑,每次想把他支开,都惹来儿子的不耐烦:“妈,这你是干吗?”

“你这是在干吗?”周秀华反问,

儿子说:“妈,王英病了,我是个医生不能不管。”

“那你总要去看看小满。”

曲永煜跟邻村一个叫刘小满的姑娘好,她皮肤白皙,长有一双沉静的大眼睛,父亲是这一带有名的医生,家里都认可这门亲事。

那时的人好像都很健康,上了年纪的人都相信刘小满的父亲。曲永煜之所以背着个药箱子乱走,并不是忙着给人打针治病,而是青年时期不可抑制的热情使他根本坐不住。几乎每家每户都走到了,想看的地方也都看厌了,一直想扔掉医药箱,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都叫周秀华苦口婆心地给劝住了,“能当上这个赤脚医生多不容易,你爸跟本不同意,是你老叔(曲兆昌)给你争取来的。”他对母亲的教育感到茫然,一点没觉得赤脚医生有多好,但母亲用劝说限制了他,让他闷闷不乐。

后来能填补他空虚和烦闷的是刘小满家,每天下午他都会准时来,坐在刘小满父亲的对面,耐心地听老大夫讲那些中医故事和知识,讲累了或者来人看病时,他就得空去找刘小满,帮晒药材和碾药。

坐在凳子上用双脚不停踩着药碾子的时候,刘小满就坐在他脚下的小板凳上,看着他踩动药碾子一下一下地把药材碾成粉沫,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他俩谁也不说一句话。

当老大夫出门给人看病时,他对刘小满的爱慕之火便空前燃烧起来,话又多又会说,常常把刘小满逗得笑出声。老大夫走进家门时,他赶紧拉拉刘小满的手,但她像受到了伤害,立刻吊下脸子不理他,通常她这种状态也维持不了多久,一会他们就重新高兴起来。

他一直想得到刘小满的答复,确定一种关系,可刘小满支支吾吾就是不说,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三年多了始终没打开这样一种胶着的状态。他每天下午都来,刘小满不讨厌他,却也没让他拉拉手什么的,并不是刘小满看不上他,她的态度,而是取决于父亲。

从一开始,老大夫就不喜欢他那身追求时髦的打扮,吊腿裤子,打着鞋粉的白鞋一尘不沾,坐下来之前,还用手擦擦凳子。

曲永煜长得一点也不丑,面目清秀,身材颀长,他是打着请教学习的幌子上门的。老大夫出于对他父亲和母亲的好感,让他坐了下来,仅靠上了几天培训班就敢称医生给人治病,他是瞧不起的,但看到对他恭敬的样子,就产生了一种想培养他的责任感。

他学起来也不笨,在他面前老老实实听的时候,有一种让他生厌的显得漫不经心的目光不时瞟一眼女儿,让他洞察了他的心思。他有点遗憾,这孩子没有一点他父亲那股子实在劲,有点飘浮。

但看出来女儿喜欢他,就想花时间给他讲些医学知识,让他的医术得到提高,以后能获得一些声望,才有资格做他的女婿。还送给他一些发黄的古老书籍拿回家去读,后来当他发现曲永煜对他的话根本没听,心思在他女儿身上时,离他想象的目标越来越远,出于失望他要回了那些古老的书籍。看到被蠹虫蛀了的痕迹时,简直就把他当成不求上进的花花公子。

他到这里来,根本不是向他来请教学习的,而是勾引他女儿来了,于是他傲慢公然地拒绝他到家里来。有时女儿瞒着他出去约会,他会跟女儿生气发火,女儿总是分辩说,他是真心实意喜欢她。老大夫说:“这根本就不可信,你别再跟他来往,这孩子一点不像他父亲。”他的心里早已打上了曲兆和本份实诚的烙印,觉得女儿就应该找一个那样的人才可靠。

周秀华一直支持儿子对刘小满的苦苦追求,说这一点也不跌份。现在看来,儿子不知是丧失了信心,还是受到了诱惑或者是转移了兴趣,他冷落了刘小满,跟唱戏的王英粘乎在一起。她觉得儿子是对刘小满耍的什么花招术,不可能对王英有什么想法。因为王英大儿子八岁,是个离婚坚持独身的人。那时她清亮甜美的嗓音和精湛的表演,早已蜚声整个县城,人们津津乐道她真实的面容和戏后的生活。

在台上唱戏的王英美貌绝伦,风情万种,迷惑了多少人,卸妆后她头发稀薄个子矮小,还是罗圈腿,没有一个人看到她这副衰老丑陋的形象不目瞪口呆的。女人大多数都一动不动看上两分钟,然后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男人就像头被人打了一捧子,一种眩晕感让他们膝盖发软,站立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胃里还忍受不了一种翻肠倒肚的呕吐感。

那一年王英像得了一场大病,瘦得皮包骨,每晚都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趴在被子上不住地喘。曲永煜给她打针,倒水给她喂药,夜深要走时,王英对他说:“再坐一会,我感到害怕。”然后就直掉眼泪,这时周秀华过来叫儿子回屋睡觉,陪她安慰了好久。

他回去后无法入睡,一直想念王英那副可怜的模样,后半夜来到王英屋里,看到发烧的王英在被子里直发抖,他给她打了针,喂了药,把她抱在怀子里,感到轻飘飘的像一具婴儿。

这情景被监视他的周秀华看到了,感到头一下子大了,把他拖回屋里昏头昏脑地对儿子骂开了,并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地对曲兆和说了,她想点燃曲兆和的怒火,让他帮着管管这些到处捣蛋、作事的孩子。

家里除了大儿子永祥,个个不让她省心。一向沉默寡言的曲兆和果然被这种丢人现眼、有辱门风的事激怒了。他二话没说,抄起一把□头就砸,曲永煜吓得躲闪着,有一□头砸到脚后跟跑了,然后不知去向。多少天,周秀华派出的人都没找到时,她才有些后悔。

此后她不让曲兆和张罗唱戏,不愿看见王英,即使后来王英离开了剧团,也不愿这些唱戏的来。她知道这跟大伙的要求相矛盾,后来索性不管。

这一年剧团又被请来了,她不招待他们,也不让住到家里来,家里清静得让她孤独地想起失踪的儿子。长时间地陷在一些往事中,使她的目光带着一种梦幻般的空洞。

她坐在台下听戏,一会就走神了。散场时站起来就走,有人喊她板凳还没拿,甚至对儿子永刚领着一伙小青年,纠缠着一位漂亮的姑娘视而不见,不然她定会高声训斥这种小流氓行径,骂他们败家子,直到让这伙小青年听的老老实实。

台上的戏要开始时,人会逐渐地安静下来。三刚子和几个小青年竟然坐不住了,他们简直像一群大肚汉,转悠在一个接一个的小吃前不停地品尝,不顾吃相,也不顾形象,对打扮得目眩眼花的女人开怀大笑,还不时用些古怪的举动来抒发内心的快乐,女人都对他们侧目躲闪着。

当他对一位外地打扮的漂亮姑娘抒发内心的欢乐:“真够牛x的,瞧这小身条!”三刚子说这话时,是冲着这些哥们说的。

这个姑娘可没那么胆小软弱,她生活在城边,有个弟弟就是痞子,对小混混打架斗殴早就见怪不怪,现就读一所卫校,正被漫长的暑假弄得无聊时,接到姥姥叫她来看戏的信,就乐颠颠地跑到乡下来了。

听见三刚子这句话时,深吸着一口气纳闷了一会,然后转过头来从容不迫地问:“你说谁呢?”一般的姑娘看到这伙人,都是害怕躲避的样子,看到这个姑娘认真的样子,他们都要笑死了,忍不住跟她开起了玩笑。

他们嘻皮笑脸的样子,有点像小流氓调戏女孩,令韩小乔象受了什么侮辱,毫无惧色地跟他们对骂起来。当把韩小乔气得半死走掉时,三刚子一伙人还打开一瓶瓶啤酒,让泡沫喷在自己的头上庆祝。就是这么闹腾,周秀华走在他们身边竟然没看见。

不打不相识,这就是他们见面的方式,结交的契机。

从此这个伶牙利齿,体态苗条的韩小乔就成了三刚子追逐的对象,仍沿继开始的样子,主动跟她说话极力讨好她,被韩小乔骂、不搭理也不在乎。韩小乔不喜欢三刚子那种胖乎乎庸俗不堪的样子,穿得倒是挺好,但不像是正经人。当三刚子提出跟她处朋友那一刻起,心里就断定自己是不会跟他有来往,她喜欢的是那种潇洒文雅的就像她读高中时的语文老师。

但三刚子以其死磨硬泡的方式,虽说没有答应跟他相处,韩小乔却不再骂他,两人终于可以在一起唠扯些什么了。此后三刚子常想方设法抠母亲的钱,给韩小乔买礼物。

周秀华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她背地打听了韩小乔家情况,比较满意,觉得儿子能解决个人问题,能让她省不少心。有时甚至多给三刚子钱,但三刚子追到韩小乔不是周秀华这种允诺下的鼓励,而是取决于他的有点荒诞的行为。

在腊月韩小乔生日那天,在满天飘舞的雪花中,三刚子手捧着一大把热烈的玫瑰,和站在宿舍楼下那一声粗犷的喊声:“韩小乔!我要娶你!”在众多女孩子的惊讶羡慕的眼神中,韩小乔被这种浪漫求爱方式打动了。

但这种令女孩喜欢的求爱方式,却不被韩小乔的父亲看好。他告诉女儿不要跟这样的人来往,因为从这种轻率鲁莽的举止上,看到一种性格上的缺欠。说这样的人大多不靠谱,考虑事情不周全,凭脑子一热行事,事后也不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还觉得三刚子身上有不少农村干部家孩子的毛病,不爱吃苦,没个大能耐,却爱摆谱。三刚子说他每年收苹果挣不少钱,这个种了一辈子菜的老农,一点不看重他做买卖的能力,他希望女儿将来不是有多少钱,而是像他这辈子一样,过着一种安稳踏实的日子。

他给女儿讲明了自己的看法,但并不反对干涉女儿。他说:“做父母的看到了不能不说,至于听不听是你的事,别到时埋怨父母。”老人还提到他们将来的生活。这一点韩小乔还真不糊涂,她早就告诉三刚子了:“我决不会跟你到农村去过日子的,你家要是没有能力给我们在城里安家,咱俩就别扯谈了。”这是她答应跟三刚子相处的最先决条件。

父亲的劝说和提醒没有使女儿相信,她已无法敌挡三刚子狂热的追求。她虽然不大喜欢他,但无视他超然爱她的态度,令她感到害羞,又令她迷醉。比如三刚子总是给她送来各种小礼物,不管在办公室,还是公共场所、汽车站,不管你怎能么对他,他结实魁梧,总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欢悦神态和难于拒绝的和蔼表情,牵着她的手或拥着她走,甚至当众亲她一下。

许多难为情的举止,在他那儿表现的却非常自然,并没有超出周围人的反感,甚至还投来不少羡慕的眼神,特别是她的女友们简直要妒嫉死了。他带她到处去玩,这些足以让韩小乔陷入到一种失去理智的爱情当中。

当三刚子提出要结婚时,韩小乔唯一清醒的就是坚持要在城里生活。周秀华不得不拿出所有的积蓄为他们安置一个家。尽管三刚子在城里安了家,他总是隔三差五的回来,有半年时间,他还要住在父母家里收苹果,卖土豆。

这个在县中心医院做护士、每天戴着白口罩露着两只纯洁的大眼睛、浑身散发着洁净来苏水味的韩小乔,在婚后并没有给三刚子带来多少快乐。随着第一个孩子的出生,韩小乔越来越反感三刚子像以前那样对她的纠缠,斥责他不正经,说家里这么多事不干。

他们并不缺钱,但看到三刚子无所事事闲着,韩小乔就感到烦躁不安,好像只有看到他每天辛苦的忙碌才能消除她内心的一种焦虑。

韩小乔不但把三刚子支使的忙乱不堪,还限制他的行为。韩小乔不知道,在她的意识里不知不觉地把三刚子变成一个与他性格完全相反,却是她少女时代就梦寐以求的像语文老师那样谨慎内向、持家有方、文雅高贵的人。

三刚子对韩小乔的做法并没有多大的反感,却明显变得郁郁寡欢。他是个头脑简单容易快乐的人,喜欢跟韩小乔像小猫小狗那样欢娱的闹腾,没事去玩,也不喜欢下象棋,围棋动脑子的游戏,而是跟人喝喝酒,看看二人转之类。他根本无法进入到韩小乔那建设家庭大业,树立个人威望的深沉思想中去。

他没等初中毕业,就急不可待地要到社会上享受无拘无束的生活。当时可急坏了要把它培养成像曲兆吉那样光耀门庭的读书人的周秀华。她的严厉管教和苦口婆心都没能让他的心思转到学习上来,倒好像把他变成了学校里的调皮捣蛋鬼。周秀华想找人给他在乡里安排点事,受到了曲兆和的严厉呵斥:“就这色货,出去能干什么,叫他在家受受累!”

于是曲兆和每天临走前,都安排三刚子干一些起猪圈粪、送猪粪这样又脏又累的活。在一身汗水和臭哄哄的气味中,他偶尔也想到读书时的幸福时光,但马上就认识到自己后悔是可笑的,他根本不喜欢那种沉闷的生活,读书跟他没关系,自由对他才有意义,同时又体味到做农民的不易。

在起猪圈粪的那几天里,他把所有能想到的职业都想了一遍,却是从现在那些做买卖的故事中得到启示,觉得这最适合他的秉性——自由自在,自己说了算。他硬着头皮大胆要求父亲,要去做买卖。为了表示他的决心,说就是到集市卖花椒面也行,曲兆和看了看他,还真就让他去卖花椒面。

当他用家里那辆破自行车驮着调味料,来到一个又一个乡村大集,大老远就感受到一种热闹和快乐。很快他就把热闹和快乐传递出去,人们都爱涌到他摊前,听他相声式和快板书式的吆喝,货卖得出奇地快。

人们纷纷向曲兆和反映三刚子真是块做买卖的料时,他还不大相信,之所以满足三刚子的要求,是让他知道挣钱不易,省得他化钱大手大脚。他以为用不了几天,三刚子就会干不下去,那时再教训他。没想到三刚子越来越显示出做生意的能力。

计划经济时,这里的苹果就像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全都出口俄罗斯。现在苹果靠自己卖时,一下子就变成了滞销品,这年秋天三刚子就放弃了卖花椒面,收起了苹果,还雇了十多个妇女挑选包装,这种场景犹如把当年果品公司的红火场面搬到自己家里了。周秀华喜欢这样热闹,帮儿子管理这些女人,只有曲兆和跟这一切保持着应有的距离,独自一人出出进进,从不跟这些人打招呼,也没再管三刚子。

三刚子把苹果卖到黑龙江,再把黑龙江土豆捣腾回来,虽说挣钱,但那份辛苦也不是常人能扛的。每年得有多一半的时间,他一改往日油光水滑养尊处优的样子,变成一个吃苦能干的勤快人,一件脏乎乎军大衣从不离身,白天是衣服,晚上当被子,头不梳脸不洗。如果不是胖胖的身体和吆喝的口气显出一种老板的气派,真像个埋里埋汰的流浪汉。

有一年他把苹果拉到黑龙江,当地的收购人出了意外,只好走村串户去卖,往往受到本地恶霸和村民的欺负,有时苹果被人哄抢一空,上去制止还会受到生命的威胁。这期间他吃也不讲究,吃饱就行,有时饿一天半天是常有的事,好像谁也不知道他辛苦的一面,总是又肥又胖又快乐。后来他把家乡的苹果再次卖到俄罗斯。

在外人看韩小乔也是一个持家能手,既不浪费,也不懒惰,不像小市民扎堆议论人,也不爱交际出去跟人吃吃喝喝。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呆在家里,她愿意花更多的时间,把家里收拾的干净整洁,衣服叠得板板整整,连双袜子都不马虎,生活十分有条理。

这些在三刚子看来可干可不干的家务,能给韩小乔带来生活的快乐和满足,她乐意创造一个整洁有序的家。即使回来的三刚子,把韩小乔抱倒在床上,她也丝毫也不体会这份突然的爱意,恼怒地推开他说:“别不正经。”然后马上去抚平刚才他们倒在床上时弄出的皱折。这让三刚子妒嫉地感到,这张床所受到韩小乔的爱抚和关心程度远远要大于自己。

除了夜晚,床永远是平整干净的,三刚子在这种环境感受的可不是家的舒适。在韩小乔不厌其烦的监管下,他不能随随便便往床上一倒,也不能在屋里吸烟,怕把墙壁给熏黄了。按韩小乔的要求,睡前洗脚刷牙,办事清洗下身,甚至睡觉穿睡衣,怕把被子弄埋汰了。三刚子说:“两口子睡觉哪有穿衣服的,谁不一级睡眠?”

韩小乔说:“别野蛮,你看电影电视上不都穿睡衣?”在她看来,穿睡衣是一种高尚优雅的生活。在他们刚干完那事儿,都会强迫迷迷乎乎的三刚子把睡衣穿上,三刚子不满地嘟嚷:“怎么这么多事!”

一次,韩小乔帮他把睡衣穿好,并拉到镜子前,她想让三刚子看到,对比刚才他们光身子时的丑陋。然而在那一刻,他们看到的是对方而不是自己。在三刚子眼里,光着身子的韩小乔细滑的皮肤和削瘦的双肩产生的骨感有种模特的味道。韩小乔看三刚子穿上宽松华贵的睡服,遮掩了他那大腹便便的俗气,显出一种富贵气象,觉得还是穿睡衣好,人什么时候都要讲究些。她喜欢穿各种精美的睡衣,在那张漂亮的大床上,感觉他们像电视中的男女主角,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但三刚子觉得穿上睡衣,自己就像一匹被套上笼头的马,一点不自由。回到家里他多想放松,就像从前那样光着膀子,穿个大裤衩,吊儿郎当的样子十分舒服。特别晚上睡觉,想像婴儿那样什么也不穿,他曾无数次地拒绝、无数次地撕毁韩小乔为他精心挑选的睡衣,终因韩小乔坚强的性格和锲而不舍地坚持,还是像一匹烈马被套上了睡衣这副笼头。

他像父亲那样大度,这个家让女人说了算。但他不像父亲沉默寡言,是个多嘴快乐的人,即使韩小乔骂他打他都不会生气,反而会哄转韩小乔,两人皆大欢喜。

这是几年来做生意培养的性格,生意场上的磨练早已去掉了他的趾高气扬和跋扈,那是他屡屡受挫后的反思。出了家乡,谁也不认识他是老几,觉得做生意不能拿自己当爷爷,得当孙子,给人当孙子的时候,他就受人待见和喜欢,买卖也越做越顺,根本不需要任何关系和帮助,只要像个孙子哄人高兴就行了。他就是这样哄着客户,甚至哄着包装苹果那些妇女,几乎让所有的人都高兴,即使受到韩小乔这样的管制,也没感到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和践踏。

这让韩小乔觉得很幸福,三刚子虽然不像她高中语文老师那样气宇轩昂,谈吐高雅,但他脾气那么好,那么听话,每次回家都会把钱如数交给她,让她有一种经济适用的感觉。

还感觉三刚子正在逐渐变成她培养和希望的那样,回到家里换上睡衣,也不再跟她纠缠,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看电视,抽烟到阳台。半年的闲时间,也不再喝小酒听二人转,而是像个大人物似的充满了忧患意识,整天不着家在外面寻求发展的机遇。让韩小乔非常满意,心里非常踏实,家里的活从不用三刚子插手,每天上班,接送孩子上幼儿园,不停地收拾这个家,表示对三刚子的支持。

韩小乔不知道,她那白天一身护士服、夜晚一袭睡衣,在三刚子看来就像终年脱不掉的裹尸布,散发着纯洁冰冷的气息,韩小乔的睡衣也是白色洁净的冷色调。除了动动嘴让家里有快活的气息,他都不大去碰韩小乔,这不但不引起韩小乔的猜疑和不满,还赢得她的夸奖和喜爱。而他整天躲在外面或者是回到母亲那里,给韩小乔积极上进求发展的印象,实在是逃避她那无休止的唠道和洁癖。

韩小乔宁愿自己承担着全部的家务,也不愿三刚子在家成为她的分担者。休闲在家的三刚子是她的心理障碍,不知是她习惯独自清静,还是希望三刚子在外面挣钱,她宁愿过着两人不着面的日子。

似乎事情总是沿着韩小乔的想象发展,几年后,三刚子不再倒腾苹果和土豆,开起了建材商店。随着兴起的装修热,他的生意红火的不得了,这时他才变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意人。事多了,应酬多了,他还真没有时间呆在家里了。有时要韩小乔陪同应酬,但是喜欢在家的韩小乔苦于这样的应酬。她拒绝去也反对三刚子去,但并没有制止住三刚子,他一面诚心领受韩小乔训诫,一边按着自己的意志行事。

不久韩小乔知道三刚子找了一个能喝酒的女人,陪他参加各种应酬,打闹了一阵就没管,赌气似的走进了美容院,以高高在上的心态做起了美容,购买高档化装品,要以时尚精心打造自己的容貌和身材。但她不知道三刚子还找了一个能带给他快乐的女人。

这是一个开着鲜花店勉强养活自己的女人,比三刚子大好几岁,离过婚。让人看起来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但对于有欲望的人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她从初中就喜欢用笔名,有许多笔名,这些笔名被她换来换去,最后除了父母知道莫秀梅这个真实姓名外,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现在人都叫她花儿,她来到这个城市不长时间,不大爱说话,可能找不到知音和想说话的人,或许是内心的语言变成了夜晚的诗歌。白天她总是披散着长而直的头发,带着一副疲倦庸散的面容,肤色暗黄,两片厚厚的嘴唇紧闭着,就像跟谁生气似的,长久地坐在小花店阴暗的光线里。

有一天她坐在花店门口吃冰淇淋时,眯缝着眼吮吸的模样,被在对面饭店吃饭的三刚子看到,立刻感到从小腹处流过一道麻酥酥的电流,隔着玻璃看了很久。不一会他走进花店看着她,她也瞧不起地看着这个一身名牌,板寸头,腋下夹个皮包,一副暴发户嘴脸的男人。此后,三刚子不时找各种借口来花店,其实这个敏感女人就看出了他的意图。

开始她并没有把他的献勤和讨好放在眼里,这个浑身都是商人庸俗气息的人,跟她骨子里追求的东西相冲突。不久三刚子用轻松快乐和出手大方来改变她那死气沉沉的生活,给她买各种衣服,住在有情调的房子里,还要给她出诗集。情人节那天,给她送来99朵红玫瑰时,也没有看到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她那生气的小嘴,像花儿似地开放,露出糯米粒似的牙齿,并甜甜地讨好地跟他说话。

这是他对她一厢情愿的世俗表现,她不拒绝,也不阻拦,就像个阅历沧桑的老人,看着一个孩子的任性,有着不动声色的快乐,也有世事洞察的清醒。

不但清楚自己的一切所为,连各种各样的念头都一清二楚,常常为涌上来的那些令人恶心的念头而惭愧,却无法遏制它们的产生的后果及行为。她弄不明白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为什么管不住身体?自己为什么管不住自己?那些纯洁神圣的意识似乎永远像个梦一样无法实现,以致使自己活得不明不白。

自从失去初恋,她就有一种对男人看得清清楚楚的本领,一眼就能看出男人的性格和心里意图。但这种本领没有带给她丝毫的好处,反而影响和男人的交往,因为看不到一个能让她托付终生的男人。

三刚子出现时,更是看清他的心思,只是他那单纯的像孩子一样快乐的性格,引起了她的兴趣。他那尽力讨好她的样子,特别是两人赤身裸体在一起时,他挺着粗大的生殖器,笨拙的把她抱在怀里,耳边哈着热乎乎的粗气。那种温情友好让她有种动物般的感觉,她一子就联想到了电视上那些发情求爱的雄性动物。在这种单调的情爱之中倒是让她失去了现实感,甚至时间的概念。陷入那种原始状态,仿佛自己也是从森林里或史前来的一个动物。

三刚子觉得对女人还是了解的,但她还是超出了他的经历和判断。从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她就把他引进了性欲的欢乐,激起了他纵情狂欢和肆意放荡的乐趣。

可以随便说粗口,干什么也不用遮遮掩掩小心翼翼,她比他还开放和坦然。他每天都忘魂失道地来到这里,一进门就被在黑夜中等待已久的她扑过来,拥抱得缓不过气来,这仿佛是他渴望已久的感觉。他们迅速地完成一种感到快乐忘我,又能解脱寂寞和无聊的成人游戏。

这让三刚子产生了一种家的幻觉,这个女人才像他的老婆。不像回到韩小乔那里,不但要把自己打扮的衣冠楚楚,还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进得门来,换上韩小乔准备好的衣服,像个客人坐在沙发上,唠着关于生意和家庭未来建设的话题。

韩小乔对他的关心,就是不断地给他买名牌服装和睡衣。觉得能让他高兴是,她对房屋的投资和设计,为此她把钱都用来买房子,常告诉他又到谁谁家参观去了,看人家的装修和摆设,都是些有钱人家。她认为幸福的女人应该有一份让人羡慕的家业,只有房屋才最体现这份家业的厚实。

面对韩小乔的唠叨,三刚子觉得就像回到家里热乎乎的炕上面对母亲的唠叨,从来都没有听清楚她们说些什么,因为她们的唠叨竟都带着一种令他安谧和神情懈怠的魔力,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当韩小乔扯着他的耳朵喊:“三刚子,死胖子!哪来这些觉,吃饭了!”他那被叫醒的惺松的眼睛看到了韩小乔被岁月毁损,却又用各种美容方法保存下来的脸,令他感到惊讶和陌生,竟糊涂到不知身在何处。

在花儿这里,他可以随便吸烟,有时把烟放进她嘴里,还会顺从地吸上一两口,瞬间竟让他找到一种志同道合夫唱妇随的感觉。他们赤身裸体看毛片,毛片中的各种性交姿势都可以在她身上尝试,她没有任何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反感,被韩小乔压抑禁锢的性爱在这里得到了全部的释放。

在他的要求下,两人一丝不挂,在房中你追我赶,兴奋的没有停歇的时候,在这种原始的状态下吃饭看电视,或抱住她胡乱猥亵,她从来没有斥责他消遣取乐,不把她当人看,没有任何不快的表示,不知她是离婚后难耐的寂寞和焦渴,还是心里有跟别人不一样的认识。

他觉得女人做这事都是痛苦的,想起那些女人和韩小乔一样的双目紧闭的痛苦和厌恶的表情,使他产生的愧疚,总是大方地用钱来弥补,抱括韩小乔。从认识韩小乔,他的一切都是在讨好韩小乔,这不过是为自己的要求做铺垫罢了,而韩小乔又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做一回事就像欠她什么似的。他从没想到跟女人能获得什么平等,互不相欠,毫无负担

但感觉在花儿得到了,他怀着心存已久的疑惑问:“做这事,你也好受?”出乎他的意料,她用肯定语气:“当然了,在感受上,女人跟男人是一样的。只要是健康的身体,性享受肯定是正常的需要。中国女人之所享受不到性快乐,最重要的原因是认识不足,思想受束缚。男人的行为一旦超出她们认识的范畴,就会引起她们的不安和逆反心里。她们总认为性是男人的事,不是自己的事,就是在享受中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认为这是行为不端的标志。”

她的一番解读,并没有引起他的共鸣,他没法跟她做哲学和思潮上的交流,对这些高深的东西不感兴趣,甚至都听不懂,只感到能为她带来快乐就够了。他快乐的表达是对她百依百顺,给她买各种礼物,想把天下所有的都献给心中的女神。

仿佛他们已合二为一。在婚姻中,谁都想达到这种合二为一的境界,两个人没有差距,分别和争执。其实韩小乔就是想把他变成跟她一样持家有方的人,他何尝不想把韩小乔变成跟他一样享乐的人?谁也看不到谁的错,两人有共同的爱好。大多数的人,几乎一辈子都在做这种无用的功夫和盲目的努力,大都坚持不了多久,人性中的顽固最终会把人还原成原来状态,好像谁都无法改变谁。

花儿说:“婚姻就像找匹配的肾源,很难找到。在婚姻中感到幸福的不是外貌和物质的因素,而是两个人相像,有共同的爱好。一个爱打麻将的人和一个爱看书的人会老是争吵,要是他们有相同的爱好,则会在共同的娱乐圈和认同感中变成同谋,找到共同的快乐。哪怕你是坏人,只要找到跟自己心性相同的人,也会有幸福感。但你不能认同表面的东西,看着好像匹配,却会在以后的磨合期中,因出现意外的排斥而放弃。”

三刚子觉得花儿的话意味深长,并且在她的拥抱中感到一种被爱的温暖,他发自真心地说:“咱俩结婚吧,你就是我要找的肾,咱俩在一起铁定合适。”但她语气坚定的回答了他:“不,咱俩不合适。”

她抚摸着他的头发,不在说话,仿佛进入到另一个世界,怀里抱着是那个因怀旧感情造成的幻影,吴朗那阳光俊朗的脸庞。她和他从上高中就开始谈恋爱,他来自一个农业小镇,家家种植葡萄,性格腼腆,在她面前有点害羞,课间休息爱呆在教室里看那些经典诗句。

她那时纤瘦好动而倔强,常把他赶到操场上玩。叫他脱掉土气的衣服,换一种她看好的发型,还逼着他扮演音乐剧中一个人物。她不拘旧俗的思想,不久就把一个封闭死气的人变得阳光时尚起来,除了上课她干什么都要把他带在身边。

吴朗高考落榜后,回到家乡跟父母种植葡萄。在某个城市读大学的她在暑期,事先没告知便突然出现他面前,穿着一身洁白的裙装,过去乌黑的短发变成了披肩长发,一见面便明白,他们分别日子之久的想念超出了对方的预料。

傍晚在葡萄园里散步时,两人情不自禁抱在一起开始了疯狂的初吻。然后他们并肩坐下,葡萄园沐浴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中,他们也沉浸在一种大自然的质朴和宁静中,两人互诉衷肠。

她随手掐下一根狗尾巴草,用毛茸茸的穗子把他的脸弄得痒痒的,他一下子把狗尾巴草抢过来,很快用它编了一枚草戒指,并当作贵重的礼物,郑重地献给了她。第二天走时,花儿就把他带在身边到了她读书的城市。

她为他找了工作,还租了房子并瞒着家人要跟他住在一起。吴朗提出先结婚后住在一起,她痛快地答应了。晚上她来了,带了一瓶红酒,说是来跟他结婚的。他阻止不了她的任性,只能由着她。他们在一起住了两年多,她还跟以前一样兴致勃勃,对他的恋情越来越深,爱他的内容也越来越丰富,她那无穷的智慧和想象力,就像是为了激发他内心强烈的欲望似的。

刚开始他的打拼还带着希望,他学历不高,在这个经济高速发展、人才涌动的城市,只能像个打工仔一样不停地换着一份份薪水不高、辛苦而又不稳定的工作。

开始家里给她寄来了生活费,她大手大脚花钱先为自己买了身流行的衣服。看到他穿了几年的旧羽绒服都舍不得换,把努力节省下来的钱存起来,这让她不但没嫌弃他低俗和吝啬,反而认为他比自己会过日子,从此就把生活费一分不少地交给他,整个家也让他打理。

他就用这些钱维持着他们的小日子。如果她嚷嚷要去吃昂贵的日本料理,那么在下一顿吃饭的时候,他就会端出做好的紫菜包饭,加碗海鲜汤。她看着他,有一种惊异的感动,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只要她想吃曾经吃过的美味佳肴,他照着菜谱都能像模像样地做出来。他们的日子很朴素,朴素得让她心生温暖,节假日他领着她去免费的公园走走,散散步、看看鱼、喂喂鸽子,或者斋逛街——只看不买。

到他发工资豪迈地说:“走,我领你去买花衣服!”她也知道了节俭,不要,如果他坚持,她则把他领到批发市场,用半天时间淘出一二件好看又便宜的服装。在出租屋那张床上,当他抱着好像把她当易碎的琉璃一样捧在掌心呵护时,她的心突然会疼起来,她知道,自己真的感到被爱的幸福。没有电视,夜晚无聊时他们重温高中时期那些高雅的诗句。

当他受到生活重压疲惫不堪时,是她毕业把他带到了另外一座城市,她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每天面对衣着光鲜,兴致勃勃上班的她;对着镜子戴项链,穿坦胸露背的晚礼服,参加各种应酬和派对的她,开始产生了很多困惑,面前这个才貌俱佳的女人,现在还喜欢我么?她到底喜欢我什么?

他常常失业,只能在家做做家务,变得越来越削瘦自卑和萎靡不振,她仍一如既往对他,舍得为他买名牌,请他到高档酒店吃饭,但是他不愿意跟她一起出去。

当他找到工作,发工资时会领着花儿出去,当他还像往常那样在路边小吃摊给她买烤肉串时,她拒绝着,并用手扇起空气中的烟雾和灰尘,并有反胃的样子。他觉得她开始摒弃过去那种烟熏火燎的市井生活时,自己的萎靡不振和不可更改的节省习惯,已严重拖累了她生活的质量,也可能拖累她将来的生活,觉得该为这过去的爱画上个句号了。

他不辞而别地回到了家乡,当她在葡萄架下找到他时,正自欣喜,冲上去想骂他一顿时,他却用一种调侃的口气说:“你是来参加我的婚礼吗,怎么不早来一天呢!”他拉过一位圆乎乎的女人说:“这是我媳妇,昨天娶的。”

她惊呆了,心想至于吗,失踪不到半个月就结婚了,待要哭,却又一副看穿一份虚情假意后有点凄厉的笑。她扔下一笔礼金,一路这样笑着走出葡萄园,开着车走掉了。

几年以后,广告公司倒闭了,她找了份记者的工作,经人介绍跟大她五岁的编辑结了婚。婚后不久的夫君经常找借口不回家,他在躲避她那永不歇止的旺盛的性欲,并对她产生了不小的疑惑和困惑。

花儿遇见他的时候,是心理最脆弱的时候,跟一个有钱的大款离了婚,生病的身体还没恢复好。他们同时发现对方都有情人,根本没看重这份夫妻感情,大款迅速转移了财产,离婚的时候花儿什么都没得到,身心受到打击,大病了一场。失业令她一撅不振,性情也大变。

几年过去了,当有人为她介绍这个还没有结过婚的老编辑时,她好像没有心情,但经不住人劝,两人约会时,他要是不说话就会冷场,他总是很努力地讲些笑话想逗她开心,那些笨拙老套的笑话,让她觉得他很善良本份。想起自己的生命像一株柔弱的小草,在刚刚过去的像狂风暴雨的婚姻中死去,她要在这份善良朴素的人性里活过来。

她在报社只管群众来信一栏,每天的工作就是拆信看信。两人的生活作息相当有规律,星期天休息,两人都不爱出去,屋子里安静得就像没有人一样。她喜欢一人看书写字,她只活在过去的爱情里,不停地写着诗歌,在这些芬芳的情诗里怀念早已逝去的爱情。

就是无聊的时候,也不愿跟丈夫说说话或者有什么要求。让老编辑困惑不安的是当深夜来临,她就像一个肺结核病人,脸色潮红,浑身发烫抱着他百般温柔。一些轻挑淫荡举止,更是刺痛了他那些陈腐的观念,不但让他反感,还疑惑她是爱他?还是把他当成打发孤独的道具?他偷偷地观察她,发现她总是把写好的一些纸藏起来,他怀疑是给别人写情书,一天趁她不在家,打开箱子,看到了她写给昔日恋人的大量情诗,一首是前苏联女诗人阿赫玛托娃的诗,他以为是她所写。

我的夜晚是对你的狂想,

白天却很淡漠:“我不强求!”

我向命运发出微笑,

是它给我遣来忧愁。

昨夜的狂热多么难受,

也许我快要被它烧掉,

我觉得这一场大火,

不会化作希望的朝霞。

我是否要在火里久久挣扎,

暗暗地诅咒远隔的恋人?

你不会看到我了,

我掉进了可怕的陷阱。

震惊使他狂怒,顿感自己心里失去了昔日的安宁,这时花儿推门回来了,看到被丈夫触动的隐情,两人平日里压抑的情绪都找到了宣泄口,他们同时都象说胡话似的跟对方大叫大嚷,谁也不掩饰心中的秘密。吵完后,两个都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以平息了解真相后所带来的苦痛。

几天后,老编辑提出了离婚要求,当他平静地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咱们离了吧,这样对谁都好”在她听来犹如有人劝她忍痛节哀,到外面走走散散心。

离婚后她到了另外一个城市,然后换个名字住下来。此后她遇到过不少男人,之所以情不自禁地委身于他们,实在是用一种爱情来怀念另一种爱情。

随着时间的消逝,她并没有感到他们之间已经不存在任何联系了,相反,无论跟哪个男人好,都仿佛是跟吴朗重温往昔美好的爱情。事后她清楚自己,就像跟一面镜子对立时的真切。往往一旦照镜子时,就会想起跟心灵那面镜子对立的形象,这会让她愤怒地用手中的化妆物件砸向镜子,但这种想毁灭自己的行为从来没有完成,只能打碎一个又一个房间里的镜子。

她从不跟这些男人结婚,只要一提起结婚,马上就结束跟他们的来往,当男人在她身上寻欢作乐时,她却独自体验当初让她温暖又幸福的爱情,这种不良的爱情观使她有了坏女人的称号,没有人愿意跟她结婚。

她年纪渐渐大了,容颜逐渐改变,孤独和寂寞包围着她,有时也把这种悲苦的处境迁怒于他。看电视的时候,每当看到一份童话般的爱情,就想起跟他在一起的时光,拿起那枚狗尾巴草编的戒指,泪水会掉下来,不禁在问:你干吗要突然走掉?干吗要扼杀自己的爱情?

她不断地换着地方,不知不觉已接近吴朗的家乡了,看着这个到处破土动工的县城,觉得很快就会流行起大城市的一些东西,她开起了鲜花店。生意并不好,每天卖完几束鲜花,偶尔还要用菊花插祭奠死人的花篮。她大部分时间就在椅子上坐着,沉浸在一种老年式的安静之中。

随着时间地流逝和她不断净化的记忆里,他们的爱情越来越纯净美好。当年他们是那样年轻和单纯,单纯到你只爱我,我只爱你。他们有那么多共同的喜爱,特别是对诗歌的喜爱、对山水的喜爱、对古典音乐的喜爱,对傍晚葡萄园里徐徐降落的宁静的喜爱。她越来越深刻地感到,这才是她牢靠到足以白头到老的爱情。

但她从没去打扰过他,也不跟人提起。有时她关闭花店,坐在一辆去往乡村的公共汽车,售票员和司机都熟悉了她。她中途不下车,上车的地方就是她下车的终点,她只是出来透透气,从车窗口欣赏一下沿途的乡村风光。秋天她到乡下买些新鲜的葡萄回家做红酒,这个方法还是吴朗教她的。

似乎谁也没有觉察,她利用汽车在乡村终点站等候的十多分钟,仅满足于所看到的。坐在车里就能看到吴朗家的房子和院子里的一切。有时看到他在院子里修理农具,喝水涮口,那个胖乎乎的媳妇包着粉红头巾,大把撒着玉米粒喂鸡。有时吴朗从田里回来路过,拄着农具跟车上下来的熟人说话,可能一抬头就会看到她。有时送亲戚到车上,都使她紧张地像个晕车的病人,赶快把脸伏在前面的靠背上,心跳得厉害。

一年秋天,汽车刚停下,等待已久的人们立刻蜂拥上车,一下子就把位子坐满了,好像要坐车走的人都到了。按规定车还要等十分钟,不一会她看到,他女儿扛着行李从院子里冲出来,妈妈惊慌失措地追着女儿,到了汽车门边,妈妈求她留下来,说她太小了。女儿放下行李,低着头不说话,只摆弄自己的手,一会儿掉起泪珠来。最后,妈妈让步了大声说:“行了,去吧,你愿意去就去吧。”并帮着把行李送上车,女儿的同伴早就为她占好了一个座位,妈妈叮嘱了同伴几句:“她从来没出过门,你总在外面精得很,可得帮婶子照顾照顾啊!”

妈妈转身下了车,站在能看到女儿的地方,用头巾擦起眼睛来,把眼睛擦得通红。车上的女儿低头生气,也不禁抽泣起来,接下来,那个同伴打开车窗给她传口信:“她叫你回去,不用担心。”

妈妈口气很硬:“我是在这歇歇,谁担心她了。”两分钟后,同伴探出头又告诉她:“她一到那边,就会给你打电话。”妈妈也叫她给传话:“你叫她跟你们学着点,自己也要当心。”

这时车开始发动了,远处跑来了吴朗,他匆匆来到车上给女儿送来两百块钱说:“天气凉了,多穿点衣服,不要感冒,感冒还得……”还没等叮嘱完,售票员把他赶下了车。他就站在妻子身边,把手搭在妻子的肩头,又被妻子不好意思地给甩掉了,他们并肩站在烈日下看着汽车的消失。从此她的爱情就在乡村这个古老细节里挣扎,绝不回头地消失了,这时三刚子开始纠缠她。

三刚子享受着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生意也相当红火。因扩大经营显得更加忙碌,不时出入酒店、歌厅包房、足疗桑拿等地方。不但从包养的情人那里得到快乐,随着交给韩小乔越来越多的钱,回到韩小乔这也同样受到欢迎。先是掏出玩具送给孩子,一双儿女立刻欢呼雀跃向他扑来。从他们生下来,他就没履行过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教育职责,从来没有管教过他们,也没有打骂过他们,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全都让韩小乔一个人承包了。

他只会买玩具向孩子们行贿,领他们到回到曲家堡子处溜达,在草丛里抓蚂蚱,在河水里捉住青蛙,用通气的草棍往青蛙的肛门里吹气取乐。孩子们甚至把他也当好玩的玩具,用韩小乔的眉笔和口红在他脸上乱涂一气,或者把他当成一匹马骑来骑去。他领孩子们这样胡闹,常常会被韩小乔一顿责骂,却给孩子们留下了好爸爸的印象。

现在他在家里也是潇洒的,给完孩子们玩具,给完韩小乔钱,然后就用他那快乐的情绪和幽默式的吆喝,像个真正的当家人那样,让韩小乔给穿睡衣、拿拖鞋、倒茶水,一口一个媳妇地叫着,把韩小乔支使的团团转。韩小乔被他这种孩子气的样子逗笑了,并满足他回家时所制造的快乐气氛,感到一种家的幸福。

当韩小乔被在外面忙于应酬和做生意的丈夫撇在一边时,却一点没有孤苦伶仃的感觉。人们觉得她大度,是个跟别人不一样的女人,她不是那种看着丈夫在外面胡闹束手无策管不了,又看在家和钱的份上无法解脱,而陷入那种自哀自怜自暴自弃的境地,过着跟丈夫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日子。她有足够的精力和毅力控制,这个即将处在散架子的家的局面。

从三刚子第一次被扫黄办捉走,她就开始为拯救丈夫和这个家而四处奔波了。这个高挑个儿、身材像模特的女人,面对那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影子,却表现出一种经得起人们议论和这样不幸的事的考验,照常一丝不苟地上班,头发在美容院做的更有型,人们丝毫看不出她心里遭受了什么变故。

但是在家里,她几乎要把三刚子生吞活剥了,甚至不顾他拼死拼活的求饶和阻拦,跑到周秀华那里大闹起来。她知道公婆一定是站在她这边的,当周秀华听到三刚子找小姐在外面胡闹时,气的大发雷霆,那时曲兆和还是村里的老派支书,他更是严厉地训斥了儿子的荒唐行径。

回来后,韩小乔让三刚子给弟弟安排点活,说省得无所事事到处惹是非。当着三刚子的的面,韩小乔告诉弟弟“好好跟你姐夫学”,私下里让弟弟对姐夫看着点。不久弟弟就发现了姐夫跟花儿之间的隐情,便告诉了姐姐。

这次三刚子回家没有被韩小乔打骂,像个母亲对待犯了错的孩子那样惩罚,而是一脸阴郁,理都没理他。第二天日上三竿,三刚子还在蒙头呼呼大睡时,韩小乔这个本地最有名气的护士长,却像个最庸俗的女人,领着弟弟和他一帮兄弟气势汹汹,直捣第三者的老巢。

韩小乔站在花店门前,对花儿骂着最难听的话,让她几乎无地自容。而且不用吩咐,弟弟和一帮兄弟以最佳的暴发力,破坏了花店里的一切。在这惊心动魄的声音中,引来不少围观的人,花儿受到莫大的侮辱和惊吓,然而人们并不同情她的遭遇,他们跟韩小乔一样把罪过归咎于这个第三者,而这个第三者似乎正以平生最大的自制力静等着这一场灾难过去。

那天,三刚子要跟她结婚时,她就厌倦了这个毫无脑子人的纠缠。但三刚子的新鲜劲似乎还没过去,根本不理会她要分手。当他再来到这里时,明显感到与以往不同,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他的狎亵、胡闹非常反感和厌恶。这种凛然不容侵犯的态度使他什么事也做不成,更像被人丢弃的垃圾,还不如韩小乔虽然魔魔道道还把他当个人看,而她远远地躲避着他,一夜都不曾睡觉,好像对书本和安静更感兴趣。

当韩小乔领一群小流氓出现在她的店里时,她还暗自把这个事件当成摆脱三刚子的最好机会。可白天这场侮辱使她在一夜无眠的生气中,想了无数个能够惩治韩小乔为自己出气的计划。

觉得最恶毒的莫过于佯装要跟她的丈夫结婚。但随着秋天清新的晨光照在阳台上,她怀着极度的好心情,看着远处的天空,仿佛昨夜那些胡思乱想的结果,像梦一样随着清晨的光临而消失了。她笑了笑,她根本不可能去实施这一切。

三刚子没有再来,他受到了韩小乔的监控,脱不开身。但他派人给她送来些经济赔款,事情算是个了结。

花儿又到了另一个地方,承包了一片土地,雇人在上面种植葡萄,所有的葡萄概不出售,用来自酿葡萄酒。这种无任何添加剂的葡萄酒,正符合社会上流行追求自然的风潮,很快就会销售一空。

这让她的生活忙碌起来,如果试图想在她身上找到什么能够证明时光的流逝,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晚不用整夜地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呼唤着吴朗的名字,也不用找一个男人来分担她的思念,谁都不用。她开着车来,呆不长时间又开车走了,她对工人们很好,乐于助人,在人们眼里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城里女人。

至于她那大半部分在城里的生活,人们只能妄加猜测。几年后,她母亲生病让她回去照顾,她伺候母亲离逝后,生病的父亲又拖累她继续在这幢老房子里待了下去,几年后,父亲也去逝了。

她拒绝了所有人让她结婚的好意,人们也都被她这种从不妥协的精神挫败了。她含辛茹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获得了这一安静的殊荣,不准备放弃它,去换一个没有爱情却被人怜悯的婚姻中所度过的晚年。

当韩小乔到花儿这大闹了一场后,又跑回曲家堡子大闹起来,这回她不顾脸面,衣衫不整地一进家门就坐在炕上嚎啕大哭起来,直到三刚子追来,还起劲地跟周秀华哭诉着,说这日子没法过下去。

三刚子听着听着也很来气的样子,挺着脖项说:“不过就不过,谁怕谁!”话音未落,已被韩小乔的一只高跟鞋打在脸上,来不及抹去鼻子流出的血,慌忙躲避韩小乔撞过来的人肉弹。周秀华忙抱住儿媳,对儿子劈头盖脸骂起来,并用脚踢他叫他走,恰好被回家的曲兆和看到,对儿子也是怒不可遏,顺手抄起一条板凳向他砸去,三刚子见状吓跑了。

周秀华忙好言劝慰韩小乔,但她的计谋在韩小乔这不好使,根本劝不住她,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一个劲地哭闹。周秀华只好求助堡子里那些能说会道的人,并抽空把儿子叫到一边对他训斥和劝说,急于把儿子弄回到那个多年形成的家庭观念中,劝他做个德性好的人,不能离婚。

几乎跟预想的一样,韩小乔感到这次虽然大闹了一场、丢了丑,但达到了目的。这次的行动,她像是来签订一个协议。因为她的耍泼大闹、使家里乱糟糟的,早就惊动了整个曲家堡子,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了,屋里屋外都是人。但有些人可不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是怀着分担和解决曲兆和周秀华困难来的。

这些德高望重的人都有坐位,三刚子当着他们的面,不但跟韩小乔道歉认错,还按着韩小乔的要求一一做了保证。在周秀华眼里他们是保证人,对三刚子有最大的约束力,而在韩小乔看来这场盛大而隆重的场面,只有公婆才是这个协议最有力的保证人。

回来后三刚子仍是一口一个媳妇地叫着韩小乔,不但没有把她的打骂记在心上,更没有在意她跑回去的恶意告状。韩小乔发现他不是别有用心,也不是出于对父母的孝顺,也不是多年养成巴结她的习惯,而是来自他那像动物一样毫无记忆的天性。

别人的记忆像个深不可测的洞穴,而三刚子的记忆像个浅浅的盘子,他只认得眼前的事实。在花儿面前忘了韩小乔,在韩小乔和孩子面前甚至忘了母亲。看起来他更像个天性厚道的人,不记得别人的好,也不记得别人的坏,倒像一个毫无心计,无忧无虑的孩子。

同样也没守住自己下的保证,仍屡屡出入一些娱乐场所。周秀华都快气疯了,责问他:“你怎么这么没有记性?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三刚子说:“妈!你不知道,我这也是没法,真的!”那时韩小乔是感激周秀华的,她几乎比自己还费力,为了阻止儿子往那个堕落危险的境地走去,为了保全一个完整的家,有时她一个月要来好几次,怕人笑话还要找借口。

只要她在这,就像侦探一样尾随在儿子后面,她甚至不顾脸面冲进去厮打女孩子。三刚子说服不了母亲,但是渐渐他却能哄转韩小乔。不过韩小乔已看到一个事实,他并不是跟她们的保守观念对抗,一个时代代替了一个时代,她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无法改变的现实。从他那没有记性的天性里,看到他的憨厚,对她和这个家的依赖,这使她看清了,除了她,谁也决定不了这个家的命运的事实。

一种涌上来的责任感让她心胸宽广起来,从此不再找周秀华告状,也不再管三刚子。但是并没有放弃三刚子和这个家,对他规定了多晚都得回家和往家交钱的规定,把家弄得蒸蒸日上,从来没有看到她身上有过灰心倦怠的气息。甚至从来不说丈夫的不是,更不提离婚,韩小乔用一种超强的自信来维护家庭,既不是性冷谈,也不是对三刚子的爱,而是对现实无比深邃的理解。

韩小乔理解爱情是从生理的角度,说是荷尔蒙作怪,自心幻化的结果,不是生活本身。女人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有婚姻,更不能离婚,没有永远离家的女人,女人总是要回到家庭中来。

这些年她看到太多的离婚女人,种种原因,贫穷家庭的离婚大多是因为贫穷,富裕家庭的离婚大多是男人花心出轨。这些出轨的男人,被她们当作垃圾不屑一顾,宁愿离婚而不肯原谅自己的丈夫。她们用离婚的方法来惩罚男人,最终不过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当这些女人重返家庭,有的是重生,有的是毁灭,她们在支离破碎后自己疗治伤口。离婚是一个共生体的生命被活活撕开,是遍体鳞伤。“我决不离婚!”对于韩小乔是一种深思熟虑的选择,是智慧而非姿态。

现在,在三刚子身上所看到的那些花花事,比如跟一帮男人喝酒,让女孩子陪着闹腾。跟某个人较劲,给台上唱歌的女孩送鲜花,都仿佛不过是孩子式的调皮捣蛋玩闹而已。因为她看到三刚子根本不是个情种,除了她从来没把哪个女人放在心上,这让她放心多了。

男人的记忆力本来就是个容易褪化的器官,他们不像女人对生活有记忆的能力,就是对花儿这样的女人,三刚子都忘了,韩小乔有时爱用调侃的口气,提起他当年的一些花花事,提起跟花儿。他连花儿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只会说一句骂人的话:“那个臭婊子。”跟他没有关系,没有相关的细节,也没有具体的记忆。这更证明她的判断:三刚子是个没有记性的人。

一次醉酒后的车祸,三刚子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在韩小乔眼里已是个没有记忆的病人了。但他永远幸福地活在当下,在月下老人为他系好红线的婚姻中,感受着韩小乔那有条理的生活,这时好像才唤醒了他们的爱情神经。他是那样依赖着韩小乔,像个听话的孩子,看起来有些迟钝,又让人觉得既认真又努力。

每天给韩小乔做饭,接送外孙女。天下雨,会打着伞去接韩小乔,他们相扶相携像一对感情深厚的夫妇,他那毫无杂念的真诚让韩小乔感到了幸福。

韩小乔感受着自己老来的平静和安逸时,也开始享受那迟来的爱情。在他们金婚庆典上,还拍了一些时尚的婚纱照,挂在屋子和床头。看着他们幸福的面容,连他们自己都不记得当年的风风雨雨了。

这一切让他们那刚上大学的外孙女郑小桐心生羡慕,她悄悄地离开这个喜庆热闹的场面,来到无人的地方。感到刚刚失恋的痛苦像一股涓涓流淌的细流不断地从心上走过。爱情这棵丁香树正濒临死亡,她认为自己平凡的容貌是相恋多年的男友弃她的理由,面对姥姥和姥爷的爱情,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男友和勾走男友的那个女孩,此时她对上帝的祈求,不是将来获得像姥姥和姥爷那样的爱情,而是希望看到,她爱着的男友很快就会被那个女孩抛弃的下场。

庆典后的第三天,三刚子在午睡,嘴角挂着笑,但不断流淌的涎水和不能动的身子,让韩小乔一下子就明白了是脑出血,忙叫来救护车。治愈后的三刚子在一种笨拙迟钝中带着对韩小乔讨好的表情,就像一个智障孩子。

面对每天无休止的对丈夫的侍候和照顾,身心俱疲的韩小乔才像一个正常女人那样,对命运发出痛心疾首的抱怨:“一辈子没得好,年轻时跟他操心,老了跟他受累,我这是什么命啊!”

她在不断的回忆中总结自己宿命的一生,感叹不像个女人,无福享受男人的爱,只能做男人的老妈子。有时她想,是不是不应该打破命运的格局,如果还是像从前一样磕磕碰碰,说不定三刚子是健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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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您别跟着我“阿猪”、“阿猪”的叫好么?我是胖了点儿,您不能这么损人的不是?啥?你说你叫“乔峰”?你是疯子吧?我是瞧见了一个疯子吧?您当这是排天龙八部哪?您别总跟着我成不?人家有男朋友啦!天哪!谁来救救我?这儿有个精神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