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北宇宙天文观测所的终端视频会议室里
张立邦在十几分钟后又回到终端视频会议室。
孙长青所长对张立邦说:“立邦,你先等一下。”随后,又扭过头来面对刘经政书记说:“老刘,我们等建宇和梁教授回来后,先看完视频,把当前我们所掌握的全部情况分析研究一下,然后再按部就班地向上级汇报吧。”
“好的,老孙,汇报前,我们必须首先对所有情况了如指掌,确定无误。”刘经政点了点头回答说。
这时,冯建宇急匆匆地回来,坐到他刚才坐的位子上,对正看着他的孙长青所长报告说:“都安排好了,只是……”
“什么事?”孙长青问道。
“所有的人都已安排了加班,不许私自离开。除了郑奇外,李成先刚走……”冯建宇拿不准这个不太起眼的小情况该不该提到。
“郑奇?他不是在加班吗?到底怎么回事?”孙长青疑惑不解的问道。
“你没来的那一会儿,他突然犯了胃病,肚子疼得特别厉害,是我准他自己去看病的。”曾教授还未等冯建宇啃声就抢先回答道。
“我们大家都吃了一惊。”张立邦插言说:“他疼得脸色都变了。”
“他知道这个突发事件的具体情况吗?”刘经政敏感地追问道。
“他应该知道,可他确实是疼得厉害。”曾相复似乎要辩解什么。
“这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等一会建宇跟郑奇联系一下,看看他在哪里,胃病怎么样,能不能回来加班,尽量说服他回来,以免失言将事件的消息传出去,引起社会不良反应。”孙长青尽量以平静的口气说。
“嗯,我这就去和他联系。”冯建宇说着就站起来准备出去。
“等等”,孙长青示意他坐下说:“等一会把视频看完再去吧。那个厨房的老李是怎么回事?”
“李成先刚走,听那个厨房的小牛说,可能是他家里有了急事,走时急急忙忙的。”冯建宇回答说。
“他也许不会知道今天发现的这个情况。”孙长青顺口说道。
“也许。”冯建宇应道。
“他应该知道。”张立邦的声音不高却很肯定。
“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呢?”冯建宇不解地问道。
“我们刚才在职工餐厅用餐的时候,有人互相聊过这个事,他当时有一会儿就在跟前。”张立邦说,“当时人很多……”
“这就是问题的严重性,这么重要的机密大事,怎么能在公共场合毫无忌惮地进行议论呢?这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表现,是严重的失职!你作为监测小组的组长,当时怎么不加以制止呢?”刘经政又职业习惯性地对张立邦质问道。
“我当时有过阻止,可……”张立邦一听刘经政尖刻地把目标指向自己,于是,心里一急,想急切地把事情辨清,可一时又不知如何才能解释清楚。
还是孙长青所长宽凉地为他解了围:“咱们以前谁也没有碰到过此类似的情况,在思想上,难免会缺乏高度的重视,遇到细节上的事情,有时也很难注意得周全,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说到这里,孙长青为了缓解刘经政的情绪,对刘经政说:“老刘啊,年轻人嘛,咱年轻的时候不也这样吗?”。孙长青对刘经政非常了解,办事特别认真,在工作中只认事,不认人,不管是谁,只要不合规定,他一律和你过不去。即使是一把手,孙长青心里也不免避讳三分。
“这样可不行,事情还没有定下来,是否向上级汇报还尚在徘徊中,这要是先流传到外面去,这个责任可不小呀,弄不好会引起社会恐慌的。”刘经政话锋一转:“现在必须把厨房李成先喊回来,决不能让他回到市里面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梁如棉教授从外面也走进来,坐到位子上。
“都办好了吗?”孙长青问梁如棉说。
“嗯,办好了,没问题。”梁如棉肯定地点点头回答说。
“屏蔽信号一定不能影响到对天体监测的有关微波信号,不能影响到我们目前的重要工作。”孙长青对梁如棉叮咛道。
“放心吧,互不影响,监测工作肯定不会受到丝毫干扰。”梁如棉看着孙长青,有把握地回答。
“我现在就去给他两个打个电话。”说着,冯建宇就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准备向外走。
“去吧,愈快愈好,要尽快让他们两个回来,多耽搁一分钟,就多一分泄密的的机会和可能。”刘经政刻不容缓地说。
“去吧,不要说得太直接,只要让他们尽快回来就行。”孙长青补充道。
“嗯,我明白。”冯建宇回答了一声,迅即快步朝外走去。
“不等了,立邦,我们开始吧。”孙长青所长对张立邦吩咐道,把目光移到了电子屏上。
张立邦把光印盘插到终端自动分析仪中,又招呼大家道:“请大家把三维交感冠再戴在头上。”
在张立邦的操作下,大屏幕上又出现了那个龙标小红点,小红点的下方出现一个闪烁的小方框,里面有一行醒目的提醒字符:系统正在分析,请稍等几分钟!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光屏,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系统分析完毕,‘黑蛛一号’现行速度是2.8947km/s,逆向压力为每平方厘米大约有68.0217公斤,即:用帕表示为:65.03534×10^2KPa,周围温度为零下1026度,远远超过声音速度的344m/s(在大气压下,正常温度下)近10倍。从即时起,距时69个小时38分后与地球相撞,也就是说在2089年的8月29日20点11分37秒,互成撞角为14.79度,撞击产生当量大于一百亿吨以上。完毕,请求下一步指示!”
张立邦把第二组数据输入系统,一分钟后随着荧光屏演示的6D仿真模拟影像和文字说明,三维交感冠传来立体声:“系统分析完毕,‘黑蛛一号’撞击地球的中心点在江北市以南三十公里,撞击范围在以该中心点向外扩展半径约为一百六十千米至一百七十千米,请看卫星地图标示。”大屏幕上即时显示出‘黑蛛一号’缓慢自转沿轨迹快速运动和地球快速自转沿轨迹缓慢运动并撞于一点,随即很直观地锁定并展现出撞击地域及范围的卫星图示,“江北省的东南大部和华江省的西北少部及青州省的东北极少部”。完毕,请指示。”
张立邦把电子屏调到EDL省电状态,大家又都从头上摘下三维交感冠来,大家静静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把目光聚集到孙长青面无表情的早已爬满皱纹的饱经沧桑的脸上。
“完了?”他问张立邦道。
“后面还有经过计算机高密运算后,推算出来的预拟撞后情形——”张立邦回答得干脆利落。众人还未醒悟过来他们对话的意思。
“时间关系,预拟的就不要再演示了。”孙长青所长立刻接着说道:“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所有事件的由来及其真相,情况非常严重并且非常紧迫,我们必须立即向上级汇报。”说到这里,他扭头看着曾相复说:“老曾,直至现在,还没有听到有其他天文观测机构有关于此事件的发现和通报,以及传闻吧?”
“还没有。”曾相复说着,望了望张立邦。张立邦也看看曾教授,又看看孙长青摇了摇头。
冯建宇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我给厨房李成先打了电话,他正在半路上,现在已经往回返。——郑奇的电话打不通,微频里的提示是无法接通。”
“他家有固定电话吗?”孙长青问。
“不知道。”冯建宇摇了下头回答说。
“有,我有他家里的电话号码。”张立邦插话说,“现在给他往家里打电话,是不是不太合适,他的家人是不是都已经睡下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什么重要啊,孰轻孰重现在可不能再存在侥幸心理了,如果他回到家里顺口将这个惊人的消息传出去,就后悔也来不及了!”刘经政严肃地说。
孙长青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沉思了一下说:“已经十点四十分了,今天就先不要惊动他了,如果他已经回到家里,并且已经将这个消息告诉家人,夜深人静的,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再扩散到外面。如果他还没有回来,这个电话反而会惊扰了家属,给人家增添不必要的担心,明天一早,还是由冯所长负责和他取得联系吧,无论如何必须让他回来。”
“嗯,我知道。”冯建宇点了点头回应道。
“今晚还有没有其他天文观测机构发出关于此事件的信息和报道?”孙长青接着又问道。
“还没有看到。”冯建宇摇摇头回答说。
“今天晚上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吧!”孙长青对参会人员说,接着又扭回头对坐在那里神情木讷的曾相复道:“曾教授,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没有了。”曾相复声音不高,回答说。
“刘书记,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接着,孙长青问刘经政道。
“其他的暂时也没有了,就是,我对这个郑奇还是觉得不太放心,这个人现在的危险性特别大。”刘经政执着地说。
“那事不是交给冯所长了吗?下一步的重中之重是我们要及时向上级汇报。”孙长青说到这里,又问冯建宇和梁如棉道:“冯所长和梁教授还有没有其他要说的?”
“没有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说。
“大家呢?”孙长青所长又环视了一下所有人员说。
“没有。”有的回答说,有的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那好吧,现在散会,各就各位,全部人员全部加班,在三天之内,一律吃住在所里,没有请示,不得擅自离开岗位!”接着,孙长青又对冯建宇说道:“建宇,这几天在加班人员的生活方面要安排得好一点,不要委屈了大伙儿。”
“知道,所长。”冯建宇立即回答说。
“曾教授、刘书记、冯所长、梁教授,咱们再说点事。”孙长青说着,并抬手示意已经站起来的曾相复和冯建宇坐下。
其他参会人员都悻悻然陆陆续续离开了视频会议室。
“我把大家留下来,就是要再商量一下,我们现在向上级汇报,合适不合适的问题。”孙长青顾虑重重地说。
“有什么不合适的,情况是真实的,已经再无悬念,时间又如此紧迫,我认为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刘经政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神情沮丧的曾相复,很明确地亮明观点说。
“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其他兄弟部门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包括外国。现在是信息共享的时代呀,各方面没有丝毫反应,这一点确实让人费解。”孙长青多疑不定地说。
“就是,难道只有我们发现了这个天大的异常情况?或者,我们的技术还不够好,仪器还不够先进精密?还是——又没有计算准确?”梁如棉摸摸脑门不自信地说。
“应该不会吧,我们所的天文监测设施,在全国几个屈指可数的观测所和天文研究机构里,应该说是一流的,而且,曾教授和立邦他们已经验证了不止一遍了,我们应该相信自己。”冯建宇却自信地说。
孙长青在那儿认真地听着,心里一直捣鼓着,纠结着、权衡着。
他清楚,这一次突发的事件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事件,既不能贻误军情也不能冒然而进,这一碗水现在就端在自己的手里,一旦泼出去就永远也别想收回来,而且,一旦上报就会有两种结局,其一,此事千真万确,是提早同行业甚至外国爆料,是中华民族的骄傲,是整个人类的万幸,是功臣!其二,如果事后证实又是虚惊一场,丢面子不说,这么大的谣言在短时间内会引起国内国外多么大的轰动效应,真不敢想象!中国的世界老大地位无疑会因此而撼动,中国的对外形象会因此而一败涂地!
班子成员,大家是各持己见,而这个最终的决断权就操在自己手中。
他一声也不吭,但他的心里异常不平静。
然而,与此同时,他心底的一种声音终于压倒了另一种声音:留给你,留给大家,留给中国,留给世界,留给全人类,只有三天不到的时间了,孙长青,你还犹豫不决什么呢?面子上的事情就那么重要吗?所有的一切顾虑还有比生死存亡更重要吗?你有什么权利去拖延每一分钟?你清楚你瞒上不报的罪责,每延迟一分钟会给人类带来的严重后果吗?你这是对工作的极不负责任的表现,你这是对全人类犯罪啊!
正在这时,又有一个坚定而固执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鼓,这个声音异常熟悉而坚硬,有时甚至还使他觉得有点反感,但此时此刻却像一股不可阻挡的气流,冲击着他犹豫不决,摇摆不定的心里,给了他最终下定决心的强劲力量!
这声音是来自一向直言不讳的刘经政,他看上去很严肃且义正辞严:“我的孙长青所长,不,孙书记,我们人类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你还犹豫什么呢?给人类的有限时间只有不到七十个小时啦,你顾虑什么呢?有比生命更宝贵的吗?我现在以我个人的名义,不,以一个党组副书记和纪检书记的身份,非常严肃和郑重地请求你,立刻向上级做出如实汇报!如若不然,或者请允许我以我个人的身份向上级汇报,所有的后果和责任都由我一人承担……”刘经政显得有点焦急、过激而义无反顾。
一个很柔和的声音又传过来,那是梁如棉的声音:“不能贸然行事啊,要三思而后行,或者联系一下其他兄弟单位,先问询一下,免得闹出笑话。”
“有那个必要吗?你要问问人家是不是已经有了结论?然后,让人家给你共同认证一下?呵呵,那不是背鼓寻锤吗?你也太幼稚了,梁教授。”曾相复从来不容别人对他得出的结论提出挑战。
“就是,成与否,我们做事我们挡,是到了决断的时候了,上报吧,所长。”冯建宇坚定地说。
孙长青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说:“好,既然大家多数同意上报,我就听大家的,现在就向上级做出实事求是真实的汇报。冯所长,你和梁教授在所里要配合曾教授继续不间断地对‘黑蛛一号’进行检测,并时刻监视江北宇宙天文观测所内所有知情人员的动向,我和刘书记现在就向我们的直属主管部门,国家天文天灾监理部的杜向远部长汇报!”
大家都站起身来准备离去,孙长青又少气无力地叫到:“曾教授,你再留一下,把刚才的数据结果和模拟情况再细细地重来一次。”说到这里,又补充地问道,“地球受到撞击后的受损情况又是什么呢?”
“这个也可以在动感画面中预拟出来。”曾相复仍然是一脸沮丧,面无表情地说,“不过,那还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山崩海啸,万物皆殒罢了。”
“既然要向上级汇报,我们的心里就必须做到有底,有据、有理,这样才有说服力,这样才能足以引起上级的高度重视。来吧,建宇,你让立邦过来,再给我们接着演示一下。”
正是
黑蛛至,黑蛛至,惊心骇人;
时不等,时不等,别错光阴。
再酿酝,举棋不定,别让咱那爱虚名、图薄面误了众生!
管他对错辱荣,凭对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