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成先的家里
“妈,您就再救儿子一回吧,这是最后一次,还了钱,儿子就去戒毒,儿子再也不来麻烦二老了,妈,您就可怜可怜你这不孝的儿子吧,要不然,那些放高利贷的人可是没有人性的,他们到时会毫不留情,真的剁掉我一只手臂的,到那时,我还怎么给二老养老送终啊,恐怕你儿媳妇都要走人了,这个家就彻底毁了,妈!”李成先的儿子李明声泪俱下,双膝跪在倦缩在沙发上的母亲任玉仙的面前哭诉着。
“要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怎么不早点把那毒瘾戒掉?上次你就说你要去戒毒,要好好做人,骗我和你爸给你凑了十万元,没有想到你又去吸了毒。这才几天的时间,十万块钱就又随风冒到天上去了,又回来寻死觅活的向你爸要钱,你爸没有钱,你就去借高利贷,这一下可好了,没有钱连胳膊、手都没有了,我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呀!”任玉仙说着,忍不住泪流双颊,,急躁地用手拍打着沙发扶手:“你这是要我们的老命啊,我干脆死了算了。”
突然,她嘎然停住了哭:“对,你爸不是说我们只能活三天了吗?三天,地球就要和星星碰上了。”任玉仙倒是仿佛觉得无比的轻松,这种轻松是一种心里的解脱和世界毁灭带来的安慰。
“妈,别哄我啦,那是你和我爸编出来的套,我已经快四十岁的人啦,你们以为还象哄小孩似得就能打发走我吗?别自作聪明了,妈,儿子要是在一天内还不上钱,就要失去一只手臂呀,妈,你就可怜可怜、慈悲慈悲,救儿子这一次吧!儿子求求您啦,妈!儿从此以后一定去戒了毒,妈,你不信是吧?那好,我就让你看看,我割腕为誓行吗?我让你看看,让你看看。”说着,他站起身来,东瞅瞅西望望,继而,飞也似地奔进了厨房。
“明儿,我不是哄你,你不要……”她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向厨房。
在厨房里,李明举着菜刀带着哭音说:“你们现在谁也不相信我,我证明给你们看,反正是个死,倒不如死在自己家里。”李明声泪俱下地说道。
“不要,孩子,我相信你,你把刀放下,我刚才没有骗你,是……”任玉仙看到儿子的异常举动,又惊恐又怜惜,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能劝说他把刀放下。
这时,任玉仙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出现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刀影一闪,李明的左手腕被拉出一道血线,鲜红的血液顺腕而下。
任玉仙见此情景,惊慌失措地从沙发上顺手抓起一条毛巾,一头奔了过去,把毛巾按到李明的手腕上,一边捆扎一边说:“明儿,别这样,别这样啊,快,咱上医院,走,快。老头子怎么还不回来,这可怎么办?”说着又慌乱地抓起固定电话,拔要李成先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了:“你拔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一会再拨。”
“这个时候,偏偏他的微频也打不通,这可怎么办?走,明儿,咱先去医院!”任玉仙不知如何是好,拉着李明的衣袖说。
“妈,别急了,没事。”李明躺在沙发上若无其事地说,“这回您应该相信儿子了吧?”
“真没事吗?”任玉仙心有余悸地注视着李明裹着的手腕,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明儿个让人给把胳膊卸下来,那才叫有事。”李明不耐烦地说。
“那你疯了啊你,怎么好端端的非去割破手腕啊?”任玉仙这才缓过神来,用空拳头咬着牙捶了两下李明的肩膀,又恨又惜地怪道。
“我不见点血,你能相信你儿子吗?我这不是向您表示我的诚意吗?”李明歪理正说道。
“咱娘儿两有话慢慢说,用得着动刀弄枪的吗?有能耐到外面厉害去,回来家里吓唬父母算什么英雄!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别烦我!”任玉仙越说越来气。
“妈,我这不是向您表真心吗?你儿子从今往后一定把毒戒掉,不信……哎呀……”李明又要准备举左手向天发誓,动了一下伤口。
“疼死你,我也不管!”任玉仙嘴上说着,又从厨房里端出半只熟鸡:“给你,吃了补补吧,今天中午剩的。”
“妈,我已经吃过饭了,你还没吃呢,你吃吧!”李明谦让道。
“你这天天一出一折的,我能吃的下饭吗?肚子早让你给折腾饱了。”任玉仙又气又心疼地说。
“妈,那,我就不客气了啊……有酒吗?”李明嘻笑了一下说。
“没有,你整天不务正业,看看你交的那一群狐朋狗友,不三不四的,不染上毒品才怪呢,吸,吸,都快把这个家都吸没了!”,任玉仙一想到这个就感到忧愁烦躁,“这个日子过得真不如都毁灭了好,一了百了。”
“妈,你和我爸也太聪明了,怎么就能想出这么一招来搪塞你儿子!这也太小儿科了吧。地球要和星星碰,哼!谁相信呢?我是三岁的小孩吗?不过,妈,你们也不用担心,我这次一定痛改前非,选一个来钱门路,用不了几天就还钱给你们,保管你二老晚年生活安安逸逸的。”李明一边吃一边说。
“你这孩子,我们干嘛编一个瞎话来骗你啊,是真的!你爸在江北宇宙天文观测站听说的,地球再有三天就和星星碰了,你啥时能相信你的父母啊。你也不用再去找什么挣钱门路了,这三天就稳稳在家呆着吧,好好和你媳妇、孩子在一起好吃好喝上点。”任玉仙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李明惊奇地瞪大两只本不算大的小眼,嘴里的肉都顾不上往下咽:“这是真的?”
任玉仙看了看他没有啃声。
“妈,什么时候的事?我爸是什么时候听说的?会不会听错?”李明停止了吃,挨近他妈急切地问道。
“不知道。没说!你现在相信了?”任玉仙摇了摇头说道。
“我给我爸再打个电话问一下。”说着,拿出微频卡拨打李成先的微频,微频里传来了:“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的声音,“微频不在服务区?刚才,我刚进来那会儿,你不是还和我爸通话吗?”李明不解地问道。
“是啊,或许是微频卡缺了光电啦?可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你爸是很少这么晚回来的呀!”任玉仙担心地说。
“我爸是不是躲着我,不想给我钱?等我走了再回来?”李明多心地猜疑道。
“你这个没良心的兔崽子,怎么你能说出这样没良心的话,你拿你爸的钱还少吗?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任玉仙委屈而气愤地说。
“可,刚才听我爸在电话里的口气……”李明满腹疑虑地说。
“还不是被你气得?你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喂不熟的狗!”任玉仙生气地说,眼里涌满伤心的泪花。
“妈,您消消气啊,看我这臭嘴,我怎么能不知道你们这些年对我的照顾呢?我刚才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妈别往心里去啊。”李明生怕把母亲惹恼了不给拿钱,说话同时,用手轻轻地为母亲拍了拍背。
“你少来这一套啊,我反正是没钱。”任玉仙说道。
“妈,既然你说,我们就只能活三天了,我还要钱干什么?”李明说。
“可是,要是人家明天就向你讨债怎么办?”任玉仙又反过来担忧说。
“那,那我就先躲两天再说。”李明心存畏惧地说。接着又强挺了挺身板,“反正也没有几天活头了,干脆碰死了也比被人砍去胳膊好受!”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都十一点了,你爸现在都不回来,他在微频里还说十点就会回来的……”任玉仙看了看表焦急地说。
“妈,你别急啊,我去路上接接他。”李明抹了抹嘴,说着就向门外走去。
“路上慢点,注意安全啊。”任玉仙不放心地对他喊道。
在市郊的大街上
李明从父母的家中出来,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难道是真的?地球真要碰?”看母亲的神情不象是哄人,他哄儿子没有挨过二分钟的,再说,父亲平时都是九点左右就回家来了,即使回来晚一点,也事先要给母亲打个电话告知一下,父亲的这个习惯是在早年养成的。
记得有一次,那时自己还在小学读书,父亲在一家工程建筑队做饭,那个工程队在一个三十多里外的一个山区农村建小学校,父亲还是骑着那辆摩托车,在晚上九点钟开始动身回家。
正值盛夏之际,当时的天空乌云密布,风驰电掣,远天的闪电在撕裂着漆黑的夜幕。工友们都劝父亲,天马上要下雨了,晚上就别回去了,他就是不听,因为他习惯性地忠守着一个信念,那就是:已经事先和母亲说定今晚回去。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现在都让人觉得可笑,父亲一生守信,但在自己看来,那就是愚忠,是发傻!那次,父亲几乎丧失了年轻的生命,那个山村和公路之间有一个二十几米的小桥,他那夜风雨交加,迎面的风夹着瓢泼大雨几乎让他难以喘息,但就是和母亲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小小约定,就使他义无反顾!
他骑到了小桥上,穿过小桥就是宽阔的马路,他加足了马力,摩托车象一头发飙的野牛冲向小桥,但父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小桥已经被山沟发来的山洪所淹没,在桥中央,摩托车灭了火,涌来的山洪狂吼着掀翻了他。他拼命地、奋不顾身地用尽全部力量紧紧抓住唯一上帝留给他的救命索——小桥上的铁护栏!
他无助地抱着摇摇欲坠的铁护栏,一边深一口浅一口地喘着气,一边用尽平生的气力大声呼救,一辆公路上驶来的大卡车上的几个人救了他,他被送进了医院。
母亲那一夜也没有睡,,外面亮如白昼的闪电,裹着雨水重重地摔在窗外的玻璃上,紧紧地揪着母亲的心,因为他知道,倔强的父亲是不会失信的。
那时的家,还是住着一套单院平房,当大风摔打院门的时候,母亲总要一轱辘爬起来,心惊胆战地撩开一角窗帘,急切地往外先瞧一瞧,当发现大门在闪电下依然紧闭时,能想象的到,她有多么失意,多么的担心!
父亲从没有失信过母亲,没有失信过这个虽不贫寒也不富裕的家,更没有失信过邻居、同事!而自己的做人信念,却是常常与他相反,常失信于任何人,任何人也常失信于自己,不过,那一对老石头父母自始至终也不敢失信于儿子,因为他们就自己这一个独生子!
那一次,母亲引着自己去医院看父亲,母亲哭着用手捶着父亲的肩膀呜咽着喊道:“你怎么就那么呆板啊,暴风雨下得那样大,你不要命了吗?你说你有多危险呀,那个小桥昨夜都被洪水冲没了。多悬哪!你有多傻啊!”
自己只听到父亲半晌闷出了一句让人听了好笑的一句蠢话:“我不回去,你在家一直等着,有多煎熬!”
听听,简直就是一对只会耕地的牛!也就是在这样一种家庭里,他从小就萌生了叛逆之心,以至于发展到现在,与他们极其相反的样子。
这样的事情在日常生活中比比皆是,例子举不胜举,有时候令他感到气愤和窒息。
可,今天晚上父亲给母亲打电话说,要在十点钟回来,为什么就不回来了呢?是躲我吗?可,这又不象他的习惯。再说,那他怎么又不在服务区呢?是故意关机了?不对呀,关机应该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才对呀,是微频卡的光电没了?也不对呀,按父亲的做法,微频卡如果没了光电,他会借用别人的微频卡,打回电话来告知的,或者,早就回来了。
这么晚还没有回来,他会在哪里呢?他肯定是在宇宙江北宇宙天文观测所里有事走不了,否则,他一定准时回家,他是绝不会深更半夜去别的地方溜达的。可,宇宙江北宇宙天文观测所有事,他也会往家里打个电话呀,以他的习性怎么会不声不响呢?
那,难道是被扣留了?限制了通讯?对,有可能,大有可能!这和母亲说的地球和星星碰撞一事对上号了,那唯一的解释就只有是,他们宇宙江北宇宙天文观测所害怕这个可怕的噩耗外传!要不然,他一个伙房大师傅深夜又不做饭,留下干什么?一定是为了保密!
李明一边开着车,一边分析着,渐渐的,觉得有点发困,眼泪从他干渴的眼底抽出来,他心里明白,一定是毒瘾又要犯了。
他迫不及待地把车停靠到路边,不顾一切地用颤抖的手摸索着,摸索着,终于,在打火机的烧烤下,那一缕缭绕的“沁人心脾”的香味裂烟直入骨髓,顿时使整个紧绷的神经舒展开来,一直延伸,延伸……直上九天,腾云驾雾,世上的一切都化为虚无,而自己仿佛身处仙境,美女如云,笙歌箫箫,马踏燕飞,彩带缤纷……
他醉醺醺地闭上了那一双朦胧的睡眼,什么事也不去管,也顾不着去管,静静地,虚无缥缈地任时间分分秒秒在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铿锵有力的音频扣铃声惊醒了他,他懒洋洋地神志不清地抓起微频卡点开一看,是母亲家里的电话,他猛然想起答应母亲要去接父亲的,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接起了电话,懒洋洋地说:“妈,有事吗?”
“明儿,你在哪里啊?”任玉仙在电话那边问。
“我还在路上呢,是不是我爸已经到家了?我都寻了大半天了也没有碰上。”李明强睁了睁眼,顺口撒谎说道。
“明儿,你不用找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任玉仙说。
“妈,是爸回来了吧,你们等着啊,我马上就到啊。”李明说着,激灵地打着了已经熄灭的马达。
“不是,你回去吧,你爸今晚不回来了。”任玉仙说。
“妈,你就别骗我了,我去家里,也不会逼你们了,只是和我爸见个面,要不,我也放心不下来啊。”李明说。
“你爸他真的没有回来,是宇宙观测站打来了电话,说你爸今晚要给上面来的客人做饭,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任玉仙尽量详尽地告他儿子说,唯怕儿子担心。
“是我爸打回的电话吗?”李明停下汽车追问道。
“是他们单位那个冯五副所长打来的。”任玉仙说,“你就放心回去吧。”
“冯五副所长?”李明的小眼珠转了一下说:“不会是那个冯建宇吧?”
“听声音,好象是上一回你爸感冒那次,来家看望你爸的那个领导,你不是也正在吗?”任玉仙说。
“那就是冯建宇,怎么叫成冯五付啦?哈哈。”
“上一次冯所长走了后你爸和我说的呀,也许我弄错了。”任玉仙说。
“好吧,别管他疯几副了,咱早点睡吧,我也困了”,李明说完准备挂机,忽然又想起一句话来:“妈,妈,我爸如果回来,别管什么时候,都要来电话告我一声啊,我这心里担心死了。”
正是:
毒瘾节节高,高贷层层厚。
母忧日日增,孝心时时无。
言出如风飘,拈来做赌注。
母子一席话,世界提前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