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城好好待着、当你的少主该有多好,非要自己作死。
“算了,毕竟无伤大雅。太游啊,借你的神像用用。”
缥缈的声音把尹明朗从昏迷中叫醒,但折磨也随之而来。
尹明朗在寒冰的幻象中浑身僵硬,牙齿咯咯发抖,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临死的恐惧——毕竟上辈子他在原本的世界里死于意外,自然没什么痛苦。现在,那个疯狂的术士还在舞蹈,冻风从四面八方刮来,似乎能吹灭他的魂魄,尹明朗只求能死得快点,免得多受折磨。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舞台上,传来一声震天巨响,原来是牌匾上的红木雕像突然从中折断,狠狠砸到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这声响动震耳欲聋,尹明朗浑身一震,这巫术竟然就这么解开了。
“山夫人!他要醒了,还不快施法!”龙常玉彻底慌了手脚,他身边的师爷赶紧拉住跳得兴起的术士,痛心疾首地对龙常玉喊:“少爷!公子!祖宗啊!这是学城少主,他真出了事,王爷的命都不够赔啊!”
“真,真的?”龙常玉腿也软了,正准备开溜,从雅间突然传来男孩稚嫩的声音:“缚者,束也;四体伏于地,谨言慎行。”
龙常玉一行人看不到的是,就在山夫人舞蹈施法的时候,这个院子里的所有语素就已开始成型,在尹明朗从幻境中醒来的时候,雅间里的燕阵就已经悄悄把【地缚】语法引导完毕了。龙常玉、师爷、山夫人,还有所有趾高气昂的金甲士兵,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手脚仿佛跟大地长在了一起,口不能言,身体也完全固定,这几十来号人就这么变成了只会眨眼的活雕塑。
“尹烁!你还好吗?”燕阵急匆匆地奔来。周围的百姓在尹明朗倒地昏迷的时候就已经逃命般跑出了戏院,他这一路倒是畅通无阻。
“冻……冻死我了……不过还死不了。”尹明朗慢慢恢复知觉,发现自己其实毫发无损,术士的巫术只能迷惑心智,比起学者还是差得远了。
“嘁,你早点说是幻觉不就得了。”尹明朗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又生龙活虎了起来:“看你们还怎么嚣张——还‘山夫人’,穿得跟个大马猴似的,装神弄鬼。”他走到山夫人面前,抡圆手臂,赏了她一个大耳光。
“这个师爷也不靠谱,光知道喊,你有本事真拦着啊。”尹明朗又打了师爷一个耳光,他年纪尚小,耳光打下去手掌隐隐作痛,他看向龙常玉,举起手作势要打,龙常玉紧闭双眼,一副刑场赴死的表情,尹明朗突然觉得好玩,放下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知道我不好惹了吧。”
“尹烁,这事儿闹大了,咱们快走吧。”燕阵催促着。
尹明朗回过神来:“好好,这就走。”他挥挥手,破坏了几个【地缚】的关键词,语法随即缓缓崩解:“那个……龙常玉,我之前害你仆人被打,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我在这儿跟你赔礼道歉了。”他向龙常玉鞠了一躬,摸了摸颈间的吊坠,拉着燕阵,【神行】玄文启动,两人原地消失,回了学院,留下龙常玉在地上目瞪口呆:
“他……刚刚是跟我道歉了?”
学院仍然像平常一样风平浪静。
“今天真过瘾!”尹明朗没心没肺地笑着,一掌拍向燕阵的肩头,打了燕阵一个趔趄。“这才有点少主的样子!你看那个王爷世子,刚才还蹦跶呢,转眼就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了。真有你的,燕阵,三年后的祀星庆典你赢面很大啊!”
“你可收敛点儿吧。我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学城少主会跟皇室起正面冲突,大学士一定会给你好看。”燕阵气鼓鼓地讽刺,他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突然顿了一下,严肃地对尹明朗说:“你刚才那么轻描淡写就能打散我的语法,我比不过你,李丹景也比不过你。祀星庆典你是赢定了,但是当好少主的学问,你还远远不够。”他话刚说完,【神行】玄文自行转动,他这就消失了。
尹明朗愣在原地,说不上现在是高兴还是担心,他到底是该享受生活、游戏人生,还是该服从命运,待在学城,好好地当学城少主呢?
“这种烦心事……还是交给以后的我来操心吧。”尹明朗倒潇洒:“诶,之前我晕倒的时候是大神你把我叫醒的吗?声音有点不对劲啊。”
叫醒尹明朗的当然不可能是所谓的“旁白”。尹明朗本该注意到,那神秘声音的话外之音,似乎与戏剧之神“太游”交情不浅。
尹明朗耸耸肩:“那我算欠他一个人情。哼,这世上还真有神灵?明明学院就在他们眼前,这么多神通广大的法师放着不拜,去拜莫名其妙的神?迷信真可怕。”
就在尹明朗喃喃自语地功夫,周围的语素蓦然翻涌了起来,尹明朗看得真切,这正是自己最熟悉的语法之一——【招来】。他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卷进了语法中心,他眼前景色瞬间变换,自己双脚离地,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站稳。
“烁儿!”说话的人语气严厉,又十分耳熟。
“姑妈?!”尹明朗终于看清,自己正身处一座大厅,四周蜡烛环绕,墙壁全部由书架构成,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线装、竹简、甚至石板蜡块,古往今来所有文字的载体,全部在这里汇集,命源大学士就站在当中,身上穿的是是绣满星辰的黑袍,领口银线勾画出两个同心圆,象征着内城、外城两环。大学士妆容精致,头上也装点着平时见不到的首饰,看起来大概是刚刚从正式会议上回来。
“姑妈你找我有事吗?怎么这么着急——等等,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从来没带我来过?”
“你还好意思问我?”命源大学士脚下带风地走了过来,“白远到家就告诉了他父亲今天的闹剧。白景云过来找我,本来以为这没什么,梁瀚宇那老东西就找过来了,他说你与王爷世子当街斗法,结束后还狠狠羞辱了他。我问你,有没有这事儿?!”
梁瀚宇就是梁奥的父亲,名字起得平常,可人却一点也不好对付,这三年间他几乎对尹明朗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只要他行为逾矩,轻则训诫,重则弹劾,想必命源大学士刚刚又被以梁瀚宇为首的学者塔长老们弹劾了。
“真没什么,我们闹着玩来着……”尹明朗辩解着,底气全无,“他怎么行动这么快,我是当事人,也才刚回来几分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