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全天下的老师都是一丘之貉，卡特女士代表的可能不仅仅是她自己，她同时，还是各个位面、各个星球、各个世界所有老师的缩影……
自第一堂课开始，接下来的一周，伊恩被迫醉心于学业，每天的安排就是起床——上课——吃饭——上课——作业——睡觉，梦回中学，重新感受被练习题支配的恐惧。
那些被他写满的练习册，每页上都写着“奥术”这两个字，仔细看了一会儿，才从字缝里看出来，满本上都写着两个字“奥数”！
即使到了周末，伊恩也花了一天半的时间，才把卡特女士布置的四本书、三篇文章、两页论述和一整本的练习册给解决完。
不过和其他的学徒们比起来，读书已经颇有经验的伊恩，在面对这些时还是得心应手了许多。他和米歇尔·克洛斯两人，是唯二能真正完成这些作业的学生——当然，他的正确率也要更高一些。
至于后果，就是米歇尔再没有给过他好脸色。每次碰面，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对此，伊恩只觉得她果然还是小孩子而已，连这种事情都能斤斤计较。
新的一周，课程的内容已经从基础理论过渡到了实践课。
课程的内容只有一个，就是不断练习施放法术，仅此而已。
他们的课程目标，是在本周之内，也就是入学考核前，尽可能多地掌握零环法术。而在通过最简单的零环法术了解了施法的方法后，他们就可以开始自行尝试更高级别的法术了。
零环法术，顾名思义，就是并不太正式的法术。
这一类法术也被法师们成为“魔法伎俩”，便是即使只有非常微弱的魔法天赋的人，也可以耍两手的伎俩而已。
在诗湾和协约港的街头巷尾，经常能看到一些吟游诗人或是街头魔术师，在孩子们的包围下，表演着诸如吹火、变鸽子、翻纸牌等类型的魔术。
在这些人之中，往往都混着一些掌握着几手魔法伎俩的人，利用那些不太入流的小法术，来辅助自己的表演。他们要么魔法天赋浅薄；要么，就就是没有接受过真正的魔法教育，只能靠着从黑市上买到的从各个组织泄出的魔法书籍，自学到最粗浅的魔法技巧。
负责实践课程的老师，名叫帕特尔教授，按她的自我介绍，是一位防护学派的魔法师。
她看上去和卡特女士一样，也是四十岁上下。只是她身材高瘦，表情严肃刻板，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给人感觉与卡特女士截然相反。
若是帕特尔教授和卡特女士二人站在一起，无论是谁都会下意识觉得，她们要么是很好的朋友，要么就是暗地里的死对头，或者兼而有之。
伊恩非常怀疑，她就是卡特女士在第一堂课上拿来举例，和自己进行比较的那个“一名与我同龄的防护学派4级的4阶法师”。
唔，女人可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
帕特尔教授给每个学生发了一本薄薄的魔法书。
与常规的大部头不同，这本魔法书的咒语不仅有注音，还能如同发出咒语的读音；而在手势的图解之外，还会从书页上浮现出一段小型的动态画面，完整地展现手势完整动作流程。
虽然只包含了零环的法术和少数几个一环法术，但的确是非常适合初学者使用的一本教程——或者说，用魔法驱动的电子辞典。
有了这本魔法术，每个学徒就可以不必统一跟着指导者练习一样的魔法，而是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更得心应手的魔法了。
伊恩最先尝试的是“舞光术”，因为这个法术非常实用。
这个法术可以创造一个光团，根据施法者的意志在自身周围的小范围内自由移动，提供照明。不需要想象，都能找到许多用得到这个法术的场合。
而且，这个法术不需要施法材料，这意味着练习这个魔法……很便宜。
一开始，伊恩没有直接尝试用咒语和手势进行施法，而是选择采用了“魔纹施法”。
所谓魔纹施法，就是用魔法在空气中绘制出特定的魔法阵和魔法咒文，以魔法阵和魔法咒文作为“锚”，对魔法的最终效果进行定位。
这种施法方式的优势在于，成功率会大大提高。只要掌握操控魔力的方法，并且魔法阵没有画错的话，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失败的可能。
但缺点则是，这种施法方式需要耗费时间去绘制复杂繁琐的魔法阵，且绘制魔法阵本身就需要消耗魔力。
在使用低阶魔法时，这个缺点还不算明显，但越是高阶的魔法，其魔法阵就越是复杂，绘制耗费的魔力也越多。那么在许多追求速度，或是节省魔力的场合，这种施法方式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在魔法被发现的初期，魔纹施法是当时唯一的施法方式。
后来，法师们逐渐开发出用咒语、手势和施法材料的组合，来替换魔纹的施法方式，这让施法变得更简便，也让魔纹施法变成了鸡肋。
不过现在，魔纹施法却很符合他的需求。
他需要先用魔纹施法完成这个法术，找到成功施法时的感觉和窍门，再循序渐进，用咒语和手势去替换魔纹施法。
他按照书上的方法，将魔力汇聚于自己的手上，再慢慢进行非常细微的控制，令其如墨水笔一般，一点点从他的食指指尖渗透。
接着，他调整好呼吸的频率，开始平缓地在面前的空中绘制起舞光术的魔纹。
在此之前，他已将魔纹的形状牢牢记下，此时，他只在每次完成一组魔力节点的图案后，才垂眼看一下魔纹的形状，避免出错。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身后的某处传来一股不寻常的热度。
一个尝试练习“点燃”的男学生，在十几次没有反馈的尝试后，暴躁之下念错了咒语。
下一秒，猛烈的火焰从他桌上放的那个小木块喷涌而出，刹那间引燃了整座木桌！
在学生们的惊慌失措中，帕特尔教授手指向前一点，一道近乎于无形的光束射向木块，令那名男生咒语的效力消失。
接着，她又是指尖一摇，火焰瞬间熄灭，木桌如同被倒放了时间一般，一点点地修复成了原本的样子，崭新如初。
其他的所有人都因这场戛然而止的火灾而骚乱时，伊恩却仍专注于自己眼前的魔纹。
在帕特尔教授解决了这场意外后，他就收回了刚刚分出去的一点点注意力。连教授的提示和教导，都被他放弃了。
十几秒后，魔纹完成。他将手掌贴上在空中悬浮不动的那组由源质组成的魔法图案，催动魔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觉一闪而过，一颗由纯粹的光属性源质构成的能量团出现在了他的手边。
随着他意念的改变，这团光球便跟随着他的意愿四处移动，速度和他手持着蜡烛挥舞差不多。
“你们看，李已经成功了。干得不错，李！”
注意到了他的进度，帕特尔教授公开点名表扬了他，这让伊恩·李的名字成功地再次成为了教室中的焦点。
虽然碍于现在还在上课时间，并没有学生能跑下座位来找他聊天，但他仍能感觉到，等到教授一宣布下课，他就会被团团包围。
哦，别这样。克洛斯现在肯定想杀了我。
他都不太想回头看那个少女脸上的表情。
接着，他便开始尝试改用常规的方式来施放“舞光术”。
这明显比魔纹施法要困难得多。
在他念咒语、做手势的时候，他的体内没有任何反应，并不像在绘制魔纹后，只需将魔力灌注在魔纹上就能自行让魔力流转起来，形成法术。
他不得不自行模拟那种魔力的流转方式，反复做着尝试。
一整个上午，他都再没有任何进展。
直到下午的课程开始了一个小时后，他才终于用咒语和手势成功完成了这个法术，召唤出了一颗光球。只不过明显比魔纹施法召唤出的光球要小得多。
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人了。
米歇尔·克洛斯领先一步，成为了第一个用非魔纹施法的形式施放了一个零环法术——修复术的学生，这让帕特尔教授严肃的表情柔和了许多，甚至不吝词汇地表示她的魔法天赋是她见过的最棒的之一。
因为帕特尔教授明显比上周的卡特女士要严格许多，在得到她的夸赞后，米歇尔的表情都多了些得意，还频频用略带挑衅的眼神朝着伊恩瞟去。
虽然几分钟后，帕特尔教授同样对伊恩绽放了笑容，夸赞了他的卓越天赋。不过人们总是习惯记住第一名，遗忘第二名。
对此，伊恩倒是安之若素，其实他更愿意当一个第二名。
一天的课程结束，伊恩已经可以熟练地使用咒语和手势施放完整的“舞光术”，这个零环法术了——比他想象的要简单一些。
虽然速度比米歇尔慢了点，但至少最后的结果是差不多的。
他本以为，即使是零环魔法也需要花上一段时间，却没想到第一天就完成了第一阶段的目标。对比着四周仍然毫无头绪的其他学徒，伊恩感到自己的魔法天赋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强。
……
下午五点。
几个街区之外，潜水者大街，巴里摩尔公寓对面的一处看上去很普通的民宅。
这是一个斜顶的二层小楼，屋外是一圈打理得并不用心的小花园，走道两侧的杂草如同得到了大地女神的青睐，疯长得已经可以盖过人的脚踝，让这栋明明看上去干净整洁的屋子，显得有些破败。
走近了之后才会发现，这间屋子的所有窗户，都被窗帘严严实实地遮盖住。窗帘很厚，无论多么细小的微光，都无法穿透这些重重叠织着的多层布料。
理所当然的，从外面也完全看不到里面的动静。
幽暗无声的一楼的客厅里，一男一女坐在被摆在窗户旁边的的桌子两侧，仅有的光源是放在桌上的一盏煤油灯。
明明是白天，这座坐落于热闹繁华的中央城区的住宅，却散发着诡谲的气息。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交流，但从男人责怪的目光，和女人因为愤怒正起伏不平的气息，就能看出他们似乎刚刚经历了某些不愉快。
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份《协约港民报》。
报纸的头版上，白底黑字地印刷着一个巨大的标题：
“流浪儿失踪案件获得突破性进展，警察总署将嫌疑人锁定在中央城区与南城区！”
男人又看了一眼标题，然后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砰！”
桌上的煤油灯被撞击连带着晃了晃，倒挂在天花板上的影子如同残柳的枝丫一样，剧烈摇晃起来。
男人冷哼一声，开口道：“现在怎么办？”
他有着光秃秃的头顶和亮棕色的络腮胡，看上去五十岁上下，魁梧的身躯光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以极大的潜在压力。
“警察已经要查到我们头上了！我们还是一无所获！”
他的手指用力戳点着报纸的标题。
听到他的质问，女人也“砰”地一拍桌子，天花板上的黑色残柳再次疯狂摆动，几乎要被大风吹断了。
“令人尊敬的瓦特司铎，”女人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我提醒你——当初动手的时候，你可从来没阻止过我！”她眼神不善，对男人的指责似乎感到了冒犯，“现在你却来指责我？！”
她停了停，苍白干瘪的脸上又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上次‘真理罗盘’突然出现异常，你不也没找到原因吗？哼，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用！”
“够了！你要弄清楚，这里是协约港，一个国家的主城！”
他头部前倾，浅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更加阴翳了。
“在这里，能够对‘真理罗盘’产生影响的大有人在，谁知道当时是不是有哪个使用灵魂类魔法的人就在附近！”
“啧。你给自己开脱也没有用，要不是因为你搞不清‘真理罗盘’故障的原因，要我多弄几个小鬼过来测试，我怎么会留下痕迹！”
男人张口就要吼出声，却硬生生地又闭上了嘴巴，强行中止了即将开始的争吵。
他长吐一口气，放低了声音，紧张的颌部肌肉却将他刻意压抑着的情绪暴露无遗。
“现在，立刻停手，我们准备回圣堂。”他语速缓慢，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等到风头过了，我们再回来。”
“行。”
女人这次却没有反驳他，反而答应得很快。
她耸耸肩，眉头上挑，一脸随便的表情。
“你说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