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基于这种考虑，彼得三世颁布了《禁止魔导材料进口法案》，这在当时极大地促进了帝国机械工业的发展。我们普遍认为这一法案的出台标志着帝国工业革命的起点。但是基于史学家史密斯?埃尔韦斯的观点……”
一阵微风从窗户吹进教室，李林道感受这阵略微带着水汽的风的拂过面庞，深吸一口气，缓缓送出。
这是水汽和煤烟组合而成的雾霾。
放下笔记，李林道望着窗外的阴沉天空出神。
今天这节历史课，也是他在帝国理工的最后一课。他低头看了看表，马上，下课后就要去教务处办退学手续了。
”……此战过后，除东方世界和南大陆之外，各个国家最终形成了三个政治同盟集团，分别以盘踞在大陆东南部的哈兰，控制大陆西南部的联邦，和占领大陆北部的帝国为首，相互对峙，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铃铃铃……”
一阵铃声打断了教授的讲话。
“就到这里。”
他整了整手里的一叠讲义，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想我有必要做出提醒，今天已经八月五号了，本学期的阶段测验的复习需要尽快准备，这节课后，历史系的学生记得完成《古精灵国简史通论》的第三卷A，C章节的概述分析以及阶段测试……。”
然而还没等教授说完，台下就传来历史系学生的杂乱唉叹声，教授抬起头，高声说：“我知道，我知道，远古历史科目你们并不感兴趣，但这没有办法，远古历史是你们的必修课！”
教授扶了扶眼镜，举起手中的讲义敲了敲，说道：“机械学院的学生听好，这次期末考试只考近代史，给我死记硬背我最近的课程笔记。关于考试，我只能说平时的作业和课堂练习很重要，要多看。”
“好了，下课。”
李林道坐在座位上，目光发散，像是在看同学们收拾东西，像是在看教授整理讲义，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他紧了紧身上的黑色大衣，戴上帽子，离开了。
……
教务主任伍德坐在办公室里，默数地看着墙上的上的机械走钟，伴随着走钟指针的咔哒咔哒声，抖了抖烟斗，吐出一个烟圈。他面前的大红木办公桌上只放着一个黑色档案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黑色的档案袋。
门在此时突然打开了，带起一阵潮湿的冷风，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的身影走了进来。
“教务处的暖气可真足。”这个披着大衣的年轻人进屋后居然先打量了一下办公室的燃气壁炉。说着，他两下脱下手上的鹿皮手套，然后拉过桌前的椅子坐下。
“帽子。”主任面无表情。
”抱歉。”年轻人摘下帽子，细碎的黑发散落下来，他随手把头发分到一边，将帽子扔在桌上。
“本来用不着我提醒你的，李，你至少应该知道把你的帽子挂到门口的衣架上。”
主任正了正身子，继续说“好了，本来我也不直接负责你的审查工作，我只负责最后的手续。”话毕，他把烟斗放在一旁。打开了面前的档案袋。
李林道随意地靠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等他继续说。
“李林道。“桌后的的教导主任的缓缓拿出里面的寥寥数张档案，念道。
“一，该生在导师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偷运违禁化学品进入学校实验室，并将利用其合成高能炸药……”
“二，该生未经允许使用门捷列夫式特高压韧晶气体反应器及其冷却设备，并试图制备……”
“三，该生在校庆典前夕在校外交易魔导材料，并联系校外人员进入防爆实验室试图对其进行【解构】，导致防爆实验室蒸汽维持管路阀体失调……”
……
……
“校方对此进行调查并予以核实，经由会议表决商议，校方决定给予机械学院化学系学生李林道……”
“开除处分。”
“这家伙是上学来了还是拆学校来了，真过分。”李林道看向一边，嘴上是不屑的笑意。
“我知道你可能心有不甘，但你要明白，这是学校的决定，经过会议表决的，还有校长先生的签字许可。”
李林道回头盯着主任的眼睛。
“够了！”他随后身体前倾，微眯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我都心知肚明得很，教务主任阁下，这些事情的真假，您难道不比我更清楚？”
“我说过了，这是校方的意见，而且我只负责最后的手续。”这位中年男人仍然面不改色，他把文件塞回到档案袋里，只留了一张烫金边的较厚纸张，上面整齐地排列着不同字体的签名，也许是某位帝国理工的高层，某位皇室钦差大臣，或许是某位教育局官员。
“只是最后一步。”
他把这张包浆精致的纸推到李林道面前，用手指轻点这张纸的最下方空白处，
“签字。”
李林道也没回答教务主任，他伸手摆弄起桌上修剪精美的盆栽。仿佛没听见伍德的话一样。
过了一会，李林道最后弹了一下那株可怜植物的叶子，又靠坐在椅子上，眼神中看不出波澜，说道：“当然，我当然会签字。”
他拿起笔，像是都没发生一样，在那张文件上刷刷地签下了漂亮的笔记体，然后手腕一转，把那张纸推给了伍德。
主任拿起李林道签完的那张文件，收入档案袋中。他缓缓摘下了他的黑框眼镜，用手揉了揉眼角。
这位身着礼服中年男人拿起桌上的烟斗，向后靠去，整个上身便埋入了柔软的真皮座椅中。
他的烟斗又冒出袅袅烟气，很快弥散在主任的身边，就像是老道的猎人为自己画上了伪装色。
李林道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面前的这位颇显神秘的先生。
就这样大约过了几秒，李林道移开了盯着教导主任的眼神，伸手拿起桌上的鹿皮手套戴在手上。
他低着头，仔细地扣住鹿皮手套的腕扣，一头细碎的黑发自然垂下，壁炉的光在他脸上留下交错的阴影。
“你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快十年？。”李林道低垂着的脸上仿佛笑了一下。
“怎么？想着接着我这个位子吗?阴暗到快要看不清的面孔上慢慢勾勒出了笑容。
“李，之前校长不是和你说了吗，如果你同意……”
“你知道我的态度。”李林道打断了伍德的话。“而且我不太喜欢没什么升迁机会的职位。”李林道低着头整理袖口，暗刺了伍德一下。
教务主任没做反应，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林道抬头看了看主任，开口道：“那我就告辞了，先生。”
他一把拿起帽子，随即起身，径直向门口走去。
主任室的门被拉开了，一阵阴冷的风灌入室内，吹散了些许室内沉积的烟气。
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人此时站在门口，面向红木长桌后的身影。他把帽子按在胸口，微微鞠了一躬。
大红木桌后的身影没什么动作。虽然因为椅背的遮挡看不清伍德的神情，但李林道感觉他在看着自己。
“你走吧。”
他听到这句话，定了定神，随后起身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李林道站在门口，正欲离开。
忽然，房间里传来一阵低语。
“有些人注定去追逐时代的暗流。”
“我转告校长的话。”
按说这么小的声音本不该穿透房门才对，可它就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他的耳朵里，就像是源自灵魂的拷问一样，宿命一般地萦绕在身旁。
李林道双手稳稳地戴上帽子，离开了。
学校里的高大乔木被风吹得娑娑作响，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身影快步走过，踩在落叶之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刚才确实试探了伍德主任那个一下，我在一开始表现得不够尊重，以及咄咄逼人。”李林道摩挲这下巴，回忆起刚才的与教务主任的对话。
“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并没有说什么。”
“嗯……”
“然后我试图挑起关于学校内部关于我的问题，他也没做回答。”
“不对，他是在故意地强调校长对我的重视，可能有劝我听从他的建议的意思。”
“而且在我假装讽刺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进一步的反应。是因为所有的事情已经安排停当，没什么可以告诫我的了？”
“…………”
“有些人注定去追逐时代的暗流。”
“他特意用异能强化了声音，可能是希望我能重视并理解校长的安排……”
“校长可能发现了我的特殊，重视我我的价值，但现在皇家内阁不稳，皇储未立，议会内部派别林立，矛盾尖锐。帝国理工是教育部直属，官方色彩很浓，身居太显眼的位置可能会有一些……意外？”
“然后用手段扭曲了我平时不重要的违纪行为，从而合理地将我退学，转移到幕后，为帝国效力。之前校长找我谈话也是这个意思，今天这次和教务主任的见面是防止我不信任校方的计划。”
“他们要我在暗中支持帝国，服务于它的利益？”
“那应该直接把我秘密安排进入帝国中央情报局啊。”
“我的上线是谁，我的编制是什么？难道我要直接对接伍德吗？他怎么就能保证自己一定是忠于帝国的？”
李林道脚步一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他们或许是想让我独立地作为一个行动单元，不受官僚系统和党派的限制！”
“看来这是个好机会，明天要再来一次学校了。”李林道回望了一眼教学楼的方向。
……
帝国理工大学，校长室。
煤气壁炉在校长室内散发着光和热，将房间内的两道身影的影子拉得很长。
校长和主任伍德对面而坐，中间隔着校长的办公桌。
“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校长。”此时伍德看着老校长，说道。“我们秘密安排李和其他几个人符合条件的人退学。”
“为什么不让他们直接进入帝国中央情报局？”
老校长此时静静地看着燃气壁炉，它散发出朦胧而温暖的光，照亮了布满皱纹的脸。
“相比你也有相应的猜测吧，伍德，只是你不太确定而已。”老校长仿佛自顾自地说。
“我为帝国做事，从我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开始。”当年我没被编入作战人员的行列，但作为年轻的机械工程师，还是随皇家陆军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南下联邦，死守西海海滩防线，出海掠夺资源和奴隶……”
“我记得那时的帝国富有活力，人人都想建功立业。”
“后来，联邦和哈兰的国力渐强，帝国的扩张被迫停止，甚至还被分割出一部分领土。大陆的形势趋于稳定。”
“直到现在……唉，我无意谈论政治，这也是我为什么来帝国理工做校长的原因。”
“伍德，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想必你已经感受到了，对吧？”
伍德心中一动。
“校长，我不敢说我推测或是感受到了什么，但现今在帝国中乃至世界上发生的事情确实令人担忧。”
老校长微微点头，继续说道：“我深爱着帝国，这片土地和她的人民，但这并不代表我支持如今的政府。早年我可能对皇帝陛下尽忠，但现在我不得不为我们的国家考虑。”
“所以……”伍德此时也看向壁炉，让它的光明撒在身上。
“我想知道了。”
“您不想让帝国的官僚系统和党派斗争束缚他们的才能，只有让他们完全自主行动，才可能真正地服务于帝国的利益，而不是参与无意义的党派内耗。”
“就像是蒲公英播撒出它的种子，随风飘荡，不知所踪，但却会在不知名的角落生根发芽。”
“有趣的比喻！”校长笑着回应道：“当然，他在情报局会有编制，并存留一份机密档案，他的薪水由中央情报局人事预算和皇室的情报特别封赏基金支付，这由你来负责支出。他还会来找你的，等他想明白之后，这很快。”
老校长伸手调小了燃气壁炉的进气旋钮。房间内一下子阴暗了许多。
他转身看向伍德。
伍德微微一怔，随即坐直了身子。看向他的老师。
“你知道我为什么先选择李吗？在这个计划里，他是第一个被‘放逐’者。”
“据我所知，他很特殊。”伍德想了想，继续说道，“不仅因为他的专业知识和能力，还因为他的异能。”
“说说你怎么理解他的异能？”
“和其他异能者相比，李不是一个喜欢使用自己异能的人。我很难了解关于他的情况。不过据现有的资料来看，他似乎可以……控制风？”
“不，不是。”伍德对面的老人摇了摇头。
“他所掌控的的是‘气’！”
伍德听到校长的话，脸色不禁大变。
“控制'气'？这……这难道说？”
“没错，伍德，你我都学过异能理论，知道控制气和所谓风的区别。”
伍德的脸色越发震惊。
校长的面孔在微弱的火光中不停闪烁，勾勒出他凝重的神色。
“他能控制的，是气态的物质，包括但不限于氧气，氮气，以及……”
“水蒸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