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安睁开眼睛,头隐隐作痛,好像还浸在往生池刺骨的池水中。
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到手边散落着一些衣物和书籍,旁边是一根棍子,显然这具身体的主人曾经想负隅顽抗,却还是失败了。摸了摸头上的伤口和脸上干了一半的血,萧长安觉得自己应该躲几天,否则这么重的伤还活的过来一定会被当成妖怪。
刚刚有所动作,就听见“啊”的一声,一个被吓得面色苍白的正太扔下手中的干草和木柴就往外跑,怎奈门槛太高,摔了个狗啃泥。萧长安赶快喊了一声:“哎小兄弟别跑啊,我没死!”
少年停下了脚步,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萧长安不是鬼,而是诈尸了。
“咳咳,小兄弟莫怕,我刚刚只是被歹徒所惊,又怕他谋财害命心切,装死……而已,我从小体魄甚是强健,已无大碍了,无大碍了。”萧长安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猥琐,连忙话锋一转,问道:“小兄弟,这是哪里啊?”
小正太白眼一翻心说,你这装得可真是逼真,气息全无四肢冰凉,幸好遇到的是我,换了别人见你此刻突然坐起来不吓死也要掉半条命。
“这是个破败的城隍庙,估摸着来往行人在此借宿的也有不少,偏你倒霉遇到了歹人,”正太撇了撇嘴,“我本想着生一堆火今晚熬过去,明日里带着你的尸首好生安葬了,也算做件善事,没想到你竟自己诈尸了,倒是省了我的力气。”
这少年倒是有趣,竟还敢同诈尸的萧长安说话,萧长安搓搓手,道:“小兄弟啊,你看我们也算是有缘,不知你要前往何处,我们搭个伴如何?”
“看你的样子,是进京赶考的吧?”少年上下打量了萧长安几眼,说道:“我恰好也要去京城,倒是可以同行,不过……你这个运气,难保逃过了这次谋财害命,下次不会再遇到打劫的啊……”
萧长安想了想也对,摆摆手说道:“那便算了,你一个小孩子,我一个弱书生,若是真的又遇到歹人,不劫我们才是他们脑子进了水,也罢,今夜暂且在此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少年想了一想,又说道:“我知道一些去京城的便捷法子,正巧我一人也做不来,你我二人同行倒是能省不少力。”
“什么法子?这荒郊野岭的难不成还有黑车?”
“黑……什么?这位仁兄,你自哪里来,听口音不像是这附近的人啊。”
“哦……我自平辽而来,口音确是与此处不太相同的。”萧长安心里抹了一把汗,总觉得自己要露馅。
“嗯,平辽那地方我去过,民风淳朴,官员也甚是清廉,是个好地方。”
萧长安见这少年言语间并无粗鄙之气,便问道:“小兄弟,我们聊了这么久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韩,没名字,以前在赵……在家乡时他们都叫我小五,乡亲们也都叫我韩小五。”
“嗯,那……小五你好,我姓萧名长安,你可以叫我萧大哥或者长安大哥或者……随便你喜欢什么都可以,接下来的路你我二人就要同行了,你看我这钱财也被抢了,人也受了伤,明日我们便找个客栈好生安歇一下,再想其他办法吧。”
一想起被劫的事情萧长安就头疼,生理心理一起疼,受的伤倒是好说,判官是万万不会让他在此时因为受伤再死一次的,不过没钱这件事可如何是好。也怪他疏忽,临走前就该好好讹那判官老头一笔再来这鬼地方。
“没钱你住什么客栈?”小五一语中的。
“那……那怎么办?”
“哎,你们读书人就是死脑筋,依我看,明日里我们还是快行一程,到了前方镇子上的集市,你当街作画或是为人写个扇面都可,赚几钱银子,我们再从长计议,只是你的伤……”小五颇为担忧,“怎么看都不像是‘已无大碍了’啊。”
“咳咳……你说的这个办法极好,明日我们便出发,至于我的伤……若是真有什么,我还能坐在这和你聊天?早就躺在床上,啊不是,地上哼哼了,你这份心意萧某领了,不过莫要担心,的确无碍了。”
正太撇撇嘴:“那就好,我看你如此唠叨,估摸着也无碍了,那明日你我便同行吧。”
第二日一早,二人便启程去往了镇子上。昨夜睡前,萧长安翻遍了全身,找出了这书生生前贴身的锦囊,至于贴在哪里就暂且不提了,不出所料里面是一分银钱也无,但却有一张纸条,上书“命途竟堪舛,身似无心殿。了却生平志,莫笑一隅安。”
这“无心”二字令萧长安心生奇怪,莫非除了判官还有别人知道我的来历,这次专门来砸场子?真是好大一盘棋,活几辈子大概也见不到一次神仙打架,这次死得还真值。
临近的镇子倒还算繁华,小五仗着伶牙俐齿,向早点摊子上面善的大娘借了一套桌椅,萧长安便当街做起了为人代笔与作画的生意。
来往的都是些老眼昏花的孤寡老人或是不识一字的家仆,让萧长安代笔修书寄给远方的亲人,还有一些中年妇人想要寄信给在远方游学或是经商的丈夫,一天下来,萧长安手里也赚了几钱银子,一看天色将晚,便唤来小五打算收工。
二人正在收拾桌上笔墨,迎面走来一位头戴斗笠的老者,声音不大却气如洪钟:“这位施主莫要着急收拾,且为贫僧测一字,如何?”
“测字?这个我可不成,大师您还是另请高明,另请高明……”萧长安忙着收拾笔墨,抬头看了一眼这位老和尚,却是一愣,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从心中升起,忙定了定心神,试探着叫了一声:“师父?”
和尚笑了一笑,道:“徒儿,几日未见你竟认不出为师了?”
萧长安尴尬的笑笑:“徒儿不敢,只是前几日遭遇歹人行凶,被打了一棍子,头脑……不太灵光而已。”
玄之和尚敛了笑容:“竟有此事?”
萧长安点点头:“没错,要不是徒儿命大,此番定是要归西了,若是真的遭遇不测,师父您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伤不说,也无人替我与师父尽孝……我想着想着便咬牙挺着又活过来了……”萧长安边说便做出一副伤心流泪以袖拂面的动作,玄之看着也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几时学的这般油嘴滑舌,身体无恙便好……既是遭遇了歹人,想必你身上的银两也所剩无多了吧,不然怎会做这当街代笔的工作?便随为师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萧长安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师父英明。”
小五还了桌椅,带着行李走上前来,萧长安忙为玄之介绍道:“师父,这是小五,我在路上偶遇的一位小兄弟,我二人一路同行,他帮了我不少忙。小五,这位是我师父。”
小五忙是一揖:“久闻江湖有智僧,手持蒲扇腰坠青玉,胸前佛珠悬莲花,阁下莫非是玄之大师?”
玄之拱手:“才疏学浅,何谈大师。”
萧长安左看看小五右看看师父,心里擦了把汗,这古人聊天的时候废话都这么多吗?转念又一想,判官只说了我是和尚的徒弟,却未曾提及江湖地位等事,但这小五竟认得玄之,若不是师父真的盛名在外,便是这小孩来历非凡……正琢磨着,玄之开口说道:“这位小兄弟怎的与家人走散了?不知你打算去向何处,我师徒二人送你回去罢,一个人到底不安全。”
“多谢大师,我也是打算去京城,我们一路同行就好。”
“阿弥陀佛,如此我们今日先在此小住一晚,明日启程。”
“全听大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