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沈睿回到城中之时,正是钟音馆一天的生意高峰期,经过门口时沈睿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却被馆中的跑堂吸引了目光。这跑堂的走路姿势奇特,沈睿一眼就看出,此人武功非凡,心念一动,抬脚走了进去。
“哟,爷,您来了!您是听歌、赏曲、观舞还是楼上雅座喝茶?还是要几个调教好的姑娘伺候着?”那跑堂的人此刻不在,钟音馆的妈妈梅三娘走上前招呼了一声沈睿。
“一壶碧螺春。”沈睿到二楼挑了个视野好的位置坐了下来,不多时,一位姑娘送来了一壶茶。
“爷,您的碧螺春来了,”姑娘将茶壶和茶杯放下,说道,“这个季节的碧螺春已失了清香,爷您若是喜茶,奴家斗胆请您下次来时,到奴家这里品一品上等的皋卢,定是不会失望的。”
沈睿点点头,心思却不在眼前的姑娘身上,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多谢姑娘。”
“爷,那跑堂的似是认识您。”收起茶盘时,姑娘轻声道了一句,说罢径直转身离开了。
沈睿闻言动作一顿,正要叫住那姑娘,却见她已经转过拐角消失了。看了半晌,那跑堂的再未出现,见天色暗了,沈睿便回了宫中。
荣王正在书房写字,见沈睿回来了,问道:“可查到什么了?”
“回殿下,属下已去了几个可疑的地方四处搜查了,暂时还没有查到证据,城外的别院也是空无人迹。”沈睿回答道,“但今日属下经过钟音馆时,发现那馆内的伙计竟然武功十分高强,属下心中有疑便进去点了一壶茶准备瞧瞧究竟,谁知上茶的女子竟然也是习武之人,并且一眼就看出属下是去探查那伙计的。”
荣王皱了皱眉:“钟音馆不是青楼吗,馆中的姑娘竟也会武功?”
沈睿点头:“正是如此,才十分奇怪,属下准备再去探查一番,看看那钟音馆背后究竟是何人的势力。”
“也好,你嘱咐好大家,万万要注意安全。我那王兄是聪明人,即使他真有暗中动作,我们一时一刻也未必查的出来。”荣王说道。
“是,属下明白。”
夜渐渐深了,通往京郊的路上,一个身穿破烂布衣的男子,急匆匆的走着,他的脚似乎还有伤,走起路来有些不稳。借着月光,他看到了东便门的轮廓,似是舒了一口气。
深夜时分城门早已关闭,男子走向旁边的一个寺庙打算借宿一晚,走到城墙下时,却看到了几块堆得奇奇怪怪的石头,他走上前去借着月光查看,这堆石头旁画着一个熟悉的图案,旁边还用箭头标注了方向,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容”字。
男子见到这个标志,又停下仔细检查了四周,才转身向寺庙走去了。
来到容县已有两个多月,小五几次求萧长安让他回去京城,但路途着实遥远,萧长安并不放心他一人去,自己又被一些繁杂琐事缠身,也是有些头大。想来想去萧长安索性打算推开工作,准备过几日后陪小五再去一趟京城。
这一日早晨,小五同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后在县中四处找寻,想看看赵怀瑾是否已经来到容县。走到石桥头,小五买了几个包子带给常常在县中到处游荡的小乞丐小点儿,问道:“点儿,我同你打听一个人,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男子,大约这么高,身材中等,不是本县人……”
点儿挠挠头:“这样的人可多了,你须得再说详细点。”
小五想了想,说:“那你再帮我想想,最近你见过的这样的人里,有没有受了伤或是衣冠不整的?”
小点儿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前几日倒是有个男子,形色奇怪,一身脏乱的布衣,似是刚从外地到这里,来了之后听到街坊间传唱歌谣,问我唱的是什么意思,又问知县是何许人也,我……我也说不清楚,他就又问我附近哪里有书院,我便将县北的锦绣书院指给他了。”
小五听闻此言,忙向锦绣书院跑去。锦绣书院便是永阳公主建立的义塾,根据各地的情况,书院的规模、人数也有所不同,一般有钱人家的小孩子都有自己的先生,或是在大的书院学习,而容县此处重农重工,贫苦人家的小孩,多数都更愿意跟随着师父学一些手艺早些赚钱补贴家用,所以书院内一向是有些冷清的。但是萧长安被欺负怕了,决心趁热打铁,改造一下此处剽悍的民风,因此他在县内也下发了通告,每家每户的适龄孩童,如若没有条件在家中请先生,每天在书院学习的时间不得少于一个半时辰,书院每个月休沐的时间不得超过九天。
此令一下书院也渐渐热闹了起来,院内的教书先生们隐隐有些忙不过来的势头,萧长安便增加了书院的运行经费,让管理书院的陈先生多招收一些教书先生来,几天前公告甫一贴出去,有一位年轻人便前来问询了。
“在下赵生,这厢有礼,请问此处可是在招收教书先生?”
“正是,请问公子可是要自荐?”陈先生见这年轻人穿着打扮并不像读书人,有些疑惑。
“小生家中突遇变故,流落至此食不果腹,自小读多了圣贤书,对于其他的手艺并不了解,还望先生能给在下一个机会,能填饱肚子即可,在下先谢谢先生了。”说罢深深鞠了一躬。
陈先生见他言语文雅,又听了这番话,迟疑了一下便答应了,问了几个问题后发现这年轻人果然是读书人,便安下心来让他去书房稍稍准备一下,恰好有一些新入学的孩童,就由他来授课,也稍稍减轻了书院的忙碌。
再说这日听了小点儿的话来到书院的小五,招呼也不打便冲进了内院,恰好看到门口的赵怀瑾,愣了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县民那厢为了鸡犬相争尚可对簿公堂,更遑论这家破人亡新仇旧怨,所幸还有故人能相见,不知赵家老爷夫人泉下可知,一夕之间便成长了两个少年。
小五带着赵怀瑾回到萧长安的住处,将二人互相介绍了,萧长安见赵怀瑾芝兰玉树君子气概,心中也不免为寿王之举愤慨,便收拾出一个房间,让赵怀瑾住下了。
“多谢萧先生,我刚来到此地时,听闻县民间传唱着一首歌谣,看来萧先生在此县中颇得民心,赵某实在佩服。”赵怀瑾说道。
“哪里哪里,谬赞了,不过是摸索着来罢了。”萧长安回道,“赵兄,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寿王的人没有发现你吧?”
“我在逃跑途中经过了一片丛林,进入后才发现那林中竟有老虎出没,我见身后追兵忌惮那老虎不敢追来,便在林中抓了几只野兔,将衣服与野兔绑在一起,引那老虎去捕食,我则爬到树上去看追兵的部署。”
萧长安听得心惊胆战,忙问道:“然后呢?”
“后来那老虎似是知道我在躲藏,叼起带着我衣服的野兔便走出了丛林,那些追兵本忌惮老虎不敢上前,远远地看着老虎正叼着我的衣服,断定我已被老虎咬死,便纷纷离开了,我躲藏了一阵见他们已经离开,才从林中出来,向京城赶去。”
“原来如此,赵兄好计谋,万幸那老虎也未伤人……那赵兄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赵怀瑾想了想,说:“我家中械坊和宅邸已经全部被烧毁了,工匠也都被寿王绑了去,我想先将脚伤养好,再找个安全之处改头换面谋些其他的营生。”
萧长安叹气:“这样也好,寿王这个人狡猾奸诈,若是再被他盯上,怕是不会放过你了。”
“本是天家之后,非但不做为国为民之事,反倒将我寻常百姓家赶尽杀绝,寿王真是……真是枉为人!”赵怀瑾语气中带着恨意和几分无奈。
听着赵怀瑾想要骂人却因为从小家教良好而不知道怎么骂,最多不过是冒出一句“枉为人”,萧长安哭笑不得,忙说道:“赵兄节哀,天道好轮回,奸恶之人自有天道惩戒,赵兄万勿思虑过重伤了身体啊。”
萧长安见赵怀瑾脚伤未愈,便寻来了县中的郎中,郎中看了看表示并无大碍,为赵怀瑾开了方子上了药,众人感慨了一阵,便各自休息了。
刚过中元,赵怀瑾便准备动身离开容县了,言道要去京城寻找父亲的故交,萧长安几次劝他此时不要去京城,先避避风头,赵怀瑾虽然感激好意,但还是决定去看看,只是不让小五同行。
“寿王的人见过我们,你我二人同行太过显眼了,待我安顿下来,再来接你过去。”赵怀瑾安慰着哭唧唧的小五。
“赵兄,既然你意已决,我也不好再阻拦你,只是务必要注意安全,常常传信回来,也好叫我们放心。”萧长安说道。
“多谢萧贤弟,这些时日多亏你帮忙,在下实在无以为报,日后若有需要在下之处,万死不辞。”
“赵兄客气了。”
赵怀瑾踏上了去京城的路,方才温和的笑脸已然消失不见,自古少年英雄入世,不外乎为了国仇家恨民生浮沉,可叹阴谋家却如同浑然不觉民为社稷之根本,只道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千都做了土。
却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